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不予雪中炭》龙素舟

91、【副本三】青玉蛟王墓

　　“阿音，你就这样安安静静，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真好看！”

　　耳边吵闹异常，鱼怀隐努力地想睁开眼，可面前的景象太过模糊，即便他很努力地想看清楚站在他跟前的人是谁，终究如空花幻月，一切都是徒劳。

　　“你杀了那么多人，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遭报应，比如像现在这样？”

　　一双手捏紧他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与之对视。

　　鱼怀隐看着面前这张跟打了马赛克一样的脸，轮廓有些熟悉，应该是他轮回的八百世多里，其中某一任的主角。而阿音这个名字，倘若他没记错，那一世他的身份应该是个杀手。

　　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罢了，因养着他们这批杀手的门主，需要的只是一个杀人工具，而他不过是尽心尽力地做好他的本职工作，保住小命混口饭吃而已，谁会考虑报应这种事情。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何飞白村的人都死光了，你却偏偏对我手下留情？”

　　质问声不断，鱼怀隐却是哭笑不得，心道这哪里是他手下留情，当时他曾检查过的，确定村子里没留下一个活口，才令门中杀手撤退的。

　　行动那天，此人的胸口明明挨了一刀，连气息都没有了，谁知竟是进入到假死状态骗过了他们。

　　“是你命大而已。”鱼怀隐想这样回答，可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非常有骨气的中二少年。

　　“有何招数使出来便是，何必在这里啰嗦。”他听到阿音的回答，觉得昔日的自己当真是勇气可嘉，还得偿所愿的挨了一顿毒打。

　　算起来，身为阿音的这一世，鱼怀隐过得并不太好，以至于他曾问过那一世的主角，为何隔着血海深仇不报，非要留他一条性命苟延残喘至今。

　　主角告诉他，是因为他那张脸，他凭借一副好皮相换来了仇人的于心不忍，这原本是件好事，不过可惜啊。

　　他是个反派，更是炮灰。当主角的命定之人出现时，他就成了见证他们之间美好爱情的最有力证明。

　　于是火海中，没人记得牢房里还锁着一个罪人，他便和一室的干草和一窝老鼠，一同化为了灰烬。

　　往事不可追，鱼怀隐觉得他之所以还对这一世有些印象，是因为这一世的主角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唯一一个对他说过“喜欢”二字的人。

　　对此，他嗤之以鼻，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虽然他还从未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却也明白喜欢不是伤害。

　　试问，一个人若是一面夺走另一个人的所有，对其拳脚相加、言语侮辱，一面还口口声声的说着所谓的喜欢，那么这样的喜欢只是占有和欲望罢了，何谈半点真心可言？

　　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鱼怀隐没有半分挣扎地闭上眼，想尽快的结束这漫长而又痛苦的一生。

　　“阿音——”可意识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竟和良册唤他“阿隐”时有些相似，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有人急切地跑向他。

　　谁会在绝境中救他，不要命了吗？

　　鱼怀隐想不起来，他在作为阿音的那一世，曾结交过什么生死与共的朋友，也记不得那一世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又或者那人来了，是他太笨不小心错过了。

　　可倘若那一世的阿音，真的还有一个朋友的话……

　　“师尊，师尊快醒醒！”青玉蛟一族的囚室里，良册见到鱼怀隐被困在过往的记忆中迟迟不肯醒来，担忧心急的要命。

　　“你不是说只要出了王陵，藏在我们体内的回梦虫就会自动消散吗，为何我师尊还不见好转？”一门之隔，良册看向站在牢房外带着青铜面具的青衣女子，面上浮现出一抹厉色。

　　“嚷什么，我又没骗你，回梦虫的确无法寄生在活人体内，可你们偏偏在看了那幅壁画后，还不知死活的闯进皇陵中，那具青玉石棺奇寒无比，让你们的体温变得和死人无异，自然着了那些虫子的道。”

　　青衣女子本是靠在牢房外的木桌上小憩，听到良册的喊声后，她缓缓地抬起头，继续道：“况且若不是你们惊动了墓灵，被我的傀儡发现了有人闯入中央祭坛，将你们救了出来，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在这里大呼小叫吗？”

　　女子说着向屋顶的某处招了招手，一个墨色的身影随即出现在良册的视线里，但见来者身着一袭玄晶铁甲，头戴斗笠纱帽，腰间挂着一长两短三柄铁剑，手脚关节处皆用红线绑着，走起路来宛若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腐尸，面如白纸，没有耳目口鼻。

　　如此怪异之物，良册一眼就认出，正是这个傀儡在墓室中偷袭了他和鱼怀隐。

　　“救人？我看是绑人还差不多吧，谁会把救来的人关在牢房里。”良册一直紧盯着那女子和傀儡的动作，他听闻青玉蛟一族常年隐居在神林深处避世静修，族中所习术法十分诡异。

　　而在这具精妙无比的傀儡身后刻有白虎道宫的烙印痕迹，说明此物曾经是属于上仙界某位傀儡宗师的，如今却是残破不已被一个妖族女子充作奴仆，想必定是此妖杀人夺宝，从哪位修士手中抢来的。

　　眼下他们被擒，说不得也会步前人的后尘。

　　“你说得对，不是救人而是抓贼，你们人族不是一向最爱讲规矩的吗，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擅闯皇陵其罪当诛。”女子话虽说得狠，但语气却是漫不经心，好像陵墓中躺着的青玉蛟先辈们的生死荣耀与否，皆与她无关似的。

　　果然下一秒，女子的话锋一转，她的整张脸都藏在狰狞的面具下，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可那声音却出奇地好听，“不过相比于皇陵里的几具破棺材而言，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不惧怕青玉棺中的寒气，我在你们昏迷的时候查看过你们二人的修为，你的师尊灵力浑厚远胜于你，可他却昏睡到现在都没醒，你一个区区的结丹修士，身上是否带着什么可以驱寒避毒的宝物，不如拿出来让我瞧瞧，我若高兴，兴许会放你们离开。”

　　竟是个贪财爱宝的妖怪，良册听她此语，明白一个有着致命弱点的对手向来最容易应付。

　　“既然如此，你何不走得近点，反正我现在灵力全无，不是你的对手，可我这宝物却是价值连城，决不能轻易地交到旁人手上。”

　　良册掐诀从脖子上的狼牙项链里，唤出一张羊皮卷似的东西。现下他虽还搞不清楚这羊皮卷究竟有何用处。但能牵连贪狼王室满门被灭之物，定有它的珍稀之处。

　　不然，他的师尊为何迟迟不愿意以真面目同他想见，想来终归有所图谋。而他想了许久，若说在他身上仍有什么是鱼怀隐想要得到的，也只有这一卷古籍了。

　　“那是什么？”青衣女子瞧了一眼良册手中的羊皮卷，忽地眸子一亮。

　　她自幼阅宝无数，这世上鲜有她没见过的东西，而在没见过的东西里，能够引起她兴趣的更是少之又少，故而这类的物件最衬她心意，她也非得到不可。

　　良册见她靠近，便知这羊皮卷当真是件奇宝，否则也不会骗得此妖上钩。

　　就在那妖想要伸手去接那羊皮卷时，良册忽地将手中之物一抛，那古籍便顺势落在了鱼怀隐的身边。

　　青衣女子见他这般暴殄天物，急着要去将羊皮卷捡回来，却被良册一把掐住脖子拉到牢房的围栏前，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把抵在她心口处的破妄刀。

　　“打开牢门，放我们出去。”良册威胁道，并没有察觉出在他的背后，那具破烂傀儡已经祭出了腰间的长剑。

　　“影子莫动手！”眼看那剑就要劈在良册的头顶，青衣女子大喝一声，接着补充道：“此人的面皮也甚合我意，你若将他砍坏了，我拿什么给你补全人身，你生的这般丑，若天天以这幅鬼样子对着我，我早晚被你恶心死。”

　　傀儡闻言停了动作，旋即如他的名字一般，又化作一缕墨色消失在墙壁中。

　　危急之下，良册本不惧死，他不喜欢受制于人，因此出手前他便料到了那傀儡会对他出手。不过令他惊讶地是，这女妖居然会出手救他，而且是以这么奇怪的理由。

　　一瞬间良册的脑海里，浮现出傀儡身上绑着的那些红绳，想到此物竟是由不同人的躯干拼凑而成，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青衣女子捕捉到良册眼中的一丝惊诧，她低头瞧了瞧抵在她心头的破妄刀，心道这也是件难得的法器，要是沾了血可就不好了。

　　人呐，总是不会珍惜好东西。

　　她叹了口气道：“人族果然狡猾，我还没想着要杀你，你却骗我看宝想要趁机取我性命。不过如你这般心思歹毒之人，却非要装作良善之辈，你的师尊知道吗？”

　　良册正鄙夷着此妖的恶行，忽听她如此说辞，当下眉头一紧，连手中的刀也不由得又向前移了半分，“你知道些什么？”

　　那青衣女子亦是个不喜欢被别人威胁的主，她瞧见良册那过分紧张的神情，便瞬间明白了在这赤衣少年的心中，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很重要，甚至要超过他自己。

　　“饲养毒蛊可是三界大忌，早在千年前仙圣就下令将饲蛊之法焚毁，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学到的这种害人的法子，此事若是被其他妖族遇上，也许根本就察觉不到，但我青玉蛟一族向来深谙此道，他的身上有蛊的味道，而饲蛊之息在你身上。”

　　青衣女子一笑，她清楚这是一个天大的把柄，只要她稍加利用，不愁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良册被她说中心事，他想起那日在上仙界的天梯之上，鱼怀隐向他伸出手，想将他从刀山火海中拯救出来时，他却在那人的身上下了蛊。

　　看啊，他曾心存怨怼说旁人卑鄙无耻，到头来他自己还不是一样阴险狡诈。

　　可是，他想回头了，便决不能容忍有人要毁掉这一切。

　　所以他要杀了这只妖，杀掉知道真相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良册周身的煞气陡增，在他的印象中这种情形已经出现很多次了，而且他越是想压制，脑海中想要杀戮的欲望就会更加强烈。

　　他不想辜负师尊对他的期望，正如他希望鱼怀隐可以爱惜自身一样，那个人曾教导过他要爱这众生。

　　良册闭上眼睛，尽量地去平复心中的杀意。

　　青衣女子见他不做声，还全当对方是被自己说服了，心道这少年行事虽凶，竟还是个讲理的，就将她此番的目的悉数道来：“你的宝物我可以不要，甚至还会帮你保守秘密，可作为交换条件，我要你帮我去皇陵中取一样东西出来，事成之后我会亲自送你们离开。”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良册的气息不稳，他无意识地回答着，眼角的泪痣鲜红似血。

　　破妄刀的刀刃割在青玉蛟心头的护甲鳞片上，顿时燃出一缕刺鼻的白烟。

　　“怎么会！你不是中了封灵箭吗，为何能破这青玉甲？”感受到心头传来的一阵刺痛，青衣女子一惊，她现出妖身想要挣脱良册的束缚，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良册身上暴涨的灵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斩断了她和傀儡之间的联系。

　　“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衣女子秀眉一蹙，想到她先前之所以让影子将这二人从墓室中带出来，除了看中良册不畏惧青玉石棺散发的寒气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想得到长明灯中的万年妖修，就必须和这两个人一同进入皇陵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因想她才屏退左右，只留下影子保护她的安全，好装出一副被人胁迫，不得已才进入皇陵的样子，以免落下话柄。

　　可事到如今，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贪图陵墓里的妖修不成，反倒将命都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