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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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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佳一族的樱庭向来在平安京中以其四季花开而闻名,由密法保存的樱花在枝头开了又谢,在飘坠的一刹那就会有新的花苞在枝头待放。
是轮回不断的花开花落啊。
端顺拿起白玉梅纹自斟壶,缓缓将小巧的配套酒杯注满,将其中一杯平推到对面而坐的人面前:“康佳家家酿‘白夜’,沐公子不妨赏个脸,虽然比不上东平京的梨花白,但相信也是别有风味。”
白玉酒盏中澄清的液体晃动着如碎玉闪烁,淳淡香气在樱花飘落中缭缭绕绕,他轻抿一口,入口温和,入喉却火辣辛利,仿佛有把锋利无比的小刀,从喉间一路直剖入肠,寸寸而下。
明晰灼然得可怕。
如火焚心。
浅浅抿起唇角,弧度:“这‘白夜’不若叫做‘断肠’更妙些。”
“啊啦,鄙人还以为这种笑这种妙语只有贵兄才会有呢,没想到沐公子这些年来变化不小。”
“十一年,该变的哪里还能是旧时模样?”被称为“沐公子”的年轻男子仍维持着浅淡的弧,与旧时相比少了清冷,和风细雨。
并不再是当年那个冷峻安静如玉雕的少年啊。
当年,当年……
当年,还是刚继位三、四年的端顺被其时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的皇叔逼得节节败退。康佳家主母,敬仁中宫雪暮婉仅新婚一年便即病逝,而在她逝世后不到年余,他便被皇叔逼迫,前往天朝迎娶舜仪帝姬。
旧人悲,新人笑,也不过如此。
眉眼间第一次真正刻入坚忍意味,是因为,只有在那时,他才真正有了要在皇叔面前不得不隐忍的杀意,而皇叔什么都可以由着他,漫不经意,唯独不许的便是最为彻底的背叛。
骨血相残。
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与天朝皇家结盟会付出过大的代价,可是他连走漏消息被皇叔处置都不怕,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当时踏上天朝土地的时候,新朝天下太平,帝王家正是洛氏。
洛氏天下延续至当时不过四十载,皇位上换了三朝君王,有过一场盛世,但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他当时的确没想到,与自己歃血为盟的并不是洛氏。
天朝开国皇帝本是前朝尚书子,废帝醉心诗书外企夺权宗室叛乱的安庆末年,手握兵权马踏天阙,朝代就这么更替了。
前朝沐氏,还有骨血遗存至今,朝廷里好好养着,手上并没有个实权。只当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毕竟沐氏国祚三百余载,民心仍厚。
但复国之志,也不是这般荣养就能磨削干净的。
各取所需,也总比时候报恩答谢的麻烦来的好些。
沐氏助端顺夺回大权,而沐氏要的却是重返天阙。幸好的是沐氏自有一套谋划,复国之事无需他付出太多。
而今数次变故,几番沉浮,他一力掌控扶桑,而沐氏业已重归天阙。
最初的计划虽然有变,也实现了大半。
包括——
樱玖。
一庭寂静,樱落纷缭。
沐公子倒也不客气,见端顺沉默不语,便拿了壶自斟自饮,不开口。
敛回思绪,端顺淡淡道:“是啊,该变的总会变。”
沐公子仰首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叩了叩玉壶:“酒没了。”
他止住端顺叫人再送酒来,低声道:“此事,关乎令妹。要和她商议才能定下来的事,毕竟就算过了十一年——有些事还是没法变的。”
“她不记得你。”端顺眯起眼,思绪几转,终于也只是简单提点了一句。
沐公子道:“我知晓。”
手撑在桌面上带动桌案轻晃,“咯哒”一下,是玉壶与石案轻击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