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真的裂开了》岑京

5、第 5 章

　　那并肩而立的一对身影比六百年前的那一日的日光更灼得人睁不开眼，越沨惨然而笑，舒张开的手掌上盘踞着一条翠羽飞龙。

　　见郁长临动了身形，越沨道：“郁长临，我可以不让你徒弟走，但你必须跟我结仙侣，否则，我就将这最后一条翠羽飞龙也毁了。”

　　“我答应你。”郁长临毫不犹豫道。

　　“那你现在就穿过这阵法过来。”越沨手掌收拢，那翠羽飞龙便不见了。

　　郁长临将蓝澜推到云笈身边，衣角却被蓝澜死死攥住。

　　蓝澜不让他走，若是以往，他必然走不得，但眼下那最后一条翠羽飞龙既是关于将来她修行所在，又直接关系到她的生命，他纵是不愿走，也必须走。

　　硬是将衣角从蓝澜手中抽回，郁长临直接步入阵中。

　　那灵阵在郁长临踏入的瞬间就平地亮起无数金光，似箭似刀，生生划过郁长临身边，衣衫未破，却骨肉剧痛。

　　“郁长临，到现在你还护着她？”越沨痛心道。

　　蓝澜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云笈道：“师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说我和师父……”

　　“是心剑。”须宜解释道，“师兄他用心剑暂时阻挡了你们之间的联系，他不想你受伤。”

　　剩下的半句是，如此一来，郁长临将要承受双倍的痛苦，因为心剑等同于替蓝澜承受了灵阵的攻击，并且心剑受损更难修复。

　　即便只是越沨一厢情愿，但当初那一句“不相关”才是挫败她的最大原因。郁长临于心有愧，如今身在这灵阵中，他不做任何反抗，当是偿还越沨这六百年来的怨念。

　　分明灵阵的范围不大，但郁长临却走得异常艰难，那些不断飞动的金光既划在了他的身上，也割在蓝澜心头。

　　“小澜儿，我没事。”郁长临的声音忽然在蓝澜耳边响起。

　　她诧异地看着那个依旧在灵阵中不断前进的身影，即便是没有回头，她也能想象得到此时他有多么痛苦。

　　“听话，别看了。”

　　郁长临是知她实在看得心痛如绞才会悄悄告诉他，就好像他每一次都能读懂她的心思一样。

　　“师……”蓝澜刚要上前，却忽然眼前一暗，昏死过去。

　　“小澜儿！”云笈立即抱住蓝澜。

　　郁长临闻言回头，恰有一束金光直刺入体，五内具痛，登时膝盖一软，跪在阵中。而灵阵金光大盛，将他的视线就此阻隔。

　　心剑本就是剑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护盾，以此盾阻元神互通破耗费精力，如今还受这灵阵折磨，已然让郁长临精疲力竭。然而眼前大火依旧炽烈，蔓延着烧进他的心里，烧着最后那几分意志。
　　郁长临再起身，看着火光中的越沨，终是竭尽全力走了出去，站在那怨了自己六百年的故人面前，道：“解药。”

　　她终是明白自己为何喜欢郁长临了，便是他这坚韧，这让她爱也让她恨的倔，一旦定了心意就心无旁骛的坚持，曾经为了剑道，如今为了蓝澜，偏偏不会为了她。

　　越沨叹道：“急什么，等仙侣结成，我自然会救你的小徒弟。”

　　“马上结。”他一刻都不想等。

　　越沨的视线越过郁长临，落在那正陷入昏迷的少女身上，道：“我要你的小徒弟看着，亲眼见证我和你结成仙侣。”

　　云笈终是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将蓝澜交给须宜，就要动手。

　　郁长临却在云笈一击将要击中越沨时将她推开，硬扛是扛了下来，劝云笈道：“是我当年欠妥当，该赔罪的，让我自己解决。”

　　须宜劝道：“师姐，我们先带小澜儿回去吧。”

　　云笈气得大喘气，匆匆丢了一瓶伤药给郁长临便跟着须宜离开。

　　越沨看着嘴角渗血的郁长临，却并不领情，道：“回去照顾你的小徒弟吧，她还得养好身子喊我一声师娘呢。”

　　越沨离去，那大火随即熄灭，只剩下一堆废墟，焦黑残碎。

　　蓝澜醒来时，只有云笈和须宜在身边，不见郁长临。

　　“师父呢？师父在哪里？”蓝澜问道。

　　“他在外面。”云笈道。

　　“我去看看他。”蓝澜这就下了床。

　　此时星月在天，夜色倒是活泼并不沉闷，只那月下人心思沉重，眉眼忧愁得紧。

　　听见声响，郁长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身时却见蓝澜连鞋都没穿，他大步上去，责怪道：“多大的人了，鞋子都不记得穿。”

　　说着，将蓝澜抱起来要往屋里走。

　　“我不想回去。”蓝澜搂着郁长临的脖子，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应该如何告诉他。

　　郁长临见屋外有一片草坪，便抱蓝澜过去，两人席地而坐。

　　“只是权宜之计，拿解药救你要紧。”郁长临在说和越沨结仙侣的事，也是她在蓝澜众多心事里感应最强烈的一件事。

　　“可这是关乎师父你往后修行的大事，如果这个仙侣结成了，你和越沨前辈就再也不可能分开了。”

　　“真正不会跟我分开的是小澜儿你，越沨她只是想完成心愿。”

　　“非要这样吗？我……”一想到是因为自己连累了郁长临，蓝澜内疚不已，低着头不敢面对郁长临。

　　郁长临耐心解释道：“小澜儿，你要知道，师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尤其是年少的时候，说话做事没个轻重，对不起越沨，害得她断送了修行之路，所以现在师父要为以前的过失做补偿。”

　　“道理我都懂，只是我在想，如果不是我要修行，我们就不用来九阳谷，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凡事不要总想着如果，既然发生了，就要向前看。”郁长临轻抚着蓝澜的长发，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事，你更要坚定修行的决心，因为这一切来之不易，这是你教会我的。”

　　他在记忆里自暴自弃了四百年，直到收养了蓝澜，才意识到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放弃而停下，既然活着，就该找个活下去的理由，那时至今，蓝澜就成了这个理由。

　　“我？”

　　“就算我跟越沨结成了仙侣，你也还是我唯一的徒弟，不管发生任何事，师父都不会抛下你的。”

　　从懂事起，蓝澜就相信着郁长临会永远在自己身边，可如今她最亲近的师父就要跟别人结仙侣了，她如何能再坚定这样的信念，如何相信郁长临不会离开她呢？

　　“对了，辟天离开剑体太久，你先带他回星君府好吗？”

　　“你这就要赶我走了，师父？”

　　蓝澜这样依赖他，折磨抵触这件事，他哪里舍得让蓝澜亲眼看着他和越沨结仙侣，怕不是要生生折磨死这丫头。

　　郁长临继续劝说道：“怎么会呢？你也看见了，辟天真的太虚弱了，他得回去休养。你总不愿意看着他陷入危险吧？”

　　虽是不愿，蓝澜到底还是说不过郁长临，只要他好言好语地跟自己说上一说，她几乎什么话都会听，就像他也总是听她的话一样。

　　云笈听了郁长临的安排，准备趁夜带蓝澜离开九阳谷，走前还特意用法术设了两个人形分身留下，以免引起越沨怀疑。

　　原本一切进行顺利，云笈已经和蓝澜到了谷口，哪知谷中的瘴气突然变得浓重起来，凛凛肃杀之气伴着夜风而来，显然是早有防备。

　　蓝澜有郁长临设下的护身结界，云笈真在这灵阵中斗法还算能够应付，虽前进得艰难一些，进进退退着也挪到了出口附近。

　　“早知当初我就好好学布阵了。”

　　云笈拉着蓝澜越过重重关口，正要向前，哪知一脚踩在死门上，顿时触动灵阵关要。只见一束白光冲天而出，接连着引起周围其他小型灵阵的呼应，形成好几处灵力强势的光箭，向二人接踵射来。

　　云笈手捏法诀设下屏障阻挡光箭攻势，却又是不慎踩中灵阵关节处。

　　蓝澜见脚下亮起一个奇怪的图案，并且迅速扩展成半丈见方的范围，她毫不犹豫地将云笈撞开，自己被困在那白光围起的光栏之中。

　　越沨踏月而来，站在月光下，地上那道长长的影子恰好延伸到蓝澜脚下。

　　郁长临和须宜随后赶到，看着被困住的蓝澜，面露急色。

　　须宜忙将云笈扶起，问道：“师姐你没事吧？”

　　云笈指责越沨道：“越沨，你这样强人所难，又有什么意义？就算和我师弟结成了仙侣，你也不可能再进天界，你又是何必？”

　　“这世上不是任何事做来都要有意义的，我想这么做，就可以这么做。”越沨说完，那白色光栏便成了锁链缠在蓝澜身上，另一头被握在了她的手中，“我说过，要你这小徒弟亲眼看着我跟你结仙侣，我是不会让她先走的。”

　　此时木剑已经飞到郁长临手边，似是催他做些什么。

　　“你大可以现在跟我动手，大不了同归于尽。”

　　越沨手中一用力，蓝澜身上的锁链收紧，她踉跄着被迫到越沨身边。

　　“受制于人的感受不好受吧，你用你的命威胁我，我就拿你徒弟的命回敬你。”

　　薄云遮月，恰是一瞬暗淡，越沨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转而在蓝澜耳边低语一声：“我真羡慕你。”

　　蓝澜正吃惊于越沨这忽来的感叹，似是满池残荷，寥落萧瑟。

　　风吹云散，月光又来，那一瞬的羡慕和忽然涌上心头的悲伤被收起，越沨戏谑地看着还未从惊讶中回神的蓝澜，道：“今晚我们住一块儿，小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