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朔月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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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建在麓山山腰，他们要往山顶走。
郦月恒将练霄白抱在怀里，提气纵身飞掠于树梢崖壁，却如履平地。练霄白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头倚在他胸口，一时只听得到呼呼风声和他平稳的心跳。
黎明前的黑夜，漫山叶涛簌簌，虫鸣、鸟鸣忽远忽近，越发衬出深林幽寂。等抵达山巅，寒气加重，那些声音隔远了，传来耳畔时只剩影影约约的一点。
郦月恒扶着她在山崖一块巨石上坐下，伸手揽住她肩膀。
“此处风景最好，不过离日出还有些时候，你先休息会。”
郦月恒帮她掀开兜帽，自袖中抽出一本簿册，微笑道：“怕你无聊，去城里挑了话本。我读给你听。”
青年音色比起从前低沉几分，犹如洞箫呜咽，依言闭上眼的练霄白靠在他肩头，神思被故事吸引。
那是个商户女儿与江湖剑客的故事。
小城里长大的姑娘，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城郊溪水边，安安稳稳长到十五岁，出落得秀美可人，家里便开始给她择婿，最后商定了小城父母官的庶子。父母喜不自胜，人人都说她好福气，一朝飞上枝头，今后是个富贵命。
姑娘也这么觉得，含羞带怯等了三月，嫁进夫家的当晚，悍匪破城，杀光了喜宴宾客，将亲友尽丧的她掳上山寨。
受尽屈辱的姑娘本欲寻死，却不肯放过仇人，悄悄放出了山寨地牢里被困的剑客。里应外合，仇家果然都死在剑客手中，她又放了把火，将山寨烧得一干二净。燎天红炎前，姑娘跟剑客定了情。
此后，二人相伴浪迹天涯，剑客在江湖中的名声也越来越盛，终于有高手来向剑客约战。剑客应约，离家前向妻子保证，不出三日一定归来。
可三日又三日，剑客始终没有音信，遍寻不到的姑娘擦干泪，在家中一等就是十年。
第十一年，柳絮纷飞的时节，有跛脚男人敲开家门，已生了华发的姑娘见到他，一时如遭雷击。失踪多年的丈夫握住妻子的手，十分愧疚。
“可姑娘望着他的面容，却浅浅一笑……”郦月恒读到这，忽然没了声音。
练霄白睁眼看他。
天际不知何时悄然泛白，一线晨光挣出夜幕，随风而来，拂过二人鬓发。郦月恒眼角眉梢都染上淡淡胭脂色，看着手中话本缓缓开口，念出最后一句。
“君既已归家，于妾身而言，十年也只当朝夕。”
红日初生，彤云出岫，自山巅望去，麓山被一片火海似的丹枫淹没，红云与红叶一上一下交相辉映，烧痛人的眼眸。
他合上话本，轻拍练霄白头顶：“只顾盯着我做什么？”抬手一指红枫之外，引她去看。
城市剪影矗立在丝绦似的江水边缘，逐渐升起炊烟。
“那是潭州城。”郦月恒道，“你同我说，此生一定要来一次，可惜当年阴差阳错未能成行。如今，总算有机会带你过来。”
练霄白远眺着那方城市，神色怔忪。
——那是上一世，她的故乡。
……
断续放晴了两三日后，燕京又起风雪。
已是大梁与北狄僵持的第十二天，开仓放粥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少，熬不过饥饿与严寒的难民越来越多，聚集地肉眼可见地空荡下来。
托了体质的福，练霄白对食物的需求并不高，甚至可以在完全绝食的状态下生存，因此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倒是戚横川，又瘦了不少。
两人缩在断墙后头避风。
戚横川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灵通，眼底忧虑更深：“北狄似乎不同意归还燕云故地，这几天城里的气氛不对劲……”
蜷成蘑菇的练霄白脸埋在衣服里，闷声道：“我看，北狄想干脆把大梁也吞进去。”
“胡说！”戚横川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反驳，“就算燕云保不住，北狄也不可能进攻大梁。”
然而北狄人向来信奉强者为尊，白沟河二度会战中大梁主力几乎全殁，如今强征上来的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之前夺城战时，胆气已丧几乎没怎么抵抗的盛军都扛不住，根本震慑不了野心勃勃的北狄。
这道理不用练霄白分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戚横川心情更糟糕了，郁卒道：“早知道不和你聊。”
练霄白抬头默默看他一眼，闭上嘴。
“六儿昨天发热，我去看看他病得怎么样了。”心烦意乱的戚横川起身，走了两步，停下来低声道，“如果……真打起来，你机灵点自己跑，别管我们。”
练霄白瞧他快步走远，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看着半点茧子都没有的柔嫩双手，苦笑。
这家伙到底从哪来的信心觉得她本领高强？她连块砖都劈不断呢。
叹气站起，她抬头望着黑云密布的天空，有些怀念梦中艳艳红枫。
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见到郦月恒？
即使梦中世界还有无数谜团，练霄白也压抑不住期待。
有雪花飘进眼中，她眨眨眼，赶忙低下头，却没想到一团东西忽然擦着帽子掉在地面。
于风声中隐约听到的哀鸣散去，练霄白目光一凝，发现一只几乎没进雪里的白鸽。她蹲下身，伸手捧起白鸽打量一番。
巴掌大的鸽子，背部伤口涌出的大量血液已经凝固成冰，依稀可见斑驳红色下找不出一丝杂色的雪白翎羽，尾羽也较寻常同类长不少，像把小扇子。最重要的是，鸽子左腿上，绑着一个信筒。
练霄白盯着这只信鸽，感到十分棘手。
……看还是不看，这是个问题。
她挣扎半晌，还是收回手，没有去动信筒。至于怎么处置这信鸽，她已经有了腹稿。
昨晚入睡前，郦月恒又来了院中，虽然不知道目的何在，但想必今晚也是一样。只要等他过来，就可以将信鸽交给他处置。
不管是北狄的密信，还是大梁的密信，如今暂时担任梁军元帅蔡毋潜亲卫的郦月恒都是她能接触到的最佳交付人选。
练霄白抱着信鸽钻进草棚，静静等待黑夜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朔月其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