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天上羽

64、花禁

　　南弦看着眼前这片花田，再回头看了看山巅处那隐于云间的空中楼阁，只觉得果然是应了胭脂所道那句话，“山海平，流光尽，云烟落，天地出。”
　　南弦忽然想到若不是胭脂熟悉这种奇门阵法，他们贸贸然从八仙阵其它窗户跃出，也许今日恐怕就要命丧风陵山了。想到这里，南弦再次看向胭脂，从胭脂带着他从行云庵底下那间密室一路走到此处，他对胭脂早已是另眼相看了。一改此前在水月阁对胭脂的认知，不再觉得她只是崇熙身边一个痴恋主人的小婢女。他曾在天煞门历任门主手札中见过对鬼城的记载，那时他对鬼城就已经很好奇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见到胭脂这个鬼城中人果然大开了眼界。
　　“这香味真是令人不舒服。”
　　胭脂的声音拉回了南弦神思，他看向天阁与地宫之间这片偌大的花田，百花齐放，五彩缤纷，乍一闻花香四溢，但若是闻久了便觉得香味甜腻到诡异，令人头晕目眩、周身无力甚至有些作呕。
　　胭脂强压住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出手封住了自己身上几个要穴，转头看见南弦正在运功抵抗花香侵蚀。
　　胭脂深吸口气，闭上双眼调整了一下颇为紊乱的内息，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那片花田，方才在花香侵袭下，只觉得这片花田看久了似花非花，露出熟悉的诡魅。
　　胭脂冷笑道：“这么多年了，果然该出现的人始终要出现。”
　　一旁的南弦运功压住了花香造成的不适后也缓缓睁开眼，看着胭脂，不解问到：“该出现的人？”
　　“此处很是诡异，你小心点。”
　　南弦望向花田四周，抵住了花香侵袭后，一切似乎又变得平静起来，可南弦看向花田深处，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说不上来。
　　胭脂缓缓向前走，南弦快步跟上胭脂的步伐，同时询问道：“你可觉此处有些不妥？”
　　北衡县魔窟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些被半埋在泥中半死不活的孩子那痛苦的神情至今还偶然会出现在脑海中，毕竟被商原绑在石柱上的那三天她看到得最多的就是那以孩童鲜血滋养的花蛊。
　　胭脂很清楚，眼前的花田便是花蛊地，那些似锦繁花下是惊惧可怖的鲜血淋淋。然而，胭脂着实担心崇熙安危，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南弦见胭脂如此，便也跟着走进了花田。
　　胭脂本打算穿过这块花田再告诉南弦花蛊的真相，但南弦毕竟是天煞门门主，本身对于危险就极为警觉，还未走过一半，南弦便已发觉得花田不对劲，那种感觉锁在喉中呼之欲出。
　　“胭脂，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似乎是有人声？”南弦侧耳倾听，见胭脂欲言又止，耳朵忽然动了动，发觉花田里似乎还藏有其他人，于是朝着花田一隅大叫，“何人在那？”听到这个声响，胭脂忙转头看向南弦，只见他指着前方一脸肃然，“那边有动静。”
　　胭脂顺着南弦的手指方向看去，那边一片空旷，除了花田还是花田，胭脂正在思忖要如何告诉南弦有关花蛊一事，南弦已经快步向前走去。但是走着走着南弦便停了下来，疑惑道：“奇怪，方才明明从此处传来了声响，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南弦边说边思考，“自从你我来到此处，根本就无半点风，为何花草却在微动？”
　　南弦的话将心中呼之欲出的谜底彻底掀了开来，胭脂叹了口气，南弦见胭脂神色不对，不禁问到：“你怎么了？”
　　胭脂环视这片花海美如仙境，浑身却开始微微颤抖，她缓缓吐出几个字，也震惊了南弦，令得他倒抽一口气后退了几步。
　　“若是这些花草自己在动呢？”
　　南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刚才分明无风吹过却又花草萌动。
　　“花草为何会自己在动？”
　　南弦想要问，可是话没说完，一瞬间这片花海翻起了波浪，所有花朵都开始自己动了起来，南弦大惊，此时脚下花丛中忽然冒出一只手抓住了南弦的脚。南弦大叫一声，与胭脂双双望地，发现在那只抓住南弦的手出现之后，整片花海中陆续出现了好多手，这些手上都有各色花朵从肌肤中生出。
　　南弦终于明白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胭脂，胭脂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片花海的土地是活人，有人将花蛊原虫喂入这些人体内，原虫在这些人的身体里落地生根，然后再讲被原虫折磨得半死不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埋在土里，就长出了这些看似美丽的花朵。”胭脂环望四周，“七年前在北衡县，我与我家公子因为这些花蛊吃了不少苦头，只不过七年前的花蛊是长于孩童身上，如今却是以女子鲜血为养分。”
　　南弦大惊失色，世间奇事歹事他也见过不少，花露浓以血滋养容颜已经够他瞠目了，没想到今日见到更为令人瞠结舌之事，南弦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花香中，胭脂依稀闻到了些熟悉的味道，正好有几只蝴蝶飞过盘旋在不远处几朵纯白花朵上，胭脂心中一坠，道了声不妙，便快步走到了蝴蝶盘旋之处，往花朵底下细细一看，惊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南弦见胭脂呆若木鸡，便走到她身边问到：“发现了什么……”
　　可是南弦话未说完，在他看向地面那刻也是无比震惊，因为眼前所见竟是素滢躺在地上，浑身长满了纯白花朵，那曾经笑靥如花的脸颊如今被密密麻麻的花朵覆盖。南弦忙蹲下想要拔去那些花朵，却发现拔出的花朵都牵带着素滢的血肉而出，素滢的声音愈发痛苦与微弱。
　　南弦着急转头求助于胭脂，胭脂眼泪落下，那个曾经与自己聊心事的素滢如今变成这样，她怎能不心痛？
　　“胭脂，求你快想想办法救救素滢。”南弦声音颤抖。
　　胭脂却蹲在了南弦身边凝视着素滢，紧咬嘴唇，摇头道：“此乃玲珑岛上的花蛊，毒性非常，无人可解。”
　　南弦摇着头，握起了素滢冰凉的手，大声喊道：“不会的，不会的，素滢，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素滢却忍痛伸出手臂，满是纯白花朵的手拂上了南弦脸颊，气若游丝，道：“公子，素滢不想见你难过，你与那位姑娘终会相见，相信素滢，好吗？”
　　南弦眼泪也落了下来，拼命摇头，道：“不！素滢，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素滢眼角有泪划过，她凝视着南弦，道：“公子，素滢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素滢声音微弱，很艰难地才缓缓说出了三个字：“杀了我。”
　　这三个字出口，南弦和胭脂大惊，可是他们都知道此时素滢想必是承受了太多痛苦，才会一心求死来解脱自己了。
　　素滢气息奄奄，南弦知道如此下去素滢只会愈发痛苦，他抚摸着素滢的手指，道：“会很痛，忍一忍好吗？”
　　素滢微弱地点了点头，接着南弦将双手插进了泥土中，连带着泥土与根系一起，听着素滢一声痛苦的叫喊，南弦已将素滢抱了起来。可是根系被连皮带肉牵出，素滢的后背顿时鲜血淋漓，南弦忙将自身内力输入素滢体内，道：“素滢，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内力虽说护住了素滢的气息，但是在素滢体内一催，素滢身上溢出了更多鲜血。可素滢为了不让南弦担心，紧咬双唇强忍疼痛，蜷缩在南弦怀中瑟瑟发抖。
　　偏偏此时，大批傀儡来到花冢，胭脂和南弦大惊，胭脂再看了眼南弦怀中奄奄一息的素滢，站在了南弦身前，道：“千万护好素滢！”
　　南弦点头，胭脂转身看着眼前大量落泪，双手平摊于身体两侧，体内运足气，双手成抓握状，只见鲜花上缓缓有水滴升起，可这些水滴吸收了活人体内鲜血，所以在升腾过程中全部化为了血滴。
　　一时间花海中传来如浪般的痛苦声，胭脂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升腾而起的血滴汇集在掌中，在胸前回旋一周后，化作无数血冰针打向了傀儡。
　　这些傀儡被血冰针刺进要穴后渐渐停下了动作，就在此时，花奴从傀儡中一跃而起，出掌直直打向了南弦。南弦本可躲过这掌，可他一心只想护着怀中的素滢，脚下动作慢了许多。眼看花奴这掌即将打在身上，此时胭脂飞身挡在了南弦面前生受了这一掌，随即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胭脂拭去嘴角鲜血，盯着花奴，只见他带着一副金丝面具，看不清面具下的脸，但这身形和武功眼追断然不会弄错。
　　“果然是你，五年前在北衡县让你逃脱，没想到五年后你竟在风陵城继续为祸！”
　　花奴见这掌落在了胭脂身上，十分满意，他知道胭脂的本领，在北衡县就是因为小看了胭脂才吃了大亏，让他失去了商原。花奴回撤几步与胭脂保持了一定距离后才幽幽开口，这是胭脂第一次听见花奴声音，没想到那个作恶多端之人声音竟如天籁。
　　“这一掌混了花蛊之毒，不出一个时辰，你也会变得和这些尸奴无异，今日也算是让我为大哥报仇了。”
　　胭脂想说什么，可胸口气血翻涌，她捂着胸口再次吐了一口鲜血，花奴似乎不想再继续与胭脂周旋，带着满意神情纵身一跃离开了花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