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荆刺》Springs

4、阴阳怪气

　　林蔓望着靳川的脸发愣，这个男生的眉眼表情，轮廓线条都很眼熟，似乎早就认识。

　　这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林楚恒和黎静华离婚后，由于黎静华没有工作，林蔓的抚养权便归了林楚恒。但是林蔓在林楚恒的重组家庭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家里大小矛盾一起爆发，闹得鸡飞狗跳。林楚恒就以无暇照顾她为由，将她送回了黎静华身边，所以从幼儿园到小学林蔓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她上初中后偶然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高烧不退好几天，林楚恒急匆匆赶来平安探视，看着病床上唇色发白的女儿，做父亲的责任感突然爆棚，于是又强行把她接到身边照顾。

　　所以林蔓在A市的一所私立上过一段时间学，配置高端的私立中学，林楚恒自以为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可是忙于工作，却很少深入了解女儿的情况。

　　那时的林蔓瘦弱矮小，也不爱说话，几乎处于班级的边缘。班上有几个男生觉得新来的小女孩有趣，经常对她围追堵截。一开始他们只是故意招惹她，她淡淡的不理会，但是他们就变本加厉地逗弄她，逐渐没了下限。

　　一次作文课，题目是谈谈自己的梦想。

　　写作前，老师让大家起来发言，有的同学说自己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建筑师，有的同学说，说想当一个美食家，有的同学则说将来要考入名牌大学……提问到林蔓时她却迟迟不敢开口，因为她的梦想跟大家的都不一样。

　　林蔓很小声地向老师确认：“老师，梦想就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吗？”

　　老师点点头。

　　“我的梦想是……”林蔓迟疑着，“我爸爸、妈妈能跟我一起去逛一次公园。”

　　“她爸妈离婚了，她爸跟别的女的结婚了！”

　　一个男生脱口而出，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男生张狂得意地看着讲台上窘迫的林蔓，林蔓低着头，再抬头时眼泪已经爬了一脸。

　　“那个没妈的”“她爸不要她了”在那段时间成了林蔓的代名词。

　　那时的林蔓懦弱胆小，不敢跟几个男生正刚，也不敢告诉林楚恒，不吃不喝好几天，林楚恒没办法又将她送回黎静华身边。

　　靳川就在她面前，虽然样子变了但那份张狂的气质一点没变，林蔓确定他没认错。

　　靳川一点点走近，身上的烟味钻进林蔓鼻子里：“你挺爱多管闲事嘛，什么专业的？”

　　“我什么专业的关你什么事儿。”林蔓声音不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靳川。

　　靳川继续逼近，他并没有认出林蔓。他不是记性不好，而是她变化太大。

　　“问你话呢，什么专业？大几的？”

　　月光拉长变形的影子笼罩在林蔓身上。

　　迟疑了片刻林蔓抬头对上男生的眼睛。

　　“一班，不记得了吗？”林蔓逼视着他，“那个没妈的！”

　　她说的是初一一班。

　　靳川表情一滞，笑意凝固在脸上，额头上青筋渐起，眼里的恨意开始燃烧。

　　“我去，这女的谁啊，绝/逼完了。”打人跟班儿之一钱则盛小声叫起来。

　　于鹏举啧道：“以前没见过，哪个专业的美女。”

　　“不是，川哥的事儿她怎么知道的？还敢直接说出来，”钱则盛说完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男生，“你小子那么爱扒人隐私，不会是你告诉她的吧？她是谁你认识吗？”

　　男生怯怯摇头，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蔓毫不退让地盯着靳川的眼睛，却看见靳川那双涨满恨意的眼睛竟然有些湿红。

　　他这种以欺辱别人为乐的人，也会哭吗？

　　林蔓还没反应过来，靳川一把揪住她的衣领，那副小身板随着他的动作狠狠荡了两下。林蔓的力气在女生里并不算小，但是与男生相比高下立见。

　　她挣扎了两下：“你放开我！”

　　“哇去！这是什么戏码？”

　　“这是在干什么？”

　　图书馆的后山平时看着人少，但有新鲜事儿发生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就像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有人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拍下来，发个表白墙。”

　　有人阻止：“算了算了，可别惹事上身。”

　　“那男生打人哎，怎么能不管……”

　　“说不定只是小情侣打情骂俏的。”

　　“干什么，说你们呢，滚一边去！”钱则盛忙把看热闹的人赶走。

　　“松手！”林蔓扒着靳川的手，“再不松手我喊人了！”

　　“你可以试试。”靳川的声音不带起伏。

　　“你给我放手！”

　　靳川的手一再收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你叫什么？你刚才说的话谁告诉你的？”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不敢吭声的男生：“是他吗？”

　　林蔓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也不认识地上的男生。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束手电筒的强光打在脸上，保安的巡逻车已经开过来：“那边，干什么的！”

　　于鹏举有点害怕：“川哥走吧，保安过来了，把事儿闹大了不好。再被通报，这学期德育分要扣完了。这女的咱又不能打她，以后再收拾吧……”

　　钱则盛也劝道：“先这样吧川哥，回去弄清楚再收拾她。”

　　俩男生使劲拉扯靳川，他终于松手将林蔓狠狠摔在地上。最后留给她一束灼热、狠毒、报复的目光。

　　保安过来的时候，靳川一行已经没了踪影。

　　保安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林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松了口气：“我从图书馆出来透气，撞见了那几个男生打人，结果被他们威胁了，这附近有监控吧，应该可以查到。”

　　保安点头道：“我们会核实的，你自己没事儿吧。”

　　“没事儿。”
　　——
　　203宿舍，一个女生敲了敲门：“那个请问，林蔓在吗？”

　　“谁啊？”孙晓兰敷着面膜替对方开门。

　　女生抱着一束娇嫩欲滴的粉玫瑰：“林蔓是住这里吗？”

　　“她……不在，”孙晓兰被眼前这束可以堪称隆重的鲜花震惊，“这是？”

　　“哦，这是一个男生托我送的，我也不认识。估计是要追你室友吧。”女生边说边把花塞到孙晓兰手里，“上面还有贺卡呢，你提醒她别忘了看。”

　　“哦……”

　　二十多分钟前，李岐抱着鲜花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来来往往的人盯得的他头皮发麻，再加上周围蚊子成群，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熬不到林蔓回宿舍了，于是随便抓了个回宿舍的女生，给她了二十块钱托她带给林蔓。

　　送花的女生一走，陆冰娜就孙晓兰手里抢过那束粉玫瑰。

　　“娜娜，你……”

　　陆冰娜头也不回地抱着粉玫瑰出了宿舍，径自走向楼道里的垃圾桶。

　　“去他妈的林蔓！去他妈的李岐！一个瞎眼男，一个乡巴佬……”

　　粉玫瑰“扑哧”一声倒扣在垃圾桶里，她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感觉理智慢慢回归身体。但是一想起公共课上李岐看见林蔓垂涎三尺的嘴脸，想起林蔓反击她时那副不客气的样子，她就又恨得牙根痒痒。

　　还有之前那个叫萧天的男生，莫名其妙加了她的微信，聊了两句后就没有下文。本来他那副穷酸样子她就没看上，结果自己反而被放了鸽子，陆冰娜觉得这一切都是拜林蔓所赐。

　　在203宿舍，她陆冰娜才是最漂亮最招男生喜欢的，结果林蔓一来全都变了，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屈居人下呢。

　　处理完鲜花贺卡，陆冰娜坐在床上生闷气，孙晓兰兴奋地举着手机凑过来：“娜娜你看，学校表白墙新发的，这是不是林蔓和靳川！靳川，金融系的靳川，上次在校篮球赛上咱们见过，巨帅，据说家里还很有钱！”

　　“什么，什么时候发的？”

　　“就刚才。”

　　林蔓一直在图书馆待到距离宿舍门禁只剩二十分钟才回宿舍，她想，只要她不主动跟她们说话，她们也没理由找事儿了。

　　谁想她一推开203的门，毫无心理建设地听见了陆冰娜的阴阳怪气。

　　陆冰娜正在对着镜子卸自己的美瞳，张口道：“呦，大小姐回来了？”

　　林蔓：“？”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勾引人的本事倒是一流……”陆冰娜睨她一眼，自顾自说起来。

　　林蔓：“你有事儿？”

　　“才刚转来就跟个野/鸡似的到处找男人，一个李岐，一个靳川，真是不要脸！”

　　先不说陆冰娜的话有多令林蔓气愤，学校的八卦传播速度着实让她震惊，靳川的事儿发生在一个小时之前，李岐也只是加了她的微信而已。

　　陆冰娜见她不说话，哼笑道：“刚来第几天啊，就跟学校的风云人物一块上表白墙了，真牛！”

　　表白墙？林蔓打开手机一看，表白墙的最新推送还真是她和靳川在图书馆后山上的照片，虽然很模糊，但照片里的女生衣服跟她一模一样，也很好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