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零团子

2、（一） 咫尺间

　　黑云呜咽，雷鼓隐隐。
　　铁蹄纷至沓来，疾驶而过，飞溅无数泥泞。
　　骠马嘶竭，急缰勒停于丈外。马上军士齐齐动作，彀弓，拔剑，不消片刻，已呈水泄不通之势。
　　一道闪电当空劈下。
　　夤夜，乍现昼白。
　　光耀消散尽处，只余那冲霄楼满楼火把，仿佛与世隔绝。然，火星子不管爆出多少下响之有声，与楼外剑拔弩张不同，楼内静得可怕。
　　因为此时的冲霄楼正“织”起一张网。
　　无数长枪断箭横竖其中，深浅不一，交错插在那被网罗其中的白衣人周身各处。
　　白衣几近染红，俨然血衣灼目。淋漓鲜血顺着枪杆滑下，恍惚能听到滴落在地的声音。
　　也许，听到的并非是耳，而是心——当心的律动吻合了那每一次下落的瞬间。
　　染血的铜网，动弹不了分毫的身躯，和周遭死寂的氛围一样可怖。网中的人只剩一双眼睛，仍吃力地，此心不休地望着网外，望着那哪怕耗尽精力也想望去的人。
　　站在铜网前的王者，视线扫过铜网中的血肉模糊，冷笑一声，对上另一头那僵直的蓝衣人。
　　“展昭，你想看着白玉堂死吗？”苍老却洪亮的嗓音，显得无比阴狠冷漠，“还不把盟书交出来？！”
　　襄阳王眼神一斜，侍从颔首，顿时又一□□落。
　　麻木了的身躯令网中人已不觉得疼痛。唯一让自己明白该有什么感觉的或许反是眼望之人的浑身一颤，与那抹折射而出眼神中的痛楚。
　　王者在笑，枭雄的笑容，隐隐透出仿佛压抑不住了的成竹在胸。
　　“本王太清楚你了，展昭。对付你，绝对不能来直的，因为你是软硬不吃、好歹不识的主。像你这种人的死穴只有一个，那就是别人。随便从街上抓个人来本王都可以叫你束手就擒，更何况，”语气微挫，嗤笑看向铜网中几近血肉模糊的白玉堂，“此刻在这铜网阵里倍受磨折的是与你生死与共的挚友知己。你又怎忍心，看着他生不如死？”
　　笑意，无以复加，得意着扩散去，如同在欣赏这世上最有趣的趣事。
　　然，花有开始亦有败时，笑容的展露也意味着总有一天要消失。
　　展昭闭上眼睛，从容陈述。
　　“是不忍心，就像王爷说的。我的死穴被王爷摸得一清二楚。不过……王爷只是清楚展昭，却不了解展昭。”
　　突然抬眼，向铜网中的白玉堂望去。那眼神，平静地，亦澹然地。
　　那不是最初的一眼，亦不是最后的一眼，却让铜网中原本失去气力的白玉堂蓦地感到一阵心悸，身子不由一动。只是他的动作太微茫了，根本无法跟展昭的动作相提并论。
　　是的，展昭动了。
　　蓝衣在火光下翻飞，于是闭塞的空间起了风，是肃杀地席卷整个冲霄楼的血雨腥风。
　　同一时刻，百箭齐发，射向同一个方向。
　　人倒了下来，身中数箭，却是被那纵飞的展昭拉来挡在身前的一名襄阳王的侍卫。而原本侍卫手上的弓箭，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另一双手中。
　　——那双手，平日总是藏在宽大的蓝色衣袖下。
　　——此刻，完全显露，坚定而有力。
　　“我不会选择做无意义的事。就像，王爷不该以为可以用这种无意义的选择逼迫得了展昭。”
　　湛卢陨落，深深插入土地。
　　动作极其敏捷，细长箭身的当空一轮看起来就像是在指间翻转。
　　搭箭。弯弓。
　　眼神瞬间冰冷的去向却只有一处。那也是箭的去处，决断的去处，死亡的去处。是命运无形的手，刹那间有形抚触上那即使瞠大眼目透过铜网网眼看清了仍无法接受的事实。
　　如果极寒的感觉若坠堕冰窖。
　　如果身躯的麻木已扩散到心，彻底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这是一场梦，人生本是虚假的梦幻泡影。
　　如果死的意义就是取代生的折磨。
　　如果……如果……

　　弓已张满无弛。
　　箭已蓄势待发。

　　铜网下最后的一眼，所能见的，仍是无更改的冰冷犀利。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猫儿？
　　原来我对你不过是个无意义的选择……

　　铜网中的白玉堂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的破空声划出的尖锐，身上的血在流，心上的血却像是流干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寒冷。自然，更感觉不到那箭梢的突兀刺上胸膛的疼痛，与瞬间被打落的火把点燃的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