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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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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喽走喽!还瞧个甚么!咱只管回去复命就是。就这情形还看不明白?明摆着,这容家女是寻了短路从这跳下去了!要不然,这都搜了三天了,连个影儿也没瞧见,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生了翅膀飞了不成?!”
“嗯!我看也是。打这跳下去人肯定是没了!哼,她倒是识相,晓得自个了断!死了也罢,若不然可有她好受的!真落夫人手里一准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尝尽活地狱的滋味!”
“那是,从这跳下去哪还能有个全乎身子!怕不得摔的肠穿肚烂,粉身碎骨!啧,别说,倒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姑娘瘦瘦小小,伶仃仃跟只小猫儿似,没想还是个烈性的!居然有胆子反抗老太爷!”
“欸,也是个想不开的!跟了咱们老太爷吃香喝辣,富贵荣华,这得多好的福气才轮得上的事呢!”
“到底是年纪小了些,没个成算。这会横竖就咱哥几个,我说个不敬的,就老太爷那年纪都耋耄之年的人了。便是平日注重养生养就着,又还能活个几年呢?人的寿数它在这等着呢!虽说咱们老太爷不好伺候,但忍一忍,熬个三年五载的。也就过去了!倘若肚皮争气,怀上老太爷的种,那可不就出头了,真真儿做了主子!”
“谁说不是呢!好没见识的东西!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做,非得跟自个过不去。诶,不是啊!呵呵呵兄弟,你说咱老太爷都九十岁了,那还能行吗?”
“嘿嘿嘿嘿换别的人,怕是不行的了!但咱们老太爷那肯定好使!你们也不看看老太爷平日里那都进补的些啥好东西!”
“嘿嘿嘿……那是那是!要不,也不会都这岁数了,还想着做新郎呢!”
“不过这次老太爷怕是”
“行了行了!管住你的嘴,莫要多口多舌,当心祸从口出!走吧走吧,回去了!”
“那这衣服和鞋要带回去吗?”
“带什么带!没眼色的东西!是第一天在府上做活?啊!这多晦气的玩意!还带回去呢!真带回去了,仔细夫人让徐管事拿鞭子抽你!五十鞭下来,抽不死你!”
“走走走!赶紧走就是!这鬼地方阴冷阴冷,阴恻恻的忒不利气!”
……
盛府的家丁们很快的离去,不多时,早春的山头便回复死寂。除了间或有老鸹“哇—哇”嘶哑着叫几声,便只余刺骨的寒风呼呼啸啸的声音,景致荒凉而凄清。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盛家后山又上来一人。颀长身形素简布袍,白净面皮长相斯文。这位书生模样的青年不是别个,正是盛府前几日那洞房夜“失踪”的盛书平。
此刻盛书平面目冷然,神情阴郁。脸上全无惯常的温煦神气。他走至崖边,垂眸看向丢弃在地面上的嫁衣,与那一双沾满血迹的绣鞋。那血迹斑驳凝固,暗沉发黑。瞅着惊心又刺眼。事实上,不单绣鞋上血迹斑斑,那嫁衣上亦然。
盛书平眼神沉了沉,面颊微是抽搐,尤是沉冷的眸色间闪现过一瞬的狰狞和痛楚。是嫌这血迹脏污吧。是以,临死前连鞋也脱了去。
“盛家哥哥谢谢你!遇见你真好!”
“盛家哥哥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你,你是说真的?你真的要娶我么?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
”能嫁你为妻是臻儿的福气!臻儿心里,臻儿心里好欢喜!”
……
盛书平闭了闭眼,旋即他对着崖底低低言道:“你莫要怨我!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他日我登得高处,定当会为你报仇!”
不是不可惜的。容臻很好。生的好看,性子乖巧手也巧,温婉又懂事。只千好万好,却有唯一的不好:
孤女出身,势单力微。
她婶娘——也就是他那个远房表姨又是个恶毒心肠,待她无一丝真心。根本不会为她着想,贴着心肝替她打理。不但不会帮她,还会要暗中使坏暗中加害。怕只巴不得她过得不好。譬若这一次,不过区区几百两银子,她婶娘便做了老鸨,将她给卖了!
有这样虎狼一般的娘家人,她又能帮他什么?
如此于他的仕途可谓全无助益。
无毒不丈夫!男人的世界没有好坏,只有强弱。他要往高处爬,便不能娶她。宦海浮沉,变幻莫测。有道是朝里无人莫做官。在官场上他要走得稳,就得寻个好靠山。而这世间,再没有比姻亲关系更稳固的人脉了。所谓泰山可倚,有个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老泰山,于他将百利无害。
这些年来,他忍辱负重,用功苦读力争上游。为的就是要出人头地!要替他娘亲,替他自己争一口气。要让盛府所有欺负过他娘俩的人,都知道后悔!
他是喜欢她,但他向来分得清楚孰轻孰重。他不可能为了她,为了这点子儿女私情,而置他的人生大计于不顾。只真说起来,倒确是他对不住她。他没想娶她,却亦未想过要害她。他原想着中举后出外做官,自然而然也便分开了去。从此,他与她各分东西各自过活。而若他仕途顺畅能步步高升,待届时有了权势,他亦并不介意出手帮一帮她。在不影响他前途的前提下,他愿意向她施与援手,只要她需要。
却不料,嫡母眼见他要出仕,心下不喜心中有气。为打压他膈应他,整这么一出荒诞闹剧。他那个老不修的祖父,自来色&欲&熏&心寡廉鲜耻,活这一辈子,满身都是官司。也不知道作了多少孽,干下多少腌臜事体!
而知悉嫡母打的主意,他并没有阻止。他恭顺照办。现如今,他还只是雏鹰,还没有足够的底气可以与盛家撕破脸皮。
也不是不能救她,只要他舍弃未来或能于他大有助力的婚事。他可以带着她离开,与她远走高飞。
可是他不想。他对她的喜欢,还没有到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的地步。对他来说,他的亲事从来都只是他的筹码。而他不愿意为她失去这个筹码。
盛书平站在崖边,白皙的脸容面无表情。静默半刻后,他转身下山,再不曾回头。
染血的嫁衣,染血的绣鞋,依旧留在原地。观之,实在有些瘆人,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