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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坠崖 ...

  •   容寄雪离开郑国的那一天,正是春日里阳光明媚的天气。

      郑王封她做了武安国女,碍着她为郑国赢了武斗,朝堂上也无人敢站出来反对此事。只是对于她得了吴国学宫名额一事,这些人心中大都是不平的。

      不过他们怎么想也影响不了这般结果,郑王下了决心,便是郑王后也阻拦不得。武斗之事后,郑王再不甘心在朝堂上做个眼盲心瞎的摆设,一点点收回属于国君的权利。

      他是国君,有这层身份在,便有无数朝臣拥护。

      郑王后一派与他相斗,王都之中暗流汹涌,好不热闹。

      就在这暗潮之中,郑王选了合适的日子,亲自送容寄雪出了王都。

      其实柳淮之也来了,他站在城墙上,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飘然不似凡人,仿佛就要乘风而去。

      容寄雪不经意地抬头,与他的目光对上。

      她的眼神一如往日的轻快澄澈,只是眼中那股疏离,叫柳淮之不由得心头一痛。

      容寄雪洒然一笑,拜别郑王,上了马车。

      侍卫护送着马车左右,旌旗飘摇,一行人渐渐远离了郑国都城。

      柳淮之看着远去的车影,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在她心上了。

      温瑶站在他身后,苦涩地笑着:“对不起,公子,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

      她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一处小小的角落卑劣地欢喜着,这么多年,容寄雪是唯一一个入得公子眼的女子。可有了她,公子眼里便只能看得见她了。

      她不在,自己便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公子,做他最亲近的人。

      柳淮之听了温瑶的话,缓缓摇头:“怪不得你...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

      是他自己在温瑶和容寄雪之间选择了温瑶,有什么资格来怪别人?

      但...终究是心痛的。

      他和容寄雪之间,再也没有之后了。而未来不管他遇见什么样的女子,终究也不会是容寄雪。

      出了王都范围,容寄雪掀开车帘,只见天高地阔,旷野寂寥,几乎见不到人烟。

      这还是来异世之后,她第一回去这样远的地方,看见这般景色。

      因着正是春日,野外草木茂盛,一片生机勃勃。连带着容寄雪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分别的那丝浅淡愁绪也在辽阔的天地间一扫而尽,她本就不是什么敏感多思的人。

      容寄雪笑着对身旁的少年道:“阿静,这景色叫人见了,真是心旷神怡。”

      少年面色有些苍白,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听了容寄雪的话,他轻轻嗯了一声,显得很是腼腆。

      赫连静是夷族人,部落受灾后流落到郑国,不幸被牙人抓住要作奴隶卖掉,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偷跑又被抓回去,差点被一顿鞭子抽死。

      容寄雪跟随柳淮之出门,见了这惨事,实在不忍这样一个少年在自己眼前没了性命,拉下面子求了柳淮之,这才救下了赫连静。

      这回前去吴国,赫连静随容寄雪一起去,原因除了她救过自己,更因为他母亲曾言自己生父乃是吴国人,此行也为寻父。

      容寄雪察觉出少年有些心神不定,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马车坐得头晕?”

      赫连静摇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事。”

      马车走了大约半月有余,终于到了郑吴交界处,坐了半月马车,被颠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的容寄雪松了口气,可算是看到希望了。

      荒郊野外的,洗漱都不方便,吃的干粮滋味儿当然也谈不上好,容寄雪只想等入了吴国境内,寻一家客舍洗个澡,再吃顿好的。

      觉得有些口渴,容寄雪取出水囊,正准备打开,忽然动作一顿,揽住身边赫连静的肩向下一躲。

      也就是下一瞬间,三支利箭从车窗飞入,钉在车厢中,若不是容寄雪反应及时,赫连静不死也要伤。

      “敌袭——”马车外的侍卫高声喊道,声音颇为慌乱,显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难道是山贼马匪?容寄雪冷眼看去,围攻他们的人黑衣蒙面,进退有度,分明是哪家养出来的私兵!

      容寄雪心中不由觉得有些荒谬,她这身份,有什么值得人暗杀的?

      还是自己不知何时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这种局面下,容寄雪也没工夫细思其中种种,只对赫连静道:“阿静,你小心躲好。”

      她握住一旁佩剑,飞身出了马车,负责护卫她去吴国的侍卫头领正带着属下狼狈地应付着来袭的黑衣人。

      有了容寄雪出手,局面顿时好看很多,她被称为先天之下第一人,就算经脉尽断没了内力,也不是这些黑衣人能轻易对付的。

      能对付容寄雪的先天高手,自有骄傲,还不至于做出埋伏暗杀这等事。

      与黑衣人硬拼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容寄雪骑上马,与侍卫们且战且退,若是能撑到郑国州府之中,以容寄雪如今国女的身份,就有救了。

      但黑衣人仿佛源源不断一样,从四面包围而来,容寄雪重伤初愈,还要护着一些武艺不济的侍卫,不免力有不逮。

      黑衣人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下手越发狠辣,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容寄雪身边的侍卫越来越少,就连赫连静都拿起长刀御敌。

      容寄雪抿了抿唇,沾了血的眉眼带出几分杀伐之气,她神情冷峻:“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们在前面分开,你带人去求救。”

      不是她圣母,只是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显然是自己,何必拖着他们送死。

      “不可!”侍卫首领不假思索道,“臣奉君上之命保护国女,岂能让国女涉险,换我等脱身!”

      “继续这样,大家只能一起死。”容寄雪骑在马上,一勒缰绳,调转了方向,向东北边儿去了。“走——”

      侍卫首领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容寄雪这分明是用自己涉险为他们换了一条生路。

      他咬咬牙,带着人拼命往郑国境内行去。事已至此,早一点找到援兵,国女就多一分脱险的希望。

      赫连静沉默地跟在侍卫首领身边,手中长刀向下滴着血,他眼神阴翳地看向侍卫首领。

      另一边,容寄雪独骑奔逃,吸引了大半黑衣人追击。面对这样险境,管她怎样功力也没了用,身上衣裙血迹斑斑,呼吸声沉重,预示着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身下马儿似乎也要力竭,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容寄雪心中也不免焦灼,这似乎是一场无望的逃亡。

      前方的绿地突然出现了断层,雾气弥漫,那竟是一处断崖,容寄雪赶紧死死勒住缰绳,马儿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下一刻,四蹄一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容寄雪灰头土脸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等她站起来,只见黑衣人已从前方将她包围起来。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看着容寄雪的眼神仿佛她已是瓮中之鳖。他心下发狠,此女杀了他那么多兄弟,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方能出他心头一口恶气。

      绝境之中,容寄雪反而冷静下来,她看着黑衣人道:“敢问阁下,我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下这般杀手。”

      黑衣人嘶哑着声音道:“人都要死了,还问那么多作甚!”

      “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才是。”容寄雪撑着一口气,似笑非笑地回答。

      黑衣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一挥手,示意属下上前擒下她。

      容寄雪积蓄起些许力气,脚尖点地,向后急退,竟然直直向悬崖下落去。

      黑衣人没想到她会自寻死路,面色大变,连忙带人上前查看。只见断崖下高不见底,雾气弥漫,看不清崖底情形。

      脚边一块石子骨碌碌地滚落,飞速落下,叫人心惊。

      一众黑衣人面面相觑。

      “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肯定没命,这也算完成任务了吧。”有人道。

      黑衣人头领思量一刻,冷哼道:“便宜她了!”

      一行人慢慢退去。

      而在悬崖边,拽住一根藤蔓借力贴在山壁上的容寄雪,听见崖上没了声息,也不敢动作。

      苍翠的藤蔓染上了容寄雪手心被磨出的鲜血,她将呼吸放得很轻。

      “容容姐!”

      没过多久,她忽然听见赫连静的高声呼喊。

      容寄雪心中一喜,身心俱疲的她未曾多想赫连静为什么会来得这样快。

      “容容姐,你在哪儿!”

      容寄雪扬声回答:“阿静,我在崖下!”

      赫连静于是从悬崖上探头看了下去,容寄雪抬起头,问他:“可是找到求援的人了?你没有受伤吧?”

      赫连静的眼神在这一刻溢满了悲伤,偏偏又冷静无比,而容寄雪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阿静,帮我拉一拉藤蔓。”她有些脱力了。

      赫连静没有动作,凝视着容寄雪沾着血与尘土的脸庞,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容容姐。”

      雪亮的刀锋在日光下,对准的,正是保住容寄雪性命的那株藤蔓。

      容寄雪对上赫连静的眼,神情错愕。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被自己救下的少年,竟然会将屠刀挥向自己。

      “为什么...”容寄雪喃喃问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赫连静说得决绝。

      容寄雪怔怔道:“你将那些护卫,也尽数杀了...”

      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快赶到这里,他和那些黑衣人,分明是勾连的。

      “容容姐,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赫连静眼中生出悲悯,“你不该做个好人。”

      不该救了我。

      刀锋落下,系着容寄雪性命的藤蔓应声而断。

      她的身体无法停滞地下坠,风吹鼓了衣裙,如同一只折翼的飞鸟。猎猎风声在耳边呼啸,好像一曲悲歌。

      赫连静看着她消失在悬崖下,缓缓合上了眼。

      容容姐,下辈子,别做好人了。

      濒死的那一刻,容寄雪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画面,无数人的面孔在她面前闪现而过,快得叫人看不真切。

      竟然叫一个小屁孩儿坑了,真是白活了这两辈子。

      容寄雪闭上眼,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很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以后,你便叫寄雪吧。”

      “阿雪——”

      “十一...”

      真好笑啊,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抱歉,将她推向死路的动作,却不曾犹豫分毫。

      后悔吗?

      那倒也不必。

      她一生行事,唯心而已,无愧天地,无愧己身。

      容寄雪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悬崖下的流水中,不过瞬间,半身都被水淹没,长长的黑发散开,如同柔曼的水草。

      她的身体顺着湍急的水流,一路飘了下去。

      日暮。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流云染得通红,徐辙提着水桶下了山,到河边打水。

      他是个儒雅谦和的中年人,生得很是文弱,身上布衣被浆洗得发白。

      徐辙矮下身,将水桶放进河中,打满了一桶水,正要提起来,余光却看见不远处飘来一个少女。

      他一惊,顾不得许多,扔下水桶,直接跳下河中,游到少女身边。他伸手抱住少女的腰,游到河边,又气喘吁吁地将她扶到草地上。

      “姑娘?”他试探地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紧紧闭着眼,唇色惨白,水珠从面颊滑落,像是静默无声的眼泪。

      徐辙伸手去探少女的呼吸,虽然微弱,却还没有消失。

      他松了一口气,赶紧将人背起来,急匆匆地走上山路,往山上去。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脑后,水迹落了一路,容寄雪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屈了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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