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不予雪中炭》龙素舟

162、阴晴圆缺分骨肉

　　养虎为患，鱼沧海今时今日才知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他见改命向他刺来，便想也不想的随手抓了一个身边的弟子去挡枪，银杏薄刃穿过那名弟子的胸膛停在鱼沧海身前，无意中伤了门下弟子，鱼怀隐一皱眉，他想拔出枪尖，却惊觉这枪身被人死死攥住。

　　“小隐。”这称呼熟稔，令鱼怀隐不得不看向被他刺中的人，幻形术随着施法者受伤而消散，鱼怀显握着改命，他看见弟弟像个血人似的冲入殿内，不禁满眼心疼。

　　哥哥？鱼怀隐呼吸一凝，改名枪瞬间被召回，他扶住鱼怀显倾倒下来的身体，兄弟二人同时摔跪在地，一旁的鱼沧海也是吃了一惊，面色微改。

　　周围的人见殿上的形势变幻莫测，有几个急着想一睹无字命书为快的散修正欲上前生擒鱼怀隐，却被天牢道宫的人拦住以法器喝退。他们敬鱼怀隐好歹是一派之首，且修为已近人仙，若真拼起命来，他们必定死伤惨重，何不坐山观虎斗，等人家处理完了门内之事，再行商量。

　　“你先前闭关究竟所为何事？”那一枪未伤及要害，鱼怀显没空理会身上伤痛，他一把揪住鱼怀隐的衣襟将人扯到面前，像一个真正的兄长般怒而质问：“你说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玉质的小瓷瓶出现在鱼怀显的手里，那里面装着用他的骨髓与血肉练成的血丹，鱼怀隐一看便知，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一切的因果孽债对鱼怀显来说，一个是生身之父，另一个是借他弟弟尸身还魂的鬼，应当选谁又何须多言，鱼怀隐不想让他为难。

　　“你们是不是都拿我当三岁孩子戏弄？”鱼怀显气火攻心，他收拢五指，玉瓶被他捏得粉碎，里面的血丹也化作一滩浓丽粘稠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流走。

　　“……”鱼怀隐没考虑这样的变数，他呆呆木木像个没有活人生气的玩偶般闷不做声。

　　“显儿！”鱼沧海瞧儿子这般看不清局势，愚蠢至极，刚想要出言教训，可很快鱼怀显的佩剑冬碣就横在了他的胸前，“你闭嘴——”

　　鱼怀显以双手握剑，颤抖道：“他不说你说，鱼掌门和我娘是不是你杀的？”

　　一语道破这样的秘密，且不说司命道宫的一众弟子作何感想，就连其他仙门的人也均是一片哗然。话音一落，那天牢道宫的修士甚至一连鼓了三次掌，嘲笑他们司命道宫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逆子！”鱼沧海咬牙切齿的骂道，却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他道是这痴儿不敢一剑取了他的性命，忙捉住鱼怀显持剑的手，趁机封了他的灵力，随即运起功法想逃离此处，“蠢货还不走。”

　　他父子二人一动，天牢道宫的那名修士立刻有所察觉，“鱼怀隐，你道门私藏禁术并非死罪，交出无字命书，你等尚可保下一条性命，若敢反抗便一个不留。”

　　生有其罪，死亦惘然。鱼怀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若十二神煞道宫串通一气栽赃与他，司命道宫自然百口莫辩，他交与不交皆是死路，还不如一口咬定断了这些人的妄念，遂起身望向众人，“我道门内没有此物。”

　　好一个冥顽不灵，天牢道宫的修士率先出手颁下杀令，“全部诛杀，不能放走任何人。”

　　“列阵，保护掌门。”

　　司命道宫的随行弟子亦非等闲之辈，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也奋起反抗，双方动起手来，正是逃命的好机会。

　　鱼沧海以灵力控制住鱼怀显杀出重围，虽然此等做法会加重他体内剧毒发作，可虎毒不食子，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一起走。

　　有修士见他们逃走抽身去追，却被改名枪拦住去路，鱼沧海头也不回的狂奔，他似是笃定了鱼怀隐定会助他们离开，因为此人是他的师兄一手养大的，脾气品性如出一辙是个傻子。

　　大殿之上一片混乱，这些修士们有备而来，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司命道宫的阵法一击即溃，已有不少弟子受了重伤，鱼怀隐斡旋其中，一手执改命救人，一手竟不知在虚空中勾画些什么。

　　半炷香的功夫过去，当一众司命道宫弟子近乎力竭时，一道杏色的阵环以鱼怀隐为中心急速地向四周扩张开来，这法阵凝结在每个司命道宫弟子身上时都形成了一句血色的敕令咒印。

　　霎时间，大殿上罡风乍起，烛火明灭。鱼怀隐立于众人当中，极限催动此阵，一双眸子被激荡的灵力染成金色。司命道宫中有人识得此术，知道鱼怀隐这是以命相搏想强行将他们传送走，急呼：“掌门，不可……”

　　其余仙门众人也觉出其中端倪，冲将上去想破开此法，可鱼怀隐双手再次结印，阵环又起，他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烈风乱云，将靠近阵环的人全数震飞出去。

　　“走——”鱼怀隐双指做诀立在眉间念出法咒，顿时在场的所有司命道宫弟子纷纷化作一片黄沙，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被传送往七国各处。虽然此举会让鱼怀隐和这些人失去联系，可此刻的人间比仙界更加安全。

　　待所有人都安全离开，鱼怀隐忽然摔落在地，天牢道宫的几人立马围过去，为首者更是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阵法的禁制威力之强，让他几乎感觉到周围的时空凝住，这分明是圣者才有的威压，他居然在一个还没渡过人仙雷劫的少年身上感受到。

　　倘若此人活着，如此惊才绝艳的天赋放任自流，对于仙界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杀。”为首的人一声令下，数把仙器一齐刺进昏倒在地的少年身上，却未见血，且看那少年摇身一变化作了一柄银杏怪枪。

　　移形换影！这是司命道宫千面长老门下的绝学，众人一惊才发现他们上了那小掌门的当。

　　……

　　急于奔命的鱼沧海带着鱼怀显来到贪狼国化骨渊前的传送阵法前，此阵可直接将他们父子传送到司命道宫的暗室之中，是他在数月前为那些替他寻找嗜骨蚁的佣兵团所设。

　　只是这阵法平时由数人一同开启，眼下他中了毒，鱼怀显又暂时被他封了灵力帮不上忙，他想尽快启动此阵，着实有些费力。

　　“替我解封——”鱼怀显被灵力凝成的锁链捆住，他恶狠狠地盯着鱼沧海，他想回去帮忙，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就算他留在那，也不过是给人添麻烦罢了。

　　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他不像鱼怀隐一出现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他是个普通人，或许比普通人要幸运一些，起码可以筑基。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但他这样做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名利地位长生不死。

　　他不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当年殷乐要带着他一起走险些丢了性命，他为此失去了母亲，鱼沧海生性薄情寡恩亦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鱼怀隐可以同时跟四位长老修行道术，可他仅仅想要冬碣剑认他为主便难于登天。

　　对此他并无怨怼，可事实上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无能。鱼沧海因要加害他的弟弟，所以日日亲自监督鱼怀隐的修炼，照顾起居住行，他羡慕嫉妒却无法施以援手。鱼青云和殷乐之死，他经由鱼怀隐的提醒查出真相，亦不能手刃仇人。

　　此一生，他眼见母弃儿，弟弑兄，夫杀妻，子寻仇，何其惨烈，何其荒唐？而唯有他被所有人保护着，竟奢望全他天真。

　　“为什么要杀我娘？”

　　“为什么要骗我食弟弟的血肉？”

　　“为什么从来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我一定要做你的儿子……”

　　鱼怀显的喃喃自语让正在奋力启动传送阵的鱼沧海觉得头疼不已，为什么？天知道为什么，他鱼沧海一生杀人无数，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他平生最爱他自己，却也肯将种种好处用在他这个儿子身上。

　　父为子纲，他连逃命都没丢下这个不成器的不孝子，可他为什么不知足，还敢拿剑指着他？

　　凡间有句俗语，说无仇不成父子，鱼沧海越想越气，嚷道：“鱼怀隐他根本不是你弟弟，这世上只有你我才是骨肉至亲，至于你娘那个贱人，她不过是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子，唯一的用处就是生下了你，你想要娘而已，我睡过的女子任你挑选，每个明媒正娶都能对你嘘寒问暖！”

　　疯子，视人命如草芥，毫无人性的疯子——

　　“鱼沧海，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鱼怀显听到如此丧心病狂的话，他肝胆欲摧，极度愤怒和惊惧之下竟挣开了身上的束缚。他召出冬碣剑想要为母报仇，但全力一击却如同蜉蝣撼树，他和鱼沧海之间的修为境界相差太多，对方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击倒在地。

　　“逆子，你要杀我？”鱼沧海停止向传送阵发输送灵力，他回身走向鱼怀显，看着他的亲生儿子狼狈的在地上爬行，想去捡那柄别打落在远处的佩剑。

　　“你和你娘一样，无论我对你们有多好，你们始终向着外人。”鱼沧海神情悲痛，似乎觉得自己被最亲之人背叛辜负了，他唤来行舟剑挡在鱼怀显面前，“你既然不愿意当我的儿子，为父只好成全你，将你像你的好弟弟一样练成人傀，乖乖听话为我鱼氏传宗接代！”

　　一剑斩下，剑光所到之处，鱼怀显的双膝骨被击得粉碎，登时血如泉涌，此伤断筋碎骨竟是叫他此生都只能做一个卧床难起的废人！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化骨渊中传出，鱼怀隐所施展的同源寻踪秘术被强行打断，那一刻他猛地跪倒在地，似不能再行动半分，只感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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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期间：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有钱，有颜，吃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