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不予雪中炭》龙素舟

36、【支线二】可回头

　　霍子鸣见状，伸出那只仅有的左手，抓住那根红绳。

　　良册体内灵力流转，霍子鸣就如那上了钩的鱼，顺着一股强劲的力道，飞到了石壁旁的台阶上。

　　“多谢。”霍子鸣脱了困，转身看向面前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渊，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莫要再耍什么花样。”良册语气不善的提醒着，可他并没有收起捆在霍子鸣腰上的绳子，怕的是再有什么怪物冲出来，要了这人的性命。

　　霍子鸣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可始终没有开口。

　　“良册，你在吗？”

　　鱼怀隐站在石壁前，忽听对面有声音传来，他伸出修长的指骨，在那石壁上敲击了几下，然后侧耳认真地等待回复。

　　“前辈，我在。”良册一喜，也将耳朵贴在那冰冷的石壁之上。

　　只听对面传来一声声有节奏的敲击，似扣在心扉上。

　　“好，那你且站开一些，我现在就将这石壁打碎。”

　　鱼怀隐向后退去，他握紧了悯生。

　　知道只差这一步了，等他救出良册，利用这人找到上古凶剑所在，再逼他交出属于鱼怀隐的灵海。

　　那么，他和良册这个人，就再无瓜葛了。

　　到时候，他躲得远远的，最好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岛，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有劳前辈了。”良册乖乖地走远些，一旁的霍子鸣也跟着他躲起来。

　　“苍龙，破！”

　　鱼怀隐挥动悯生，枪尖直指那石壁的某一处，只见一道苍龙虚像奉命而动，势如破竹般的撞了过去。

　　方才他用指骨敲击墙面，除了确认良册就在对面之外，还有另一个意图，就是找出这石壁最薄弱的地方。

　　眼见大功告成，鱼怀隐甚至已经做好了，石壁后面会出现一些未知危险的准备。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条苍龙在接触到石壁刹那，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鱼怀隐一愣，却隐隐听见，石壁中有龙吟声回响。

　　他立即反应过来，刚要躲闪，那道被他打出去的苍龙虚像，却已从石壁中返回，硬生生地撞在他的胸膛上。

　　鱼怀隐被击飞出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胸腔里的肋骨也不知被撞断了几根。

　　剧痛之下，登时在半空中喷出一口血雾。

　　心中叫苦道，“操，墙没碎，老子快要碎了。”

　　“咳咳！”在地上滚了几个圈，鱼怀隐用手背抹去嘴角的一大片血迹。

　　传音道：“行不通，良册这面墙似乎可以借用他人的力量进行反击，切莫出手。”

　　良册听出鱼怀隐的虚弱，又听到石壁之后传来的震荡声，不免有些担心那道人的处境。

　　“前辈可是受伤了？”

　　“还死不了。”

　　鱼怀隐难听的笑了一下，也记不清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到底受了几次伤。

　　却偏偏又死不了，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

　　他拄着悯生站起身，重新走回到石壁跟前，抬起那只沾着血的手，再次轻轻地叩击。

　　可是这次，他居然在石壁上，看到少年那抹赤色的身影，虽一闪而过，却格外的清晰。

　　“良册？”

　　鱼怀隐急忙挪动位置，想去触碰那影像，可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意识到，方才所见的也许是幻觉。

　　等一下，不对，如果只是幻觉，为什么他还在良册身后看到了霍子鸣。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鱼怀隐停下敲击的动作，他将整个掌心都贴在石壁上。

　　果不其然，他真的透过这面墙，看到了对面的景象。

　　可，他还来不及高兴，那景象只是比刚刚持续地久了一点，就消失了。

　　鱼怀隐搞不清楚这其中的操作原理，又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将这墙拆了，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心情不佳地问道：“良册，你方才做过什么没有？”

　　“晚辈，什么都没做。”良册被他问的发懵，忆起刚才短短的一瞬间，他都在担心鱼怀隐的情况。

　　可不就是什么都没做吗，总不能说，他方才在想他吧？

　　鱼怀隐靠着石壁坐下，忆起那问心即是问路的玄门指引，又道：“那有没有想到一些什么？”

　　良册心中本是坦荡，可被这么一说，总觉得哪里怪怪地，想要回答又觉得太过轻佻，和眼下这气氛不相吻合。

　　支吾了一声，却被鱼怀隐打断，“算了，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下，再找出去的路吧。”

　　鱼怀隐说罢，取下腰间的念玉坛晃了晃，才发现他已将这酒喝了大半。

　　贪杯会变成傻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对阴帅阿若的话颇有忌惮。

　　倚着石壁小睡了片刻，睁开眼，周围寂静无声，只有石壁上的六字真言，泛着微末的光亮。

　　在这种地方待的久了，鱼怀隐觉得他早就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判断能力。

　　“常乐兮，犹可谅。”目光扫向石壁，鱼怀隐不知良册那边是否也刻着同样的字。

　　只是按照字面上的理解，这个“乐”字，才是其中的关键。

　　脑袋晕沉沉的，鱼怀隐回想着自己八百多世的悲欢离合，忽然笑了起来。

　　真是不巧啊，他竟然连一件开心的事，都想不起来。

　　不过这般局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按照他存在的意义来说，多数情况下他连个人都不算，还有什么值得快乐的。

　　“良册，你有没有经历过特别高兴的事情？”鱼怀隐对着石壁发问，他想对面的那个人，拥有着超脱凡人的气运，就算是身负美强惨的设定，总会开心过吧。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什么人，从一生下来就没给过过一天好日子，不然怎么捱的过去。

　　正盘膝打坐的良册听到鱼怀隐的话，缓缓地睁开双眼。

　　他的灵海能够恢复如常，实在是来之不易，所以他并不愿意浪费任何一次可以修炼的机会。

　　想做人上人，就要吃苦中苦。

　　“没有。”令鱼怀隐很意外地，良册对他刚才提出的问题，回答的特别干脆。

　　骗人。

　　鱼怀隐嗤之以鼻，并不相信他的说词，却是非常愉悦的笑了几声。

　　真是奇怪，为什么听到别人说自己不开心，他反倒是开心了呢，大概是觉得有人和他同病相怜？

　　两边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修炼被打断，良册也就没有再次进入冥想的心情。

　　只是对于刚才从容的回答，颇有些心虚。

　　这人世的喜悦，他怎会没有，只是昔年他视如珍宝，又刻骨铭心的桩桩件件，到了今日回想起来，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都是假的，没意思。

　　嘴上和心里都极力的在否定，可那些画面还是不请自来。

　　比如，他曾经是贪狼国都，最具修真天赋的少年英才。

　　虽因身负诅咒，不能常与爹娘见面。

　　可在被灭族之前，他还是能通过洒扫祭台的侍女那儿，偶尔听得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收到过一些精致的糕点和新奇的玩意。

　　还有……

　　良册想到了一个人，这是他在鱼怀隐死后，第一次正视自己与这人的关系，才不由得发现。

　　在他渡过的短短十九年的人生中，最痛苦，也最欢愉的事情，皆与这人有关。

　　还记得祭台初见，他因御剑飞行失控，被恰巧路过的鱼怀隐救下。

　　自此之后，这位来自上仙界的仙人，就常常来探望他。

　　虽然现在想来，对方的处处示好，都是因为有所图，可彼时身在陷阱中的猎物，哪里分得清楚。

　　依稀记得，那年九月廿一，恰是秋季白露。

　　鱼怀隐先前答应过良册，得了空就带他去上仙界转转。

　　二人乘宝船越过天梯，往上界十二福地之一的郁木洞方向行去。

　　此地，是司命道宫所在，可沿途奇观异景无数，更不用说在那无人踏足的荒野之地，藏着多少未知险境。

　　良册这边重温旧事，却不知怎地，连鱼怀隐也跟着想起了那日的经历。

　　“这是？”鱼怀隐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从这记忆中清醒过来。

　　可眼前一片大雾迷蒙，待到浓白散去。

　　他且看自己与一赤衣少年，从宝船上下来，入了一片无人之境，此处便是司命道宫的山门所在。

　　虽表面看起来荒凉无比，实则里面别有洞天。

　　世人都道仙凡有别，三千年前，仙圣为保人界不受妖、魔两界的侵扰，遂施展搬山移海的大神通。

　　在妖、魔、人三界的接壤处，另辟开一方天地，将本来处在凡间的十二洞天福地，作为屏障搁置其中。

　　斩断了三界唯一一条互通的道路，并命座下十二个修为达到地仙的弟子，各镇守一处，设下结界，以防有妖魔越过上仙界，再次祸乱人间。

　　仙圣殒身之后，这十二弟子各司其职，凭着自身最为擅长的法术，开宗立派。

　　历经千载，才有了眼下十二道宫并立于上仙界，广收门徒，受世人尊敬的局面。

　　因此，十二道宫的道场周围，都设有各自的玄门法阵。

　　非此宫中人，不得入内之法。

　　这时，鱼怀隐牵着肉眼凡胎的良册，站在郁木洞外三里的荒山中。

　　望着那道凡人所不能见的透明屏障，鱼怀隐从怀中拿出一块坠着杏色流苏的木牌，放置在空中。

　　那木牌的正面刻有“司命”二字，显然是象征司命道宫身份的通行令。

　　“开！”鱼怀隐轻喝，那令牌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上。

　　山门大开，鱼怀隐回头对良册笑了笑，示意他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