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荆刺》Springs

1、转学初至

　　“我跟我妈进去就行，你别来了。”

　　锃亮如新的黑色迈巴赫停在A大的校门前，车子将将停稳林蔓就戴好帽子跨下车来，只有母亲黎静华打开一侧车门跟着下来，驾驶室里的林楚恒尴尬却并未做声。

　　林蔓今年上大二，原本在A大临市的分校区，由于这两年黎静华的身体欠佳时不时需要人照顾，林楚恒便替她办了转校区的手续。

　　林楚恒和黎静华早已离婚，林蔓是唯一可以照顾她的人。

　　目前转校手续基本齐全，只需要让辅导员安排好宿舍，林蔓就算彻底转校成功了。

　　林楚恒说今天带她来熟悉环境，顺带去给辅导员打招呼。

　　奈何到了校门口，她又变卦了。实际上，她一早就没打算让林楚恒来。

　　九月底，暑气未消，蝉鸣尤在，令人厌恶的夏天还没走远，只有湛蓝如洗的天空稍稍将林蔓烦躁的心情平息下。

　　“宿舍也没收拾好，今天回家住一晚吧？”林楚恒落下玻璃追问道。

　　林蔓头也没回：“不用了，这里离平安不远，办完住宿手续我直接打车回去。”

　　平安县是A市的下辖县，也是黎静华的老家。

　　林楚恒无奈道：“那好吧。”

　　林蔓一脸冷漠地拉着黎静华走向校门口。

　　“今天应该穿正式一些的。”黎静华说。

　　林蔓：“穿什么都一样。”

　　林蔓今天绑了几条脏辫，穿着露脐短上衣和墨绿色的工装裤，一身中性打扮帅气逼人。虽然她小时候瘦的弱不禁风，可越长大越是漂亮的无可挑剔。

　　进校门前黎静华朝奔驰车里的林楚恒挥了挥手，示意他注意安全，俨然是客气的陌生人。

　　等到林楚恒开车走远，黎静华悄悄拿出手机当镜子：“我的头发没乱吧。”

　　林蔓看了黎静华一眼，黎静华立马解释道：“待会要见老师的。”

　　林蔓有一瞬间恍惚，都是年逾四十，保养得当的林楚恒和饱经风霜的黎静华看上去起码有十岁之差。小的时候林蔓还幻想父母能够复合，可现在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一个满遭生活压迫的糟糠之妻，早就是天壤之别。

　　岁月漫长，有钱可当。

　　“不乱的。”林蔓浅浅回答，事实是黎静华的头发苍白了不少，凭人说五十有余也不为过。

　　此时的A大上课在即，路上的学生行色匆匆，林蔓和黎静华被人流裹挟着前进。

　　黎静华说：“本部就是稍微旧点，环境还是不错的，师资力量也好。关键是你可以经常回家陪妈妈了。”

　　林蔓点点头，看了眼手机地图：“先经过博文楼，再往前就是管院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毫不掩饰惊异语气的男声传来：“我去，好正点的妹子！”

　　林蔓循声回头，看见一个嬉皮笑脸的男生正冲她挤眉弄眼，男生手里抱着书显然是要去上课的。

　　张翰文拽了拽一脸花痴相的李岐：“小点声，人家听见了。”

　　“那又怎样？”

　　要不是黎静华站在林蔓身旁，李岐一定会不管不顾冲上去要个联系方式的，毕竟学校这么大，这次错过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林蔓看出来他们是急着去上课，故意拉着黎静华放慢了脚步，很快就与两个男生拉开了差距。

　　黎静华悄悄说：“这种不三不四的男生，离他们远点。”

　　张翰文和李岐都是人力资源专业的大二生，这节课上公共课，还有五分钟上课。张翰文看着手表上不停转动的秒针，心里发慌，他扯着一步三回头的李岐就往博文楼跑：“大哥，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
　　林蔓找到管院的辅导员办公室，来开门的是个扎马尾的干瘦中年女人，纹眉化妆，打扮十分精致。

　　见到林蔓，赵佳美快速打量了一眼她的穿着——脏辫、露脐装、男生才穿的裤子，活像像个机车女或者酒吧蹦迪的，反正不是乖学生。

　　第一印象就这么不好。

　　赵佳美绝非善意的扫视，以及瞬息万变的表情全被林蔓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厌恶。

　　程序化的寒暄后，赵佳美近拉过两把椅子让林蔓和黎静华坐下：“现在随便转个校区可不容易。”

　　A大的两个校区是新生入学时随机分配的，各有各的好处，本部师资力量优、实习机会多；分校环境更新，气氛活跃，食堂好吃。A大的生源有三分之一来自本市，入学分配时想让孩子留在身边的家长多少会动点心思。

　　但是像林蔓这种大二才托关系转校区的，赵佳美有些摸不清她的底细，向上面领导旁敲侧击打听过，但得到的结果是，这就是个普通学生。

　　起初赵佳美不信，但就刚才仔细打量过母女二人后，尤其是目光落到黎静华发白的头发上时，她已经断定这个学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

　　交代过基本情况，赵佳美问起住宿问题：“因为家不在市区，所以咱们办的住宿是吧？”

　　“是的。”林蔓说。

　　“203宿舍还空着一个床位，你是人力资源的对吧，人资203……203的室长是谁来着？”赵佳美坐在电脑前敲击鼠标，调出一份学生名单，又点开一份课表，看了半天继续道，“不过今天下午她们有课，你找个地方等等吧，或者直接去教室等她们下课。我给宿舍长发个消息，等下课让她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你再顺便拿一把钥匙。”

　　“好。”林蔓说。

　　“被褥和生活用品今天带了？”

　　黎静华语气谦卑地接过话茬：“还没有老师，因为老家那边东西有点多，还没收拾完，我想等下周一再正式给她办入住。”

　　关于林蔓走读还是住宿的问题，原本是商量不定的，林楚恒的打算是在校外就近租一间两居室让林蔓住过去，再请个保姆来照顾她起居。

　　黎静华是同意的，但林蔓却不同意，起初林楚恒提议让她转到本部来时，她像是对这个许久不联系的父亲燃起了什么希望，但当林楚恒没有问过一句是否愿意跟自己同住就直接提出了租房的建议时，她再次心灰意冷。

　　他果然一点也不允许自己打扰他的生活，于是她坚持住宿。

　　“行，也不急，反正已经周五了，那你先去教室？”

　　“老师您安排就好。”黎静华说。

　　关于教室在哪儿，赵佳美却没有告诉林蔓的意思，而是独自敲击起电脑，半晌察觉到林蔓还站在边上，不耐烦地问了句：“还有事儿吗？”

　　林蔓皱了皱眉头：“我的教务系统还没更新，不知道在哪个教室上课。”

　　赵佳美这才重新打开课表：“博文楼511，自己去吧。”

　　林蔓拉着黎静华走出办公室，脸色不大好看。

　　黎静华拍拍她的肩膀：“老师只是忙着办公，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再说了咱们自己也能找到——要是让你爸爸跟我们一起，她态度肯定比这好。”

　　林蔓说：“那我宁愿自己来。”

　　这节公共课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好几个专业在一块上，将近一百多号人，林蔓敲门进去，两百多只眼睛齐刷刷盯住她。

　　教授问她：“你是迟到还是去上厕所了？”

　　“都不是……”林蔓刚要解释，黎静华抢先开口，“老师你别误会，我们是第一天来！”

　　两百多只眼睛又齐刷刷盯住黎静华，黎静华才知道自己话多了。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那是谁啊？从来没见过。”陆冰娜正在纠结先买jk裙还是先买粉底液，看见新来的女生，就问一旁的孙晓兰。

　　孙晓兰说：“我也没见过，看着挺漂亮的。”

　　陆冰娜嗤道：“隔这么远，你也能看清楚——边上那个是她妈吧，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死了！”

　　陆冰娜自诩天生丽质，最讨厌别人当着她的面夸别的女生漂亮。

　　孙晓兰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黎静华被盯得不好意思，低声跟林蔓说：“妈妈先回去了，你好好跟老师解释一下。”

　　林蔓：“嗯，那你注意安全。”

　　黎静华走后，林蔓解释道：“老师好，我刚从分校转到本部的人力资源大二学生，之前手续没走完，今天是第一天来上课。”

　　孙晓兰惊讶：“土包子的女儿，竟然是我们专业的！”

　　本来台下的学生昏昏欲睡，见来了新同学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教授借机活跃气氛说：“那这位同学，请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好。”

　　“别睡了！”张翰文扯着李岐的袖子把他摇醒：“你女神，快看啊！咱们人资的！管院的！”

　　林蔓并不喜欢这个流程，被一双双陌生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有些害怕。但是还没站上讲台，班上就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漂亮的女生，自然有人带头起哄。

　　李岐悠悠转醒，看见林蔓站在讲台上还以为在做梦，忍不住惊呼：“我去，还真是我女神！这么巧我也是管院的！”

　　他的声音太大，惹得班里一阵哄笑。

　　管院的好几个人坐在一片，陆冰娜忍不住讥讽道：“有没有这么夸张啊，跟没见过女的似的。”

　　李岐回击：“丑女见多了，见到这么漂亮的肯定夸张啊！”

　　“瞎眼男，好像人家看得上你似的！”

　　“看不看得上我，人家也比你好看。”

　　“你……”

　　林蔓克制住心中的尴尬，调整了一下声音：“大家好……我叫林蔓，草字头的蔓，请多多关照。”

　　毫无特色的自我介绍，但是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李岐故意大声道：“女神就是女神，真飒，声音也好听！”

　　陆冰娜气得胸腔起起伏伏：“瞎眼男！”

　　这时李倩倩的手机“叮咚”一响，收到了赵佳美发来的短信，孙晓兰趴过去看了一眼：“我去，这个什么蔓还住咱们宿舍！”

　　“你说什么？”陆冰娜一通邪火没处发泄，她却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