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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你能不能……?”玉子听见自己这话说到后来声音还是小了下去,不由自主,也恨自己的无能。说白了她现在几乎什么都要指望Linda,指望人家已经展示出来的能力也就罢了,大不了算个厚脸皮;现在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的事情也要找,好像要求对方是自己的超人一样,是万用的万能的,这近于无耻了。
      可她的确没有办法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自己请来的高手也不能,她也清楚如果那对妇妇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证明她们也已经找过其他的能人的,结果是都不能。至于那几个不来的,不论理由,大概要么就是参与架设这防壁的,要么就是实在不想更不敢卷入这里面的纷争:怎么,你们韦斯普奇和金幢大打出手的事情还没过去,现在还路出这小教父被自己的亲姐姐监听的家族内部争权夺利来了,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刀子?谁也不敢进来踩啊。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埃利诺和法兰契斯卡背后在做这样的事情。她从前只知道这二人对文森特从来“不放心”,以为到底是护着的;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埃利诺的说法是,我弟弟不可靠,他的能力不足以承载他的野心,要是真的让他继承家业,那我们都得完蛋。为了发扬光大,我要继承。
      她有点感叹,虽然也是一种必然,但因为身为亲近者的光环效应,总觉得她们不该这样。Linda倒还安慰她,这不是很好吗?反正她们和我们站在一边,而文森特按你说的估计不会和我们是一路。她也认同。现在那妇妇二人突然来说,玉子,近来我们觉得文森特的行动颇为可疑,想要监听他却发现他的所有对外沟通渠道都加了密,我们没法监听到任何内容,你能来帮我们吗?
      有火药的刺鼻气味,她闻到了,随着手段的用尽这味道越来越呛人了。于是她在那妇妇二人面前直接向Linda求助。她觉得自己极度紧张,甚至有些绝望。
      她看见Linda垂下眼神,嘴角微微抬起。“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
      然后脸又抬起来了,她觉得Linda的灰绿眼睛几乎在闪闪发亮,“我可以试一试,但我不能保证。”
      她知道自己笑起来了,傻得要死,简直是高兴得扭曲,且不能自控。

      其实Linda能保证,她自己知道。她可以不进去看看,直接发动大规划的焚毁,那不管文森特有多强大的防壁都只能被烧毁,这根本不费她多少力气,最多只要十分钟——如果是BudaCall内部使用的最高级防壁,那就一个小时——但这不符合她的目的。万一文森特正在做的事情正符合她的计划呢?或者还能偷听到别的呢?她已经在展示自己不该展示的能力了,她不能白白做此牺牲。
      她把老式脑电波传输用的线式接入头盔戴上,躺下,闭眼。眼前的世界变了样子。
      在一片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从四面八方滚动来的数字中,她像一个虚无的灵体一样漂浮着。她得先找入口。这种外围用来扰乱人的数字是种简单的干扰,很像沙尘暴。她——
      突然数字们并拢了方向,开始向她压过来。好像试图把她压扁似的。
      小儿科。她想,意识和身体都想笑。可念及旁边玉子她们都在看着,就忍住了笑意。
      意识稍微凝聚,灵体化作一段数字,光速般向前飞去。啪,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箭,穿过了伪装成蓝天的幕布,来到了城市之上。悬浮在空中,她恢复了自己在现实中的形态,像神明一样。眺望四野,好大的城市!简直比都市圈还大上一圈,空中有无数长得像飞行器实际上是飞鱼或者什么别的生物的东西在飞行,快慢长短一应俱全。飞行物多半绕着某一个建筑物飞行,有的建筑物是筒状的,有的是金字塔,有的曲线更加流线型、活像个古时候所谓的后现代主义雕塑。
      在城市的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她得过去看看。但是自己贸然上去肯定会被这些飞行物发现,到时候它们就可以群起而攻之、路出类似触须类生物的本来面目——有几个好像就长这样子——那到时候还是只能引发大规模的短路,白进来了。
      念及如此,她往前一跃,抓住一直正在飞行的鲸,把自己带入了洪流。她以最快的速度扫描了周围都有什么飞行物,然后在这只鲸张开大嘴大吃大喝的时候,松开双臂向后一翻,变成了一只蝠鲼。
      她想变一只虎鲸来着,但是好像容易引来其他的虎鲸。不如蝠鲼显得孤单又安全。
      在不同的绕楼轨道之间转换几次,果然靠近了城市中心的发光源。不看不知道,竟然是个巨大的灯泡。只是里面没有灯丝,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如同球状闪电的光芒。有大量的鲨鱼正绕着它飞行。可笑的是鲨鱼们往往长得歪瓜裂枣,头与躯干拼错,有的鲨鱼甚至长了一张旗鱼的嘴。当然还有别的长相更难看的生物,比如安康鱼,还是□□过后的那种。据说很多人看了之后立刻会觉得恶心反感,她倒不觉得,她只能想到那玩意是个哨兵罢了,不是真正负责清除外来者的。这倒也反映出来这哨兵的不靠谱,大约不过准备瞎猫碰见死耗子,碰见了就大喊大叫一番罢了。
      不知道谁搭的,搞得不伦不类还偷工减料,她想,如果说供能点在这里,那么聪明一点的就会把传送口放在这附近的某个大楼里。从这里进,只要有密钥,就能开门,霎时传送到很远的某个隐藏的位置去。但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如果这样故布疑阵还是可能会被误伤,除非一开始这个系统就准备随时自毁。要节省且安全,不如直接藏在某个最最不起眼的楼里。
      她往下看看,地面上还真有许多矮小一些的房子。有玻璃幕墙的,有钢筋水泥的——真复古——还有砖混的(文物!)——得下去看看。
      她俯冲,在离地还有十米的时候一个螺旋转身,多余的数据碎片闪着金光消失在身后,她变作地面上的一个普通行人,和周围人一样,显然是两百多年前的样子,穿着棕色长风衣,里面是白衬衣黑西装裤,黑色高跟鞋。还差一样,她想,于是张开右手,一顶报童帽像花朵一样长出来。
      这下好了。如果是我,在一个类似两个世纪前的北美大陆东海岸大城市的地方,我会把最核心的入口藏在哪里呢?
      还没等她想出来,突然天边袭来一波电子浪潮,她躲进小巷,竟然看见这浪潮过去,周围的建筑物位置虽然没有移动,但的确换了一副样子。现在更像是用钢筋和贴片建造的大楼了。空中飞行的也变成了一群群的淡水鱼类。
      还能不定时更新,看来也不是完全的废物。但要是按照这个逻辑,那么门根本不会开在某个固定的位置。
      它应该在每一栋楼里。
      念及如此,她走出小巷,随便挑了一栋玻璃幕墙的、形似刀刃似的高楼走了进去。
      大厅里有安保人员负责给你开闸,当然也就控制了进门登记活动。左右两个长廊进去,各有两排十个电梯。会在哪里呢?她得先进去,用一个聪明的办法。她先问了厕所在哪里,然后在有鎏金水龙头的厕所里等来了一个前台小姐。在人家洗手的时候,她也去洗手,对人家笑笑,把自己的左手搭在人家肩上。
      前台小姐的面孔扭曲,五官消失。接着又重新出现,只是变得木讷,沉默地转身离去。
      接着她就有了预约,并且按照前台小姐的指示,坐电梯到71层,找汉考克保险公司的约翰·汉考克先生。闸门开了,她看了负责开门的白人男性一眼,礼貌地拍了拍对方的手。
      这样闸门就是她的后门了。唉,还是太简单。
      她走进电梯,扫描了电梯面板,然后按下82层。82层是维护层。
      几秒后电梯门打开,只有平平的一扇苍白的门。左侧有刷卡的地方。她没有,也不打算刷。先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门板,按了按,接着一支手穿了过去。接着是半个身体。
      你们落后我一个时代,如果我想,且不计后果的话,我可以直接把你们变成我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变成你们的样子。穿过门来,她看见的是一群穿着一身灰白色制服带着同样灰白色鸭舌帽子的人,和她一样。他们看着她,看了一秒后立刻回去干自己的活了。他们有的人修理大楼的空调系统,有的打扫地上的水渍,有的处理82层以上往82层以下传递的文件,或者反过来,当然还有一群在打电话,不停地接打,而不是分拨。
      看来不允许分拨,她想,这太好了。我只需要把这里处理了就可以。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总控,如果有,处理那个就好了。但也不能问。不然就——
      有许多人向旁边推门进去,也有许多人推门出来。她灵机一动,手上长出拖把,混入了拖地的人群。随着后退着的拖把往前前进,黑色的极小的老鼠从拖把底下偷偷的钻出来,跟着灰衣人的脚步,爬进一个又一个门里。看一眼,就消失。还差五米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她已经确定哪一扇门都不是,也没有总控了。
      那还不简单。
      她提起湿漉漉的拖把,拖把在手中快速地缩成了一根魔杖,还沾着水。她向前一甩,走廊里的灯立刻就黑了。众人都没出声,大概是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灯光开始闪烁,人群开始惨叫。惨叫没持续几秒就变成了呜咽,因为墙里伸出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接着呜咽也消失了,他们的五官扭曲、模糊。而她站在原地,双手中指指尖抚摸着墙壁。
      一分钟后,一切恢复了原样。而她手里多出一个铁钥匙,转过身,走廊尽头有一扇铁门。
      没有人在看着她,没有人看得见,他们都被蒙上了眼睛。她从他们六十几个人身上借了一百多双眼睛,他们的眼睛和其他六十多座大楼里的剩下的六千多双眼睛一样,她只需要这六十分之一就可以找到密钥。他们分别持有六十多个碎片,正好能拼凑出来。
      门要开了,她听见现实中玉子在轻轻地自言自语,很担心的样子。她其实可以回答,但是最好不要,装作自己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的样子。
      铁门后是一个下着雪的传统日本庭院,只有正对着她的那间屋子亮着灯。她上前推开门,里面是个阴暗的办公室。有皮面沙发,老板椅,实木大桌,一盏落地灯和一盏台灯。百叶窗拉上了,昏黄的灯光映在褪色发黄的墙纸上,实木大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黑色的整齐头发,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衫,黑色领结,严肃表情,他简直是一尊石雕。只是长而翘的发尾出卖了他本质上的轻浮。
      “你是谁?”
      此刻Linda已经恢复到本来的样子。“你的神。”
      她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对准了男子的眉心,轻轻向上一抬。“呯!”她轻声说。男子惊讶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接着她走到男子身后,把左手放在男子头顶,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很快乐,因为玉子一定会满意,对她更加崇拜,因为文森特现在肯定因为她快速地入侵而感到刺痛,但不能明确是为什么——她甚至想要他更痛点,哪怕这样不会给她完成任务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和利益,只要他痛,谁叫他当时——
      我竟然会这样想,天哪。
      接着她猛然睁开了眼,手也拿开了,因为那一头文森特已经挂断了。
      她快步走出房间,准备离开庭院,回去告诉玉子这坏消息。但是走到一半,在雪地中央,她停住了。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你现在却要亲手毁掉它?你刚才甚至还危险地去刺激文森特的脑神经只是因为他曾经追求过玉子。
      她缓缓地低下头,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她应该是不被允许有爱憎的,虽然可以有私心,但也得有一个非常明确、几近不可变动的范围,大于等于三人的群体。她不应该对一个人有任何的想法。她的一切念头和行动都应该是得到合理的理性的考虑了前因后果的解释的。她来这里是有目的的,她的行为不应该偏离这个目的。
      但她偏离了。
      她开始为了一个人产生不可解释的东西了。那个人开始成为她的负担。这负担一开始出现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她毫无知觉,后来竟然快乐地挑着以为是种助力,后来竟然成了主要的动力。现在她知道这负担的苦涩了。
      她抬起头望着刚才进来的铁门,又望望头顶黑色的下着雪的天空。如果她现在就走,她也许能保护玉子和玉子的心,但未必就能顺势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她在这里故意延宕,那她可能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必然让玉子痛苦。
      她本来想理性分析,可是眼前霎时出现的是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女人的脸,接着是玉子的脸,玉子的眼泪。她见到玉子哭葛文笠的死已经很难过了,她怎么能——
      “以前我以为我的命运是没有,”她对自己说道,“哪知道其实是有。只不过有没有,都不是好事吧。”
      两腿一蹬,她飞了出去。
      她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着急的玉子。
      “怎么样?”声音还很柔和,好像是在关心她是否存在不适。她心里更加难过。
      “快走。”她说,用紧张的语调,“我只来得及听见文森特和别人的通话的最后几句,说炸药都埋伏好了,只等人来就行了。我们快去!”

      陈蕴有权查看殖民地芯片的机密资料,但是只限于在她自己的办公室,以她自己的代码。禹品也可以查看,但不可以离开陈蕴的办公室,且必须在陈蕴已经进去之后再给禹品授权。于是禹品选择到陈蕴这里来。
      陈蕴本来觉得不大安全,但没办法。
      “所以——”这天下午,她还在读,禹品已经不耐烦地取下了数据线,大概是实在不舒服,“说来说去还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取出来啊?这一大堆脑神经脑科学的专有词,我没看懂都看出来了。”
      “是啊。”她说,视线没离开自己视网膜上的长篇大论,“所以咱们其实要寻找的是别的处理方法。”说完甩甩手,电臂非常听话地把一杯粉色的液体给禹品递过去。
      “这是什么?”
      “脑髓。给你补脑子。”
      “你逗我。”禹品笑起来,“我知道不是这么粉的!”
      “喝了吧。”陈蕴也笑,笑得花枝乱颤,“那是缓和剂,喝了帮你要那么不难受的。”
      禹品叹一口气,“真想不看啊。”
      “你能吗?”陈蕴这话说的一点嘲讽也无,“咱不能。”何况你也愿意。
      “你还翻到什么别的资料没有?我老看你的专业觉得我自己很智障。”
      “有一些。”她把好几篇解密给禹品,顺便自己也打开了投影在视网膜上,“这些都是关于最早的开发的一些资料。很不全,隐瞒的地方很多,幸好技术细节还算完备。”
      “开发期——这不是打仗的时候吗?”
      “对啊,所以很多东西都没了。”冗长的文本有令人惊讶的空白,就好像交响乐演奏到最高潮时突然出现的一声定音鼓,然后就万籁俱寂了。“不过里面提到,最早给这项技术提供基础支撑和实验场景的是缸中脑技术。”
      “那种身体败坏得不行还是想活命的?”
      她听出禹品语气里的不屑,笑道:“那时候恐怕还不是。那时候还没有则么多败坏的手段啊,连民用芯片也没有的。你看,当时刚刚兴起的缸中脑技术实际上是用于治疗一些极端的案例,在义体行业还不够发达的时候,用于维持身体已经遭受严重破坏的人的生命。做法也不难,只消把线接在几个重要的部位就可以了。实际上传下去的技术是脑神经与电子元件的信号传递技术。”
      “那脑子呢?放缸里能继续活下去?是线给它供能吗?”
      “不,供能是通过一种液体,一种营养液。当然还有氧气和能量的导管。这些信号线做到的是给大脑‘事情’做。让它不断地幻想。很多人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虚拟世界里。你看这里不还有一个最后发现自己一直在‘做梦’的案例吗?”
      “啧啧啧,要这样活着,我宁愿死了。”
      “我就在想啊,既然缸中脑是可行的,那我们能不能通过这样的技术,把一个人给‘备份’出来?”
      她把视线投射向禹品,笑道:“别那么看着我。那时候在Linda面前认为这种做法可行的人又不是我。”
      这样一说,禹品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她放软语气道:“你别想别的了,现在不是赶鸭子上架,是鸭子已经在架子上了。我觉得这是救泰瑞莉亚的唯一途径。”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禹品缓缓道,“我只是在想操作细节,好像很危险。”
      “危险吗?我给你从头解释我的设想。”她也觉得头晕,开始喝粉色饮料,“我看了相关的所有资料,目前是这样想的。第一,把活人放到,取出大脑,但是不能断开它和身体尤其是中枢神经系统的联系,这样就断绝了一切触发警报的可能,换言之,将必要的部分都一起取出来。第二,把大脑和部分中枢神经放在营养液里,保持大脑的运作,就像缸中脑那样,给它一个‘梦’做。第三,连上必要的信息转移线缆和机器,把储存在芯片中的有关数据转入到一个机械电子脑里。第四,活人脑子放回去,机械脑子也激活。完成了。”
      两人一道沉默着。直到禹品打破沉默道:“真恐怖。”
      “什么?”
      “整个流程,都觉得很恐怖。你之前,就是咱们见那个Linda的时候,你不是觉得这样不可行吗?你说芯片里留存下来的都是往日的数据,都是一个人的过去,依照这些‘过去’去指挥的未来是纯理性的,而人不是完全理性的。”
      “可我们有别的办法吗?”她苦笑,“别说别的,就说这个,我都没有把握。我是这样计划,但里面需要的种种器材别说我没有,我甚至没见过。”
      禹品愣了,“为、为什么?”好像非常不相信她在专业上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那是上一个时代的东西,是技术落后的时候医生用的。现在早淘汰干净了。”
      禹品听完,立刻盘算起来,“这、这、呃,唉,你到时候列个清单给我,我去想办法就是。反正电子脑也好数据转移也好,我这里都能满足你。别的肯定得找别的人了。不要紧,不要紧,我来想办法。”又猛然看向陈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计划恐怕那姑娘不会答应。”
      陈蕴问为什么,禹品道:“她冒这么大风险回到地球来,都是为了‘做个人’,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一次。现在这样做,我们转移出去的真的是她自己吗?还是她的记忆?我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可怕,□□的她躺在一边,另一边是机械化的她。为了安全咱们也不会立刻销毁□□,总有那么一瞬间,□□与机械是同时存在的,那就是同时存在两个我咯?”
      陈蕴也最害怕这画面,再一想到后面要□□也就是本体毁灭才能让机械体存续下去,就感到更恐怖。于是她打断了禹品的思考,提议两个人都别想了,去休息一下,“再看,咱们的脑髓就都完蛋了。”
      两人趁着风和日丽,在顶楼天台晒晒太阳喝咖啡,禹品称赞了半天陈蕴买的奢侈品咖啡果然够味,又不知为何地讨论起脑机接口这种落后的设计为什么还存在、是不是真的有烧坏脑子的事情,等等。末了,陈蕴忽然问道:“禹品,问你个问题。”
      “你说。”
      “我…你觉得,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和感知的集合吗?”
      “你说的是人的一部分,不是人的整体。”
      “如果我们这样设想,有个僵尸{27},具有人的一切生理感知,戳一针也会流血的,也会感觉到疼,但它是个僵尸,它的脑子不会告诉它‘你在疼’,就算也会,它知道疼,但不知道与之相关的躲避行为与恐惧,那它算人吗?”
      禹品想了想,“不算。”
      “那也就是说,人还是因为有意识才是人咯?”
      禹品笑起来,“缸中脑,你在这儿等着我吗?”
      “不是,我是在想,泰瑞莉亚也好,委员会想要我们开发的新型人造大脑也好,到底会创造的是人,还是某种什么别的东西?我正在——”她举起双手,一手还拿着咖啡杯,“我正在救一个人,她因为没法呆在自己原生的□□里,不得不要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识转移到机械里去。想也知道,如果她将自己的一部分用于最刻板的低能的运算体系,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到后来我们就发现她不像个人了。而我还要制造一个非常接近于人的大脑,既要能赶上人类的机能,又要永远不超越人类、甘做人类的奴隶。你看思维体系设计的小组的报告了的,你也知道他们在设想什么。他们觉得可以先把整个系统架起来,然后封闭其中的某个部分。这难道不是——”
      “陈蕴。”禹品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缓缓地把她的手拉过去,“这话很难听但是我得说:人有的时候,误以为自己有选择。实际上没有。我们都是在一条大河中随水漂流。往哪里漂,流速多快,我们无法控制。我们都只是河上的船,能做的只有不要翻覆。”

      玉子和Linda带着人正在向晚宴举行的地方狂奔。她的心如羯鼓,眼看就要敲破了,一边恨自己不能更快,一边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

      陈蕴长长地叹一口气,“你说我们是生在人类的末世吗?我现在也觉得我能做的非常少,非常非常少,甚至无法阻止更多的人的堕落。我现在特别能理解戴安娜的那种痛苦。”

      飞行摩托队赶来了,她和Linda跳上一辆,飞驰向前。Linda开得非常快,她往日都觉得这样的速度危险了,今天只觉得太慢了。以前有人对她说过“时间是唯一的奢侈品”,她不大信。那时候时间太多。现在时间几乎是无限的长,且无限的不够。

      禹品望着陈蕴的眼睛,“末世不会。每个时代的人都觉得上一个时代好,自己的时代差,未来没希望。礼崩乐坏几千年了,然后呢?任何时代的发展都是一个‘势’,其实不可能为任何一个单一的人或事或集团所控制,它被博弈所左右,博弈本身不是博弈双方可以完全控制得。影响所有人的不世奇才能有多少?也许有很多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尽力而为吧。”

      玉子在通讯里呼叫在金楼看家的梁文坚,问他今天妻夫正则出去到底带了多少人。梁文坚说除了田冈雄一就只有十个人陪着,因为对方也只有十个人。其余便是文森特安排。“不过今天临时听说巴勃罗来不了了,他授意埃斯科瓦尔来,全权代表他。”玉子挂断,骂了一句脏话,满手都是汗。

      “你居然这样想,”陈蕴的声音变得温柔低沉,“你以前不是都喜欢逆风飞吗?”禹品点头,“对啊。但是在一开始要顺风飞,才能飞得高。飞得高了,才能逆风,不然不稳。”陈蕴失笑,“原来你已经是求稳的人了。”禹品趁机道:“是啊。否则怎么配得上你呢。”声音到后来还是小了下去。

      玉子到了地方,不问青红皂白先把文森特的人打骂一顿,赶到一边,扔了一个进去要田冈雄一马上出来。她一路呼叫父亲和田冈,两人死也不接。她只好用闹的。她知道危险,且知道自己带着别人在一道冒险,也知道闹来闹去对于善后不利,但她不在乎,她也不想去想、更没法去想,她最后的一点理智仅能控制自己不要强闯,她要救自己的父亲!

      “你就用这种话来哄我吧。”陈蕴笑道,“我可不会因为这么一两句话就给你当牛做马。”说完自己也觉得粗俗老套得可笑。她应该换一身绿棉袄红围巾灰棉裤,灰头土脸地再来说这些话。一边说一边芳心暗许的。

      “玉子!!”田冈走出来,怒不可遏,却还是尽量控制自己谨守礼仪,那种家臣和少主之间的礼仪,即便玉子看待他就像看待自己的叔父,“你干什么!你这样让老板在里面很没面子,不好做人!!快走!!”说完还瞪了旁边的Linda一眼,玉子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高声道:“快让爸爸出来,我们必须立刻走!”

      “哪用你给我当牛做马,”禹品说,陈蕴半笑着望着她,“我给你当牛做马就好了。”

      田冈雄一一脸愕然、语塞混乱时,玉子被Linda一拉一揽,扑在地上;而眼前的三层小楼从内部溅射出绚丽的过热的火花,冲破了砖混的皮肤与束缚,将自己与内部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玉子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像是爸爸。
      接着有一阵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就听见自己在嚎叫,像野兽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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