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镜》酥文不文

23、救赎

　　小柔陪着沈红红一路在延陵江边步行，这里与三十年前相比，早已天翻地覆。过去随处可见的垃圾、荒地已成了环保处理集中营，临挨着的还有污水处理厂、化工废料处理厂，在远一点...她看到了长江水质实时监测站。站外漂着的五星红旗一下将沈红红的思绪拉回了过去。同样的地方，她曾在那里奋斗过数个夜晚，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它仍在这里。
　　“沈总，您慢点，”小柔跟上她的步伐，看向监测站说，“您是要去那里看看？”
　　临近站点红旗时，沈红红放缓了速度，再前行两步，她停下脚步默默地看向江面。当时不时会有鱼儿跃出水面时，她的眼眶红润了。
　　这些年，她所忽略的实际变化，正与她想要的童话越来越近。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时代发展的步伐尽管会有意外的破坏，但在修正主义下，那剌进血肉里的刺终究会被彻底拔掉，直到最后达到真正意义上，人类与自然环境的和谐共处。而自己处心积虑想要的童话，不过是掺杂着被恨裹挟的私欲罢了。
　　想到这里，沈红红瘫软在草里上失声痛哭，她后悔没有给父亲解释的机会，更后悔将人类推向了深渊，“真的错了。”她痛苦地说。
　　小柔蹲下身，温情地抱着沈红红说：“我们还有机会。”
　　“可...没有人知道基地的核心位置。”
　　小柔轻柔地将她扶起：“我从威尔逊那里偷偷复制了一份图纸，我放在暗室里了。”
　　沈红红转身看向江面，与之前所幻想的童话相比，眼下的世界更令她感到希望，那不仅是动物的希望，也是人类的希望。至少目前可以认为，人类比任何物种更懂得敬畏，也相信将来会越来越懂得珍惜。
　　她深沉一呼，突然想到当年顾文生收到的快递，于是和小柔迅速回到飞行器赶回了基地。回到培养皿，她迫切地调取了顾文生的记忆，当年那位送快递人带了一只面具，无法凭肉眼分辨出样貌。于是小柔用了最新比对系统，当最后匹配的结果是威尔逊时，沈红红彻底崩溃了。她这才明白，一切不过是威尔逊的阴谋罢了。
　　“要...要想尽办法阻止威尔逊的计划。”说着，沈红红的头痛病又犯了，紧随着的还有心绞痛。
　　回到暗室，小柔在沈总经常注视出神的一颗蓝色球下取出了基地图纸，沈红红接过仔细一看，才发现威尔逊将最核心的基地，建在了马里亚纳海沟下一千米处，并与之相匹的辅助基地形成共生效应，摧毁它等于摧毁自己。可摧毁辅助基地却不能伤害到核心基地，这让沈红红痛心不已，她隐隐觉得，威尔逊的计划已经无懈可击了。
　　“沈总，”小柔忽然看向荧幕，眼神满是惊恐，“我们好像出不去了，威尔逊把所有的机械体转移走了，没有机械体，一出基地，就会被深海水压压死。”
　　“飞行器怎样了？”
　　小柔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红红心口一痛，躺在沙发上说：“看来...威尔逊一直都不信任我们。”
　　小柔试图与其它州的基地联系，都一一失败。现在的所有辅助基地已经成了地下水牢，深海之下，无论是动乱还是欢舞，都成了威尔逊迎接童话的赞歌。
　　此时，像有无数条鞭子抽打着沈红红，一直没有接受劝说做人工培植的心脏，更如她生命的红绿灯，在尚能通行的微弱气息中，她痛苦地喊出：“小...小...小柔，快...快...去唤...醒...”灯熄了，她始终没能说出想说的话，紧抓这小柔的手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倔强。
　　小柔将她的身子摆好，随后起身淡淡一笑：“小柔明白，这就去唤醒顾文生他们，沈总，我去了。”
　　悲伤的情绪并未让她沉沦，小柔像往常一样走上电梯，然后向培养皿赶去。在那里，她快速地操控着系统。一只拖着视忆的机械臂在贴着名字的箱子里，像加油站输油一样，不一会儿，屏幕显示注入成功。
　　“醒来吧，孩子。”说着，小柔关闭能量驱动，下一秒，他们都睁开了眼睛。
　　木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直到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操控台站着熟悉的身影时，才确信自己这回真的苏醒了。
　　“柔姨，”木羽迈开僵硬的步伐，边走边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羽，有些事情不得不告诉你了。”小柔将他拉到一只红色箱子前，指着里面说，“躺着的是...”
　　“柔...柔姨！”木羽捂着眼睛不敢再看一眼，“这人怎么连个人形都没了，好吓人，她是谁啊！”
　　“木羽。”
　　“木...”木羽撒开手，一点一点凑近箱子，忽然又后退几步喊，“那现在的我又是谁。”
　　“长大后的你，我将你的意识注进了这副身体，以后再也不会中断饱受病痛，你已经获得了新生。”
　　木羽走向红色箱子前，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已经死亡了。”
　　“你生来就有重症肌无力，这些年，一直是系统在维持着你的意识。”
　　这时，木羽发现红色箱子右侧也有一只红色箱子，不禁挪步过去，等见着面容时大惊失色：“她...为什么和外婆长得那么像！难道...是...”
　　“她是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木羽平复心情后，冷冷说：“难怪这些年从来不愿见我，原来躺在这里。系统里的世界不至于这样诱人吧。”
　　“静儿，她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当初，你母亲想用自己的五脏六腑为你重塑身体，只是...失败了。那时候，意识分离再注技术尚未成功。所以，我们模拟了她的意识放在了系统，时间久了，可能已经...”说着，小柔忽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柔姨，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木羽试着捂住耳朵，可她这副身体好像有超能力，发丝落地都变得异常响亮。
　　“静儿，我时间不多了。你只管听我说，现在有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交给你，曾经有一个叫威尔逊的人救了顾语寒，他承诺她可以完成她的梦想，合作数十年，她们建立了一座基地。基地的外面有视忆和迭镜系统。威尔逊想要将整个人类的意识集中到系统里，名义上为实现自然世界的童话，实则是为了实现自己做上帝的私欲。计划即将被执行，你外婆希望你能挽救人类。”
　　“我？为什么是我。”
　　“因...因...”说着，小柔忽然转身冲向一只空箱子里，刚合上盖，一阵强光闪过，木羽发现，小柔已经尸骨无存。
　　木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件听起来严肃又滑稽的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但一刹那的死亡凝视让她不得不认真对待。在这里，木羽陆续发现了单立清、白一凡、顾文生、苏云汐还有更多人的箱子。找到操控台，仔细倒腾一会儿，一个一个唤醒了她认识的四个人。
　　单立清走出箱子，转身看向操控台说：“你应该是木羽。”
　　“你认识我？可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单立清活动一番筋骨后，走到木羽身边查看系统运行记录，说：“果然是这样，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这时，顾文生他们相继走来，这里对他们并不陌生，只有苏云汐是头回见，她皱着眉头慢慢靠近木羽说：“是你救了我们？你是那只天堂鸟？”
　　木羽微微点头，心情十分复杂，柔姨的话陈酿道现在已经让她感到恐惧。淡淡一笑，她看向单立清说：“这里数你年纪最大，应该知道更多的秘密，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外婆没有告诉你？”见木羽神色茫然，单立清耸耸肩，“糟糕，事情可能真的要失控了。”
　　“老师，你在说什么？”白一凡问。
　　苏云汐紧紧攥着顾文生的手说：“文生，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有这么多棺椁，还有那墙上又是什么，怎么总是一闪一闪的。”
　　“这是长恒生物科技的地下基地，”顾文生指着箱子，“这也不是什么棺椁，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躺进去了，它们连接着整个迭镜系统，让我们处在一个自以为真实的世界里。那墙上的是系统工作的一种表现，高度智能化，只有一些关于重大决策问题时才会手动操作。”
　　这时，木羽忽然冲进电梯并快速按下显眼的暗室按钮，焦急的心跳让电梯也穿梭的异常不稳。每过一个拐角，都像心脏要骤停。终于，在最后一个胆战心惊过后，门开了。
　　幽暗的空间里，木羽一眼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外婆，也感受到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悲痛裹挟着记忆，让木羽失声流泪，她清晰的记得，上一回见，还是十年前。她还记得，外婆第一次讲故事哄自己睡觉；也记得十岁那年，外婆让人捎来的生日礼物，那本书让她终身难忘。
　　单立清走出电梯说：“看来，沈总还是后悔了。”
　　木羽忍住悲痛，将柔姨去世之前的话向他们陈述了一遍，最后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将任务交给我，这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做不到。”
　　顾文生松开苏云汐的手，走到沈红红近前，他在心中一点一点抹去她脸上的沧桑，等最后一道皱纹被拉平时，曾经那位忧郁的美少女终于浮现在眼前。没想到，找了好些年，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姑姑，好久不见。”他说。
　　这时，暗室的银幕突然亮起，上面显示迭镜系统再次开放倒计时。
　　“老师，这该怎么办？”
　　“时间不多了，”单立清咽下口水说，“我刚刚看了，基地外已经被切断，所有能注入意识的资源都被转移，飞行器也用不了，这里恐怕...”
　　“地下水牢。”顾文生说。
　　白一凡打开基地外的监控，他看着屏幕上的海底世界，难掩心中失落：“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这个世界多美好，我们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毁灭。”
　　“文生，”苏云汐抱着顾文生，双眼红润，“即使出不去，我也不后悔。”
　　“这里只有木羽可以出去，”单立清走近她说，“你可能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了，你的身体和我们不一样，深海水压伤害不到你，只要能找到基地外的潜艇，就能顺利回到地面，就能阻止人类文明被大荒吞没。”
　　“老师...”
　　单立清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你当初是不是带来了一块陨石。”
　　“那是父亲当年从宁州旅游时带回来的，在不明真相的人们口中被称作石头飞碟。”
　　“是不是还说过灵魂闪电，”见白一凡点头，他想了想，“这块陨石是一块能量石，现在在木羽体内，当初被设计成了一件武器。只有沈总和柔凝知道如何启动。真是让人头疼，.他们现在都去了。”
　　顾文生说：“如果没记错，当初接到一个关于生物意识精细复制的项目，柔凝应该是姑...沈总的复制品。”
　　单立清说：“你说的没错，柔凝是被剃去仇恨的沈总，用来交代后事，可惜了，所留的时间未能让她完成使命，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木羽已经彻底明白整个事情的脉络，心中的矛盾最终被极致的理性取代。“告诉我，该怎么做，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说。
　　“回到地面，通报世界，不计代价摧毁供电设施。”
　　“老师，这样恐怕不行。”
　　“总得试试。”
　　“可这不是百分百可行的，一旦出问题，陪葬的可是整个人类啊。或许，我们可以炸掉...”
　　“一凡，你话太多了，先想办法送木羽回地面吧。”
　　基地外的潜艇藏的十分隐秘，是沈红红当初让小柔秘密构建的。知道具体位置的人并不多，若没有人引领会浪费大量时间。商讨道到最后，单立清在沈红红身上发现了一条项链，上面挂着的是一只小海豚，而这只小海豚与那些被移走的机械体一样，可注入意识。
　　最后，白一凡以单立清有更多指挥任务说服了他，并表示自己愿意替老师以身涉险。单立清将位置的计算公式告诉他，让他务必快速算出结果。为了节省时间，白一凡将意识注入海豚后，边引领木羽边在心中计算出每一个引路坐标。
　　刚出基地，白一凡就感到身子像被山压着，忍着剧痛，他领着木羽在深海快速游着。为了能做到喵喵心中更美好的父亲形象，他几乎耗尽毕生精力，大脑的极致运算正在将他缓慢地推向深渊。终于，在见到潜艇的那一刻，一口气出完，他被深海力量挤得尸骨无存。
　　木羽默默地看着血挥洒的地方，在心中向他默默致敬，而后快速上了潜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