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人》西林分散剂

25、希特里城（完）

　　接下来事情进展得格外迅速。所有的牧师和骑士对于突然被召回都摸不着头脑。失去了控制的亡灵源源不断地从还未闭合的裂缝中出来，海上弥漫起令人窒息的灰色浓雾。两位本应当陪在副主教身边的牧师神色阴沉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圣骑士，他们看似还站在那里，事实上已经被卸下了锤子，又被噤声在原地。只有些许身为高阶牧师的尊严让他们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站在原地，愤怒又不解地看着圣骑士。这时候他身边又已经多了三个人，刚刚被释放的亚当·奥登，还有两位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女性，不出意外就是通缉中的另外两位。
　　他们不明白如此明显的堕落行为之下，光明神为什么还不收回祂给予圣骑士的神恩？
　　“这是什么情况？”米丽莎刚刚从另一边的悬崖爬回来，头发在海风中乱成了一团，只能勉强挡住她异于常人的耳朵。
　　“朋友们，我们接下去要做一件比较疯狂的事情。”凯尔温说道，望了一眼那些还处在迷茫中的骑士和牧师。他刚刚对那些牧师和骑士们解释说，副主教有重要的事情即将宣布，这关系到他们能否再次修好海上的结界，需要他们在这里等待片刻。鉴于圣骑士的信誉以及那位副主教身边两个战斗牧师的默许，他们都相信了。
　　“我们的目标是让希特里城的人们看到这些从海里而来的亡灵并且知道海上的亡灵裂缝已经数次造成结界破裂了，让他们不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子虚乌有的邪恶半人的传说。因此，我们就让这些亡灵循着生者的气息一路前往城市。当然，我们不能真的让城中的居民受伤，因此我们要先阻止这些牧师继续闭合裂缝，但另一方面又要在适当的时候让他们开始解决这些亡灵和裂缝。” 凯尔温对着身边的三位同伴小声说道。
　　“哇哦。”米丽莎发出了一声不明所以的感叹。
　　“我挺喜欢这个计划的，”露西尔说道，“神殿还没到之前圣骑士阁下就和我说了。现在我们稍微改了一下方案，效果还是一样的。”
　　没有了阻挡的亡灵行进速度很快，他们很快就占领了大片的海面。远处有刚刚回来的牧师询问他们的副主教去哪里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那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首先需要疏散离海比较近的那些居民，这个奥登神父比较熟悉。”
　　“我可以去帮忙，”米丽莎举手道，“我也经常做这种事。但问题我们该怎么去？”
　　“把坐标或者具体的距离给我，我可以马上把你们传送过去。”露西尔说道。
　　三人都对露西尔之前随手画传送阵的能力深有领会，因此没有提出异议。
　　“那么这些牧师？”米丽莎指着那些已经因为情况不太对劲的而开始走过来的人。
　　“那些也交给我们的法师吧。”凯尔温说道。
　　他话音一落，原本站在他们这边显得毫不起眼的露西尔突然滑了出去，像一朵黑云一般朝着那堆人群飘了过去。
　　“都在这里了吗？当然差几个也没事，只要你们能在亡灵过境的时候保全自己就行了。”
　　牧师们没有等来希特里城神殿的副主教，而是等来了这个黑发黑袍的女法师，她脸上带着近乎恶意的笑容，恍然间让人觉得是个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下意识地想要进行防御或是攻击，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攻击他们，只是在离他们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奇怪而复杂的手势。
　　其中稍有经验的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困住了。”一个牧师推了推面前的空气，却被阻挡住了。“……这东西可能……我们被骗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要做什么？有人能来解释一下吗？”
　　露西尔就站在屏障之外，就地给神父和半精灵画起了传送阵，没管那些被她困住而在拼命拍打的牧师们。海上的亡灵已经接近陆地，弥漫的灰色雾气充溢着整个空间，但却没有渗入那些牧师们被隔绝的地方。
　　“你以前也经常做这种事情吗？”把神父和半精灵送走后，露西尔问道，“欺负这些好人们？”
　　“并不算多吧。这让你很惊讶吗？”
　　“确实有一些。我以为圣骑士起码不太会随便威胁别人。”露西尔说着，走到那个关着一群牧师的“透明壳子”外面，不顾里面人们的反对开始画新的咒文，“不过想到你当初那么这么果断地想掰断我的手指，我也应该想到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把你们和那些这些亡灵的坐标关联在一起了，”露西尔对着被她关起来的那些人说道，“等亡灵到达希特里城后，你们会被即时传送过去，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在希特里城的民众面前展示你们英勇战胜亡灵的英姿了。当然，你们得向他们解释这些亡灵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那个异常邪恶的法师对着神殿的牧师们说了这一番惨无人道的话后，那些灰色的雾气就淹没了他们的视野。
　　亡灵开始浩浩荡荡地向着充满生者气息的城市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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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的希特里城并没有迅速变得安静，在靠海的西侧外城区有大片的渔产加工的小作坊。尽管半人疯掉会出来害人的流言最近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平日里在商铺间或是货运队伍里工作的半人也不见了踪影，人们有些担忧，但商铺依旧开着门，作坊里仍然有人在劳作， 鱼腥味几乎终日弥漫在这片区域的房屋之间，商店里的工人们还在忙碌地处理新运来的一些渔产，他们并不关心这些鱼到底是从哪个渔场运过来的，完成工作与他们而言就是眼前最大的事。
　　居住区的矮房子里有年幼的孩子从巷子里跑出来，他们去买父母交代他们的那些物品。他们一边踩着水一边往杂货铺跑去，溅了满小腿的泥点。对于他们来说，轻松的童年时光并不长，他们很早就学会了处理各种渔产海货的工作，在十二岁以后就开始帮着父母做事，如何和那些负责收购的大商贩打交道。在二十岁以后他们大部分就和兄弟们继承家业，继续父辈的工作。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获得充足的收入，足够他们结婚嫁娶，生下四五个孩子，可能不幸夭折一两个，也有可能一个都不夭折，然后继续他们父辈进行的工作。
　　他们一向很愿意听从神殿或是执政官的命令，因为他们明白和平稳定的西海岸是在他们的保护下带来的。因此当“神殿的牧师”告诉他们暂时去避难，他们完全没有异议。西海岸虽然和平，但并不是什么灾难都没有，海啸，飓风，暴雨，什么都可能发生，而且到来得都十分迅速，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犹豫。因此听说海上有灾难即将来袭时，他们都十分熟练地带上最珍贵的家当往避难点跑去。
　　尤其当那位“神殿的牧师”向他们发出警告和建议时，他们不知不觉中都感到格外信服。至于店铺或是仓库里的那些货物，他们并不担心，海里的渔产取之不尽，他们总会再有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在他们的眼前的事情超乎想象。
　　先是原本就在阴雨中的傍晚突然变得更加昏暗，雨水中有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然后从未见过的灰色雾气渐渐在空中蔓延开来，向着人群的方向飘来。原本还在不紧不慢地前往避难所的人们回过头发现，遥远的天边出现了除了雾气以外的事物，那些像人又像鬼的东西，那些扭曲的肢体，还有那些逐渐靠近的奇怪的脸和恶心的面孔，一看到会让人觉得难以言喻的反胃。
　　它们渐渐地在人们视线中变得清晰，放大，靠近，直到有人因为惊愕恐惧而法师叫声，刚刚在打闹的孩子们开始嚎啕大哭，藏到大人的背后，发着抖地看着那些向他们靠近过来的东西。
　　“亡灵……是亡灵！” 有经验的人终于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它们，它们是从，”人们望着远方一片没有尽头灰色雾气，“它们……是从海上来的吗？”
　　“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死了吗？”
　　“有人来救救我们吗！”
　　“救命啊！”“救命啊！”
　　惊恐的人群慌乱地朝相反方向奔跑而去。并没有人回答他们的求救，不知不觉间那些灰雾似乎已经布满了整个空间，人们几乎不能辨认正确的逃生方向，那些恐怖的东西缓慢地向他们靠近，对生者的渴望几乎要变成实体一般。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神殿的牧师突然出现了。他们到来得十分及时，也格外匆忙，差点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正横在居民与那些亡灵之间那片宽阔的土地上。看到那些几乎近在咫尺的亡灵，他们也愣了一会儿神，但生存的本能还是让他们放弃追责让他们落得如此地步的凶手转而马上开始进行应对这些亡灵，温暖的神术光芒驱散了傍晚的阴霾，那些张牙舞爪的亡灵很快就被阻挡住，然而因为海上到底亡灵裂缝并没有被封闭，亡灵仍然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他们应当不会拦不住吧？”露西尔向凯尔温问道。
　　“这个程度比起南方的状况不算什么。对他们来说只是有些需要多动一些罢了。真正对他们来说困难的是如何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止城西的这片区域，其他地方也能看到这些。这也是我想这么安排的原因。”凯尔温身边站着法师，随着夜色渐渐降临，她眼睛里和袍子上隐约的荧蓝色痕迹又出现了，在圣光与亡灵的灰色雾气之中显得有些迷幻。刚刚凯尔温和露西尔又传送到了之前奥登神父和米丽莎所传送来的地方，是一条荒废了的隐秘小巷里。出于某种看似矫情的责任心，他们必须确保神殿能够处理好这个状况并且没有平民因此受到伤害，如今看来那些被“绑架”过来的神殿牧师做得还算不错。
　　“我真的没想到过一个圣骑士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平民置于这种危险之下，光明神真的不会剥夺你的能力吗？”露西尔继续问道。
　　凯尔温笑了笑：“神明白我在做什么。祂会理解的。”
　　“你们神很宽容。”露西尔说得意味深长，但转头又开始迅速地画另一个传送阵。他们在等待与奥登神父和米丽莎汇合。经历过这些事之后，他们已经没有理由待在希特里城了。法术之心再收留他们那就是包庇嫌疑犯，而半鱼人也早已回到了海洋之中，待在希特里城只会让神殿发布一张又一张的通缉令。也许至高神殿或是帝国在收到信后会马上过来查看，但这也与他们毫无关系了。
　　“我们还是要借用法术之心的大型固定传送阵，如果我们要离希特里城远一些的话。”露西尔说道。
　　“你不能再画一个？”
　　“哈？”露西尔有些不满，“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给我们换了多少大型即时传送阵了？我不用消耗精神吗？”
　　凯尔温挑了挑眉：“我以为这对一位步入传奇多年的大法师来说不算困难。”
　　“不算困难？你见过哪个法师能不用多少材料徒手画即时传送阵还是一传送就是几十公里的吗？”
　　“没有。我连徒手画传送阵的法师都没见过。”
　　“对。”露西尔转过身，补完了传送阵上的最后一笔，毫不谦虚地说道，“因为说不定就我一个人会。知足一点吧，圣骑士阁下。”
　　凯尔温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吝啬一些会让我更安心。否则我会以为我付出的代价比我想象的要大上太多。”
　　”来大陆上经历一些新鲜事也不错。”露西尔抱起双臂半真半假地说道，“我还没见过和死灵法师勾结在一起的神殿呢，可惜我们竟然要先逃走了。”
　　就在这时奥登神父和米丽莎从灰色的雾气中出现了，他们看起来似乎没遇到什么大问题。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离开了这片区域，通过传送重新回到了法术之心所在的那块海崖之下。从远海弥漫而来的亡灵仍然没有消退，法术之心的高塔在悬崖之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明度不足的灯塔，那是塔群在外部启动的一层防护，好让自身免遭亡灵的侵袭，显然里面的法师也不想在夜晚前往外海处理那些裂缝。神殿的牧师们还被亡灵们困在城区里，没有赶来，有亡灵似乎闻到了生者的气息，朝着他们行进而来，但圣骑士抽出了他的那把长剑，明亮的光芒让它们畏缩不敢再向前。
　　借用法术之心的传送阵离开是最方便，安全，迅速的方法。因为只要神殿愿意，他们马上就会被安上各种在官方法典上的罪名，而希特里城作为西海岸最发达的那几个城市之一，拥有极其高效的执行系统。四百年前占领了西海岸土地的是帝国的士兵，但真正使其成为帝国一份子的是神殿以及当时还完全属于神殿掌控的骑士团，他们通过大量的传教和布道活动让原本就人数不多的反抗行为销声匿迹，直到整个西海岸都成为了神的信徒。
　　如今虽然审判系统归属执政官的行政系统，西海岸的驻地分骑士团也归执政官管辖，但神殿对司法和审判仍然拥有最高的决定权。这一点在帝国的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只不过神殿到底能掌握多少程度的决定权各地有异而已。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话，因为西海岸各城市之间相距不远，只是由一座座低缓的山脊或是小片的森林相隔，他们还可以联系周边的其他城市一起进行抓捕。并且这一切都可以十分迅速，迅速倒在帝国和至高神殿对晨曦骑士的信件做出任何回应前完成。
　　鉴于奥登神父对西海岸各城市的熟悉程度，他选了一个能保证神殿短时间内无法知晓他们的地点。而前往那种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小地方，高精度的固定大型传送阵是最好用的。露西尔之前并不是在推脱，这种大型传送阵需要花费大量金钱供养，不可能随手画出来。
　　“我连累到各位了，本来至少神殿不会对各位产生敌意，还不用这么狼狈地逃走。”奥登神父表示了歉意。
　　“但我才是提出这个计划的人。”凯尔温说道，“如果谁是罪魁祸首的话，应当是我才对。”
　　“各位就不要争着抢罪名了。”米丽莎阻断了继续对话的可能，塔群的微光下她影子的轮廓与另外三个人类显得不太相同，“ 我们快点走吧。”
　　于是他们前往传送阵所在的海崖下方，在海崖底下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的见习法师。
　　“我还记得你，你叫路易？”凯尔温说道。
　　“您还记得我，圣骑士阁下！”年轻的见习法师有些受宠若惊，“是这样子的，老师现在不太方便出来见各位，所以让我领各位前往传送阵。”
　　“麻烦玛丽安大法师阁下了。希望她为我们行的方便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不会！经常有外部人士使用我们的传送阵，而且这是之前就已经答应了的事。”路易爽快地说道，“我们之前也经常给奥登神父提供帮助，为我们的盟友提供帮助并不是什么问题。”
　　一时间四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似乎他们公然与神殿作对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来。
　　“怎么了吗？路易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并没有什么问题。”露西尔在其他人发话之前抢先说道。
　　年轻的见习法师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仍旧热情地将他们领到了传送阵。那个阵法比露西尔之前徒手画的都要大上数倍，边缘镶嵌着各色的魔法矿石作为增幅或是其他效力，上面的文字也显得格外规整。传送阵上已经由奥登神父提供了相应的地点坐标，在咒文的作用下传送阵很快就开始运转，不一会儿，上面的四个人都消失了踪影。
　　入夜的大海和夜幕纠缠不分成一片浓稠的黑色，雨已经渐渐停止，但海上的风浪却在变得更大，寒流从北方南下，大陆正在自北由南进入冬季。神殿的牧师似乎已经往海边赶来，想要闭合那些裂缝，灰色的雾气仍然浅浅地飘散在空气之中，亡灵那令人窒息的影像仍然困扰着惊吓着西海岸居民。就如同之前神殿自己所揣测的那样，在发现了这些危险后，民众会陷入更加无序的恐慌。这种恐慌并不完全是又由对怪物的恐惧造成的，而是由未知造成的。
　　尽管他们万分感激神殿的救助，但亡灵那些恐怖的形象也让他们印象深刻，恐惧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他们心中，他们从没见过这样恶心的事物,他们也不知道在未来这些东西会不会再次出现,神殿的救援是否还会如此及时,大海还是否安全;神殿的牧师只是在解决了那些亡灵之后就匆忙地往西边的海上去了,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留下西城区的人们过完这忐忑不安的一夜；而在这夜之后，这种恐慌将向整个西海岸慢慢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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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QVQ
直接上长章一个小副本完结www不过小副本上的大副本还没结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