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一只彼得

1、阴影

　　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林时泽望着窗台上的绿植出神，正午的太阳特别热烈，将叶子照的闪闪发亮，底下留下一片深黑色的阴影。

　　林时泽看着看着，不知怎么想到那个善良的队长。

　　也许用善良这个词不太合适？虽然他的确是个善良的人……但是林时泽觉得，也许有其他更热烈的词来形容他，比如说，漂亮？

　　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更奇怪了。

　　思维发散着，那个引起他思绪的主人走了过来，关切地问他：“你好点了吗？”

　　他的眼神是温柔的，眼里自然流淌的担忧不似作假，不等他回答，队长的手直接摸上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烧，你回床上躺着吧，今天的太阳太毒了。”

　　虽然全身发烫着，林时泽却觉得，他掌心的温度还要更烫一些。

　　队长说完，给他倒了杯温水，再嘱咐了几句，匆匆离开了。

　　啊，对，今天队长的通告还是满的，刚才回宿舍还是千方百计挤出的时间。

　　不像他，因为生病发烧，享有在宿舍休息的特权。

　　其实这种小病在队长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出通告毫不影响，不过是因为他在公司有亲戚，这种小病能换来队长住院才能勉强被批准的休息时间。

　　队长，那个队长……说到那个队长，林时泽觉得他真是个温柔的人，比起温柔更热烈的，林时泽一个高中毕业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能想到刚才看见的正午的阳光，对，像太阳一样。

　　队长周扬，就像太阳一样。

　　POINT男团是如今华国最火的男团，每个成员都业务能力极强，同时各具特色，坐拥女友粉无数。但同时，拥有无数人的爱也意味着要接受很多人的谩骂和恶意，其中，队长是被黑的最惨的那个。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尽管队长矜矜业业，对工作和对成员都认真负责，但队长终究是流言的挡箭牌，在被骂的道路上首当其冲，对于POINT成员来说，队长是他们的保护伞。

　　但是奇怪的是，那个被骂的最狠最毒的队长，却是队里最开朗的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受到那些恶意中伤他的人的影响。周扬有一种区别于这个圈子里其他人的真诚，容易相信人，容易付出感情，能平和对待那些不怀好意接近他利用他的人。

　　他们看待这个过分单纯的队长，犹如看待误入狼群的羔羊，却忘记了，他们的眼睛是一样的眼睛，耳朵也是一样的耳朵，该看到的都能被看到，该听到的也都能被听到。

　　林时泽曾在夜深人静去客厅里上厕所时，在电脑屏幕亮着的光中看见队长的眼泪。

　　林时泽知道那块屏幕上都有什么内容。

　　那天晚上，上完厕所躺回自己的床上后，向来沾床就睡的林时泽迎来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明明身体困倦得要立刻昏睡过去，心里却烦躁得让他一直在床上不停地翻身。

　　第二天盯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队长面前，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脸上挂着阳光笑容的队长，后者的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仿佛林时泽昨晚在他脸上看到的泪痕只是他半梦半醒产生的错觉。

　　队长周扬甚至被他眼底的黑眼圈吓到了，责怪地骂了他两句：“昨晚又打游戏不睡觉了？”

　　然而笃定昨晚看到的都是真实的林时泽，在之后对周扬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求知欲，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往周扬脸上瞥，打量着，有时候观察的很细致，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到那些他不曾向别人展示过的情绪。

　　当然，看到的大多数还是他阳光开朗的样子，比如他对成员们表现出的耐心、细致和体贴，在成员们犯错的时候也会严厉地责备，是一个真正负责任又很有魅力的队长。成员们都很依赖他，林时泽也不例外。

　　然而在刚开始他们认识的时候，林时泽是不喜欢他的。因为林时泽孤僻又傲慢，对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新队长很是不满，尽管他很懒散，若是真把队长的职位给了他，他肯定又要想办法推掉。然而这并不影响林时泽讨厌周扬。

　　林时泽从小就被宠坏了，他不屑于去掩饰对某个人的讨厌，他们新上任的经纪人对这种局面很是着急，POINT很快就要出道了，成员的关系是一定要打好的，于是经纪人三番五次地将他们聚在一起吃饭，然而收效甚微。

　　他们关系真正好转是在出道前的某天深夜，成员们在练习室大汗淋漓，林时泽突然病倒，倒在练习室光滑的地板上。再次醒来是在宿舍里，林时泽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队长温柔的脸，以及那真诚的不似作伪的欣喜，“你醒了。”

　　又是一年元旦，这是他们出道的第三年，POINT照旧被邀请去参加苹果台的跨年表演，台前熟悉的solo歌手婉转地唱着抒情歌，台后候场的POINT成员们仍然对上台有些紧张，他们彼此打闹着，林时泽也是笑着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像太阳一样的队长身上。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太阳一样的队长侧身看了他一眼，扬起一个比太阳还要热烈的俊朗笑容。

　　如果你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那么你就不会向往光明，因为它会刺伤你的眼睛。

　　更何况是像队长这样，比光明还要耀眼的人。

　　因此，林时泽亲近队长，却不曾想要拥有更加亲密的关系。

　　又是一年，娱乐圈迎来一次大清洗，人人自危，身处流量顶峰的POINT更是成为资本群起而攻之的首要对象。他们用尽全力去挖POINT所有成员的黑料，在重金鼓励下，狗仔还真挖出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POINT的老幺涉嫌吸du。

　　这个新闻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在一夜之间轰炸了娱乐圈，将其他人的黑料映衬得无关紧要。

　　谁能想到，那个平时一直可爱开朗的老幺满眼泪水，神态癫狂地狠狠抓着队长的手臂：“哥、哥，帮帮我……帮帮我，我不想就这样完了……”

　　队长的面容暗淡了不少，向来阳光爽朗的笑容多了一丝勉强。林时泽经常能听到艺人总监办公室里男人对周扬没日没夜的骂声。

　　林时泽躲在暗处，在拐角的阴影里，耳边是男人的辱骂声，思绪却悄悄四散，他出神地想，队长会哭吗。

　　就像上次那样。

　　“咔嚓”一声，办公室门打开了，林时泽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往身后的阴影处躲了躲。

　　只见队长平淡地走出来，面无表情，眼里也没有什么情绪，但正是因为这样，林时泽的手指突然颤动了一下。

　　又是一个不眠夜，林时泽出来喝水，路过阳台的时候余光瞥见黑暗中的一点火光。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悄悄往里面看去，星星点点的火光从男人的指尖处隐隐若现，黑暗中男人的神色不明，察觉到动静后他猛地回头，神色有些惊慌，匆忙灭了手里的烟。

　　是了，若是平时队长见到成员吸烟一定是要骂两句的，因为吸烟对嗓子不好，歌手更要注意保护嗓子。

　　“时泽，你怎么还不睡？”周扬勉强笑了笑，表情有些尴尬。

　　“我……”

　　一时失语，林时泽不敢看他的眼睛。

　　半晌，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扬哥，夜深了，睡觉吧。”

　　在林时泽眼里，队长是太阳，温暖热烈，尽管这个世界对他并不友善，尽管他承受了同龄人不会承受大多数苦楚，尽管他会哭，但是眼泪过后，他会更加坚强，修筑一个无人能破的城墙，脆弱之后，更加自信，更加强大。

　　这是周扬。

　　痛苦于他而言是养料，滋养他长成苍天大树。

　　然而这次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周扬想起四年前，他们五个人作为POINT男团出道预备役的快乐，他们立志要成为华国第一男团。那个时候的他们，就连每天从早上六点一直到凌晨的训练都是快乐的。

　　他说，我们的梦想不是一个人的梦想，而是五个人的梦想。只有我们五个人一起才是梦想。

　　然而现在经纪人劝他，放弃老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林时泽通告结束后回到宿舍，再次在阳台看到了队长。他的手指夹着烟蒂，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白烟，看见他回来了，也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林时泽转头往客厅看了一眼，餐桌上有一个空瓶，那是队长最爱喝的酒。

　　“回来了。”似是才想起要跟他打招呼，周扬朝他笑了笑。

　　林时泽沉默着，一个字从喉咙里溢出来，轻的几乎听不见，“嗯。”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也不主动离开，似乎在等对方先开口一样。

　　最终还是周扬先开的口，“唐哥让我去演一部电视剧。”

　　林时泽顿了一下，“挺好的。”

　　周扬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说是男主的人设很圈粉，如果演的好的话将来的路会好走一点。”

　　林时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重复那三个字，“……挺好的。”

　　他不担心周扬会演不好，因为只要是周扬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他就一定能做好。向来如此。

　　再次沉默下来，谁都没想要离开。

　　周扬说：“唐哥让我放弃POINT，试着一个人做……”

　　他猛地抓紧栏杆，因为过于用力而手背上爆出青筋。

　　他的眼睛泛红，却并没有眼泪，有的只是近乎冷酷的狠意，几乎咬牙切齿，“我来到这赌上了我的一切，我绝不能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就这么灰溜溜地退场！”

　　他的眼里迸发出惊人的野心，“我发誓，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

　　林时泽呆愣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一刻，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心脏疯狂地跳动，一下又一下击打着他的胸腔，让他一瞬间在脑中响起警钟。

　　他像突然得了哮喘，想飞奔冲去空旷的地方，疯狂地呼吸流动的空气，或者就这么躺在地板上，平息自己头晕目眩的窒息感。

　　他像一个卑劣至极的小人，一边厌恶着拥有的感觉，一边贪婪地看着那个人，仿佛多看一秒，就能多拥有他一秒。

　　POINT这个红极一时的男团就像夜空中一场绚丽的烟花，轰轰烈烈的登场又轰轰烈烈的退场，只留下犹如一潭死水的黑暗。

　　POINT燃烧成灰烬，周扬是唯一幸存的火星，并且有燎原之势。

　　周扬离开了这个一直打压他的公司，签了一个能专心对他的小公司。他作为演员再次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就像林时泽说的那样，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演戏是常态，有机会的时候会唱一首自己喜欢的歌。

　　其他成员有的退圈，有的退居幕后，也有像林时泽这样，偶尔在娱乐圈露面。

　　林时泽认为他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一直待在阴影里，偶尔出来享受阳光。

　　这个向来顺风顺水的娱乐公司的小少爷最近过的并不顺心，因为他在公司里的亲戚被别人搞下台了，他在公司里的地位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不过林时泽并不在意，就像人生，痛苦是常态。

　　又过了几年，林时泽得了肺结核，不重不轻的病，他却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

　　趁着还能睁眼，他连忙提起笔，给周扬写了一封信。

　　“扬哥，我最近生病了，医生说是小病，但我觉得他在骗我……”

　　“爸爸昨天来看我，给我带了椰子鸡汤，很香，是妈妈做的，可惜她太忙了，现在估计不知道在哪。”

　　“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更帅了，穿的西装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意大利牌子。”

　　……

　　比起信上写的，还有很多不能说出口的话，林时泽只字未提。

　　比如，我嫉妒那个和你对戏的女演员，嫉妒她能毫无保留地向你表达她的爱意，嫉妒她看着你满是爱意的眼神，嫉妒她对你说的情话，当你们拥抱、亲吻，甚至是恶言相对，都让我感到嫉妒。

　　尽管林时泽清楚地知道他们只是在演戏。

　　他嫉妒那些和周扬一起出现在大荧幕的合作伙伴，因为他们无法一起出现在媒体面前，这会引起很多流言蜚语，所以他们只能偶尔在私下聚一聚，这两年周扬忙的脚不着地，就连私底下的见面也少了很多。

　　但是这些都是无法说出口的话。

　　信写到最后，林时泽惊觉自己的手在抖。

　　算了吧，算了。

　　这封信到最后都没被送出。

---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的灵感，大家元旦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