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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梦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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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姑娘,王爷今日又差人送了一套时兴的首饰过来,您快看,这点翠玲珑簪多好看啊。”
朝霞打开妆奁,将簪子递到霍轻面前,本是讨她欢心之举,谁知霍轻神色恹恹,拎着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在叶实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热情。
“姑娘不开心么?”朝霞有些疑惑地问。
霍轻双眼无神地盯着那只点翠玲珑簪,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几日谢律仍是时不时来看她,朝中有事脱不开身时他便会差人送些礼物来,大约是看出她那夜的慌张,是以谢律再没有在西园留宿过,这着实让霍轻松了好大一口气。
但松气归松气,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再过不久她出宫祈福便到日子了,若她无法在这之前回到承恩寺,恐怕到时一切都再无转旋之地。
朝霞瞧着她的神色,本来还有些想不通,但后来思及霍轻这不清不楚的身份,又觉得自己明白了几分,于是收了妆奁,叹口气道:“姑娘,奴婢在西园待了好些年了,从未见王爷对谁这般上心过,说不定再过些时日王爷便会迎您进门,再也不用当这外室了。”
霍轻怔了怔,这才发现原来西园这些下人还都不知晓她是皇帝的妃嫔。
也难怪将事情想得如此简单。
如果当初向西洲王讨要她的人不是谢承璟,而是谢律,说不定她也就不挣扎了。可她的身份见不得光,谢律若铁了心将她关在这西园,她只剩一种下场——世上再也不会有霍轻这个人了。
花林里的拒霜花凋谢了大半,满目只剩光秃秃的发黄叶片,显得很是一番凄凉,同她心头沉重的郁结倒是呼应。
霍轻折下最后几朵还算完好的花,放在手中把玩,也不知怎的,她对拒霜花几乎无法抗拒,就好像因着什么宝贵的记忆,一见着这花就欢喜得不得了。
“朝霞,你将这些花都晒干了做成香囊。”霍轻将摘好的那一捧拒霜转交到朝霞手中,想到什么,她蹙着细眉道,“不可再在香囊里加什么依兰花了,上次你可害苦我了。”
这些时日相处,朝霞在霍轻面前也逐渐放开了性子,听到这话,她摇了摇她的手臂,面色臊红道:“上回的确是奴婢错了,可姑娘明明答应过奴婢不会再提及此事的……”她低下声嘟囔道:“谁能想到看着那般儒雅正直的莫先生会给奴婢那样的药材呀,他亲口和奴婢说那是助眠用的。”
“他定然是猜到你的用意,故意而为之。”
霍轻虽然只是同莫元白打了个照面,但也知晓她受的几次伤病都是他为她医治的,又是神医又是幕僚,这样的人才怎会猜不到一个小丫鬟的心思。
不过他这也算救了朝霞一命,若叫谢律知道香囊里的依兰花是朝霞向莫元白要的,还不知要怎么动怒呢。
可莫元白没说,这便是卖了她一个人情。
霍轻暗暗摇了摇头,也不懂莫元白这是图什么。
她的人情又不值钱。
两人折完了花便一同往前院走。
天色已近黄昏,厚重的云层盘踞于天穹之上,落日在她们身后拉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一轮圆月若隐若现地升起。
霍轻瞧着那轮满月剔透得像蝉翼一般,不禁喃喃感叹:“原来不知不觉,一个月都过去了。”
“是啊,有姑娘在,时间过得真快。”朝霞也露出一个笑容,打开了话匣子,“姑娘没来之前,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可谓是度日如年呢。”
虽说日日守着这处冷清的宅子,省去了伺候主子这一环,但什么也不干,就看着霞云升起落下未免也太过萧瑟。
霍轻来了,这西园才算有了生气。
太阳不再冷冰冰,霞光才会明艳照人。
今日谢律未来,霍轻省得应付他,朝霞和晚霞陪着她用完晚膳后,她早早便洗漱上床歇着了。
没曾想这一睡,竟再次陷入了梦魇之中。
还是一样望不见尽头的黑,直到满月升起,她眼前才出现光亮。
她又看见了梦里那个男人,他精壮的背脊上披散着绸缎般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最后尽数落在她身上,同她的三千青丝死死纠缠着。
只是这回,他发泄够了,终于从梦里的自己身上撑了起来,而她,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男人身量颀长,腰窄肩宽,从他喉间那块性感至极的软骨突起往上看,他眉若刀裁,硬朗的脸上带着几分熟悉的戾气,那双薄到近乎锋利的嘴唇,以及透着凉薄黑如点漆的眼睛,无一不是在说,他就是禹朝那位权倾朝野,狂悖无极的摄政王谢律。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抱起梦中的霍轻,绕过紫檀掐丝雕花屏风后,直奔冒着氤氲雾气的浴池而去,为她清洗身子时,他的动作又变得极尽温柔,像是怕弄疼了她似的。
可霍轻却不领情,她拂开谢律的手,冷冰冰道:“这种小事便不劳烦陛下了。”
谢律看着空落落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后回过神来,眼神变得凌厉而危险,他一把抓住霍轻的手,低沉的嗓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霍轻,我对你的好,你是半点都感受不到吗?”
霍轻双眼通红,短笑两声,还未说话,眼泪便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你对我好?”她抬起眼眸,望着谢律,近乎痛恨地控诉,“你从谢承璟手中夺下这江山,让我亲眼见到我的丈夫毙命于眼前,这叫好?”
“你陈兵西洲,杀我族人,囚我于后宫,日日供你玩乐,你让我再也回不了荒城,再也回不了家——这也是你对我好的方式吗?”
霍轻死死瞪着他,眼泪落得像连线的珍珠:“陛下,这样的好,你觉得谁敢要?”
谢律拳头紧握,似乎想辩解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的喉结滚动两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沙哑道:“不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的皇后,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开。”
“谢律!”霍轻直呼他的名字,茶色眼眸里再也没有纯澈,里头的恨意毫不掩饰,“你数过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吗?!你做梦之时,会梦到你的亲侄儿谢承璟那张血淋淋的脸吗,会梦到我的阿妈和荒城的族人吗?可他们夜夜都出现在我的梦里,问我灭族仇人就在面前,为何却不替他们报仇……”
“那又如何!他们本都该死!”谢律被激怒,手背上青筋暴起,面色一片铁青,“若不是我,你以为谢承璟那小儿何德何能坐得上那把龙椅?这江山原本就该是我的!我才是你的丈夫!是他先抢走了你,我将属于我的东西抢回来,何错之有?”
霍轻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像只破布娃娃似的。
那意思好像在嘲讽他,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