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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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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它为何物,皮皮的警惕还是很高的:“请问,带久了我会得心脏病吗?”
“不会。”贺兰静霆将珠子从她的手心移开,淡淡地说,“这东西虽不值钱,却一直跟着我。如果哪天你不想要了,不要扔掉,仍旧还给我。好吗?”
“好啊。”皮皮双手托额,定定地看着他,“可是,贺兰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戴墨镜?你明明晚上看得见。”
“叫我贺兰静霆。”
“贺兰静霆,你为什么一定要戴墨镜?”
“我可以不戴墨镜。”
“哦?”
“但我不敢取下来。”
“……为什么?”皮皮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怕你会爱上我。”
“……什么?”眼珠子瞪圆了。
欲言又止,贺兰静霆终于很深沉地说了一句:“因为我长得特英俊。”
“噗——”皮皮喷了。
皮皮觉得,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生可以帅过家麟。何况相识多年,她与家麟之间,相貌早已变得不那么重要。如今,居然有个人向她宣称自己很英俊,居然认为这就是魅力,皮皮觉得很搞笑。
“会吗?”她用餐巾纸擦了擦脸,“你可以很自恋,我可没那么花痴。”
“别这么说,爱美乃人之本性。”
他摘下的眼镜,向她抬眼而视,摆出一个很酷的造型。
滑稽的样子,几乎令皮皮笑倒。
可是她很快又怔住了。因为贺兰静霆说的是实话。响当当的大实话。
他就是太英俊了,竟给人一种祸害的嫌疑。
皮皮觉得,戴着墨镜的贺兰虽然眉宇分明,却也只是给人一种冷俊从容的印象。摘掉眼镜的贺兰,双眸黑不见底,却又亮若点漆,能勾人魂魄。可是,看来看去皮皮又觉得,和常人相比,贺兰静霆的眼睛好像缺了点什么。那道漆黑的瞳仁如远山晨雾、捉摸不定,又如一池春水、清澈见底。明明十分神秘,却又令人信赖。皮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眸子可以同时能给人以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就算皮皮平生没见过美男,在新闻单位工作,天天看报纸,至少也见过不少美男的照片。好莱坞的性感男、画报上的时尚男、体育场的肌肉男、日剧里的腹黑男、琼瑶电影里的温柔多情男、乃至香烟广告里的西部粗犷男,皮皮都能欣赏。因为他们再怎么美都有一股子“人”气。
这正是贺兰静霆身上缺少的地方。他很美,却美得有些不真实。就像罗丹的雕塑,本来是用来观赏的,突然穿着衣服走在大街上了,未免吓人一跳。
愕然了很久,皮皮下巴有点发酸。此外,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跳得很快。
面前的人眸光忽转,眼底尽是笑意:“皮皮,晚上陪我晒月亮吧。”
“呃——”
“皮皮。”
回过神来,皮皮记住自己的任务:“可以呀。那我可以采访你吗?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日常生活。”
“可以采访,不可以报道。”他的嗓音很温和。
“我们晚报想做个弘扬传统文化的专访。这对你,对你的博物馆都是大好的宣传机会。”
“我不喜欢被宣传。”
“不是宣传你,是宣传传统文化,宣传你对传统文化的贡献。”
“那都是一个意思。不。”
“绝对不涉及你的个人隐私——”
“不。”
“如果不是我采访你,也会有别人来采访你。这是个被传媒操纵的世界,你不可能逃遁。”
“我说过了,谢绝报道。”
“那好,”皮皮说,“我采访你,但不报道。”
报道可以由卫青檀来写。
“我们回去吧。”贺兰静霆说,“你坐我的车好吗?”
“行啊。”
一起走回停车场,皮皮又发现了一个怪现象:贺兰静霆虽然没有戴眼镜,他的双眼一直像卢舍那大佛那样微微合起,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等他用摇控钥匙打开车门的时候,皮皮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为什么一直是半闭的?你的大脑受过伤吗?”
贺兰静霆吁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像是个大脑受过伤的人吗?”
“嗯——不好说。”
贺兰静霆本来要打开门,听见这话,停住了:“何以见得?”
“我更正一下。你的大脑可能没受过伤,但你一定不是人。”
低头沉默片刻,贺兰静霆避而不答:“上车吧。”
汽车在漆黑的郊区公路上行驶,路过几道空旷的田野。
又是那个电台。放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降E调小夜曲。这好像是贺兰静霆最喜欢的音乐,百听不厌。
无事可做,皮皮只好不停地喝汽水。
过了半个小时,她忽然推了推贺兰静霆的胳膊:“能停下车吗?”
“怎么了?”
“我要上厕所。”
“再开四十分钟有个加油站——”
“等不及了。”
车立刻停了,皮皮跳下车,四下张望:“这附近哪里有厕所?”
“据我所知,这附近都是农田,没厕所。”
“那……那我怎么办?”
“就地解决。”他指了指远处一棵树。
“呃……那里?”到达那棵树要越过一片长长的灌木,四周黑漆漆的。
皮皮有点害怕了,“那里——会不会有蛇呢?”
“你知道蛇字里为什么有个‘它’字吗?”
“不知道。”
“因为‘它’是小蛇的意思。古代的时候,草地里有很多蛇,所以上古的人见了面互相问候,都说‘无它乎’?”
“你是说,这草地里也有很多的蛇?小蛇?”
“肯定的。”
“贺兰静霆,麻烦你下来一下。”皮皮板起了脸。
“下来干嘛?”
“你得保护我。”
“为什么?”
“我保护过你,对吧?现在轮到你保护我了。”
“……行。”回答得很勉强,同时加上一个前提,“如果有狗来,我会自己先跑掉的。”
“我知道。”
他们相携走入草丛,过了一会儿,皮皮用矿泉水洗了手,又一起走出来。
夜很静。
山气空濛,冷月当空。
皮皮呵出一口气,暖了暖自己的手:“今天的月亮真好,你应当好好地晒一晒。”
“说得不错,”贺兰静霆微笑,“不如我们现在就晒吧。”
皮皮微微纳罕:“现在晒?怎么晒呀?”
“上车顶。”
他身手敏捷地爬上车,又将皮皮一把拉上来。然后脱下大衣,让皮皮躺在上面,自己亦躺在她的身边。
“冷吗?”他问。
“还好。”皮皮吸了吸鼻子。
“把我的围巾戴上吧。”围巾将她的脸包住了。
仰望苍穹,贺兰静霆的双眼终于缓缓地睁大了,漠然直视空中的圆月。
“哎,贺兰,”皮皮忽然问,“你是外星人吗?”
“我像外星人吗?”
“有点像。我觉得你在接收你们星球的信号。”
“嗯,那么,你猜猜看,我来自哪个星球。哦,对了,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得问问你高考地理考了多少分,能不能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六十一分。”
“也就是说,你其实没什么天文知识。”
“……没有。你会不会像超人那样,来自氪星球?”
“当然不是,”他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外星人。我一直住在地球。”
“可是,为什么刚才你一直垂着眼皮,一看见月光你就睁眼了呢?”
“嗯,这是个很好的问题。说明你有很强的观察力。”
“谢谢,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看,刚夸完你有强大的观察力,你就放弃观察要问答案了。这可不行,你得继续观察。”
“那么说,你已承认你不是人了。”
“我身上有哪点地方不像人?”
皮皮坐起来,看了看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又躺下了:“没有。不过,没听说有人要晒月亮的。”
“怎么没有?‘床前明月光’不是?”
“那也算啊?”
“人家不是‘举头望明月’吗?”
“得,您就继续忽悠我吧。”
“要说忽悠,”贺兰静霆话锋忽地一转,“天底下数你们的报纸最忽悠。”
“我们报纸怎么忽悠了?”
“来来来,把你们的报纸拿出来。”
皮皮不服气,从包里掏出张今天才出版的C城晚报:“在这里。”
两人翻过身来,将报纸摊在车顶,贺兰静霆拿出手电筒往上照:“你看好,我来给你读一读。”
“这是头版新闻:‘二号公路发生连环车祸,两死一伤。公安部门提醒市民注意交通安全。’”
“这怎么啦?车祸不是天天都有的吗?这是真实报道。”
“当然是真实的,你看这里。”他将报纸翻了一页,指着一个广告:“‘安顺保险,给您幸福平安的承诺。’看出这两条的联系了吗?”
“没看出。”皮皮很老实。
“没关系,再来。容我慢慢启发。这是副刊头条:‘港姐选美进入最后决战,十位候选人综艺大比拼’。”皮皮仔细看了看那十张脸的照片,个个美伦美奂,貌似天仙。
贺兰静霆哗哗地翻报纸,指着最后一版的一个广告:“千美医院,C市整形外科第一家。”
皮皮忽然震惊了。
“明白了?”
“你是说……”
“报纸总是告诉你,这个世界不安全,什么都会发生。对不对?为了让自己更安全,你要干什么?买保险。”停顿片刻,贺兰静霆又说,“报纸上充满了明星的照片,对不对?它告诉你,你的脸应当像她们一样完美。可是,你有那么完美的脸吗?没有。怎么办?买化妆品、去美容院、做整形手术。”
皮皮结舌了:“你是说,报纸上的新闻都是阴谋?”
“差不多。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
“所以……你从来不看报纸?”
“不看。”
“你从来不关心世界的变化?”
“我挺关心的,但不必看报纸。”
“你是伊壁鸠鲁派的吧?”
“不是。我自成一派。”
皮皮咯咯地笑,眼见前方一道浓云,便说:“月亮没了,咱们走吧。”
回到渌水山庄,贺兰静霆径直去了井底晒月亮。皮皮坐在他身边,望着圆圆的夜空。过了片刻,见贺兰静霆一直不说话,她道:“如果这时候下雨了你怎么办?”
贺兰静霆手摸井壁,似乎按动了一道开关,井上的两块巨石猛然移动,两秒钟之内便将井口严丝合缝地堵住了。
皮皮惊道:“原来这里还有一道机关!”
“是啊。”
“太黑了!”
贺兰静霆又按了一下机关,巨石移动,井口张开:“就这么简单。”
“机关在哪里?我来试试。”皮皮从躺椅上跳下来,去摸井壁。按照贺兰静霆指给她的方向,果然摸到一个浅浅的小坑,里面有一个圆形旋纽。她轻轻一按,巨石合拢。再一按,巨石移开。
皮皮觉得很好玩,便按了无数次。一直按到贺兰静霆快要烦昏掉了。
“你按够了没有?”
“没有。我再玩一次哈!”
皮皮又按了一次,这一回,巨石合拢却突然不再张开了。
机关失灵了!!!
皮皮手忙脚乱地又将旋纽按了十几次,那两块巨石纹丝不动。
“贺兰,怎么办?机关坏掉了!你会修吗?”
“不会。”
“那我们岂非要闷死在这里?”
“你可曾看过一部电影,叫作《午夜凶铃》?”
“呜——贺兰静霆,你别吓我!!”
“井下挺好,就是有点黑。对于我这瞎子来说,不算什么。你若天天呆在这里,慢慢也会习惯的。”
听了这话,皮皮顿时毫毛直竖,紧紧抓住贺兰静霆的手:“拜托你别开玩笑啦,赶紧起来修一下吧。也许就是一个齿轮坏了。你弄一弄就好了。”
她的声音已经是呜咽了。
可是,贺兰静霆仍然很惬意地躺着,一动也不动:“就是坏掉了,修不好的。”
“贺兰静霆!你别吓我……你若吓我,你就不是人!”
黑暗中,面前人“嘶”地一声笑了。
听见这个笑声,皮皮几乎要昏厥了:“贺兰静霆,你……你究竟是谁?”
那声音很温柔:“你说对了,我不是人。”
皮皮猛地跳起来,退到井壁,在黑暗中摆出了防犯的姿势:“胡说!你明明是人,你!你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人的样子!”
“我真的不是人。”
“你……你证明给我看。”
“我问你,人的心跳每分钟多少下?”
“七十下。”
黑暗中,贺兰静霆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像冬眠中的动物,他的体温很低,甚至有一股淡淡地,说不出的寒意。
“我从一数到六十,正好一分钟。”贺兰静霆缓缓地开口,“一、二、三、四、五、六……”
皮皮呆住了。
不知是由于体温,还是由于恐惧,皮皮觉得自己的手突然间丧失了知觉。不仅是知觉,连智力也一并丧失了。
三次。
贺兰静霆的心跳每分钟只有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