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其中》白雪送洲灯

3、003

　　郑岚停在看起来不太卫生的小吃店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十分钟之前，她在办公楼下再次遇见了岑扬。她看着那个明朗干净的男孩儿，突然有一种被治愈了错觉。
　　扰人的烦心事被她抛在脑后，她笑着问他：“你一会儿还有课吗？”
　　岑扬想，他已经跟她说过了。但他还是回答道：“今天下午都没课。”
　　“哦……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看书而不去图书馆或回寝室？”
　　“我等朋友。”
　　“你和朋友要出去吗？”
　　“他刚给我发信息说他不来了。”
　　“这样呀……那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之前有说要祝贺你考上大学的。”
　　“好。”

　　所以，郑岚就跟着岑扬到了这家小吃店。

　　岑扬走了两步见身后的人没跟上，于是回头问：“怎么了？”

　　“要不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吃？”郑岚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嫌弃的表情，只是委婉地表达。

　　但岑扬却像是没察觉她的为难似的，还耐心地解释说：“这是我们学校里最好吃的一家麻辣烫，再晚一点就得排队了。”

　　郑岚从没吃过这样的店子，从小到大她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基本很少呆在学校，而度过最长的一段校园时光也是在国外学设计的时候。

　　没等郑岚再犹豫，岑扬已经一脚踏进小吃店里，拿起一旁的菜篮子熟练地挑选起来。

　　“有什么忌口的吗？”他突然问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进店子的郑岚。

　　郑岚正在打量四面被旧报纸贴满的墙，有些担心墙上的粉会掉进餐具里，吃了会影响身体健康，听到岑扬这么问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岑扬选好了菜，郑岚就去结了账，结果发现扣款显示才四十几块钱，她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遍老板那边结账的显示屏，还真就只有四十几块钱。

　　岑扬已经在一个电风扇能吹到的桌子旁坐了下来，正用一张纸擦着对面座位的桌面，见郑岚还在收银台前愣着，就喊她：“岚姐，过来坐。”

　　之前小孩儿叫她郑总，郑岚让他叫她姐就可以了。

　　虽然是能吹到电风扇的好位子，但是室内依旧有些燥热，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电风扇呼啦呼啦地吹着。

　　郑岚盯着那左右摇摆的电风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圈一圈地往外跑。这环境也太差了点，她想。不过她也基本想不起关于周文凯的那些事了。

　　不一会儿，老板将麻辣烫送了上来，面上飘着一层亮晶晶的辣油和绿油油的葱花，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开。

　　岑扬拿了两瓶冰的豆奶，先是问郑岚能喝吗，郑岚说可以，于是他把玻璃瓶压在桌边，狠狠地往下一按，那盖子就开了。

　　郑岚顺势瞧了一眼男孩儿的手臂，不是瘦弱纤弱，开瓶盖儿的时候匀称的肌肉彰显着年轻男孩儿的健康，白皙的皮肤下有一条青紫色的血管，格外地凸显。

　　岑扬往瓶子里插上一根吸管放到郑岚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那一瓶仰头就开始喝。

　　郑岚从男孩儿的手臂瞧到男孩儿白皙的一截脖颈，还有男孩儿喝水时上下涌动的喉头，直到男孩儿放下豆奶与她视线相接时，她才自然地把目光移开，落到那一盆冒着热气的麻辣烫里，夹起一块黄瓜片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

　　“挺好吃的。”其实一小口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而且她心不在焉。

　　“其实你先喝一口冰豆奶再吃，会更好吃一些。”

　　“是吗？这个还有讲究的？”

　　“不是，天热，冰的开胃。”

　　郑岚瞟了一眼浓白的冰豆浆，脑子里蹦出33大卡每一百克的字样，而这一瓶看起来可不止一百克。刚刚小孩儿问她的时候，她只是礼貌性地回答，并没有真的想喝，毕竟除了酒和咖啡，她只喝白开水。但是她还是依着小孩儿的话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浸过喉咙，留下淡淡的甜味。

　　岑扬又夹了一颗丸子到她的碗里，她眉头轻跳，抬头看着他。心底有一种吃了这种泥土颜色的不明物体马上就会食物中毒的危险信号在哔哔哔地作响，还有岑扬用他的筷子给她夹了食物的别扭。

　　然而岑扬眼眸清澈，嘴角扬起，对她说：“吃呀。”

　　郑岚仿佛就被这干净的少年音给蛊惑了一般，夹起那颗丸子就塞进了嘴里。算了，毕竟说好了是请小孩儿吃饭庆祝他考上大学，不能让小孩儿觉得难堪。

　　不过她给了这颗丸子面子，这丸子却是不知好歹，她只是咬了一下，酱汁就爆了满口，还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来一些。

　　“我没让你一口吃掉。”
　　岑扬赶紧拿纸帮郑岚擦嘴，表情是又无奈又好笑，动作是又小心又轻柔。

　　郑岚嘴里包着丸子不敢动，她哪里想到这丸子是爆浆的呀，她又没吃过。眉毛眼睛全都拧在一起，还有些烫。

　　“烫到了吗？再喝点冰豆奶。”

　　岑扬连忙把豆奶瓶子拿起送到郑岚嘴边，她想也没多想地碰着吸管就喝了一口，一抬眸，刚好又对上男孩儿那道关切地盯着她的视线。两个人皆是一愣。

　　岑扬替郑岚擦嘴，喂她喝冰豆奶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对举止亲密无间的小情侣，如果不是两人的穿着打扮显得格格不入的话。

　　小孩儿是真的很好看，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还有这嘴巴都完完全全地长在了郑岚的审美点上。她们学设计这一行的，对任何事物都很挑剔，而她又特别要求完美，岑扬这模样在她眼里，那真是堪称艺术品的完美。而又很好的是，他干净沉稳中还带着一点清冷孤高的气质是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们完全不能相比的。

　　可真是吸引人。

　　不过郑岚也没有因为这样一点小状况就失去了成年人的理智，她很快地管理好表情，笑着说：“谢谢你，扬扬。”还带了一点长辈的口吻，很好地缓解了刚才的尴尬。

　　岑扬也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点点头：“没事，岚姐。”

　　“对了，你学的什么专业呀？”
　　郑岚一直是那种有了兴趣就想去了解的性格，不管这份兴趣是否带有什么别的意思。

　　岑扬抬起头看她一眼，然后才说：“计算机。”

　　郑岚赞赏地点点头：“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很广阔，不过竞争也挺激烈的，扬扬，你可要好好学呀。”

　　岑扬淡淡地应答：“嗯。”

　　稍显敷衍，跟刚刚那个教她喝冰豆奶吃麻辣烫的温柔可亲的男孩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郑岚又随便问了几个专业相关的问题，岑扬虽然都回答了，但是也不愿意多说。郑岚以为现在的小孩儿在课余时间都不喜欢谈论学习，所以又问了几个学校生活的问题。然而岑扬还是能一个字带过的绝不会多说第二个字，这样聊天下来，倒是显得她有些自讨没趣了。

　　这时，小店子里又走进来一群有说有笑的男孩，个个儿都朝气蓬勃的。

　　郑岚突然意识到，岑扬跟他们一样，都还只是个小孩，她比他们足足大了快十岁，她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那些想法可以说有些自信得自恋了，自恋得不要脸了。
　　岑扬对她，是对恩人的感激，是对姐姐的关心而已。而现在岑扬表现出来的距离感也在向她说明，刚刚他给她喂豆奶的举动确实不值得多想。

　　郑岚暗自嘲讽，昨天她一晚没睡，脑子里荡来荡去的全都是周文凯可能出轨的事情。大概是想得都有些魔怔了，报复心理在事情还没得到证实之前就开始萌芽。

　　某些事情对郑岚来说，就像是，她走在属于自己的宽阔平整的大道上，突然被告知前方出现了一颗石子，而她无论把这颗石子儿往哪里踢，这条道路都已经变得不平整，她只能站在原地抓心挠肝，甚至生出一种毁了这条道路重新再建一条的极端想法。

　　但是现在她觉得，她有些太操之过急了，万一那颗石子一捏就碎了呢？

　　“岑扬！”
　　刚进来的那群男孩中间竟然有认识岑扬的，抱着个篮球乐呵呵地跑过来，在他的肩头的白衬衫处拍出一个黑爪印：“说好了一起打球呢？等了你两个小时都没见人影儿！”

　　男孩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一看就是没心没肺快乐无边的阳光大学生。他也没看到岑扬那嫌弃的小眼神，无意间瞟到郑岚的时候，一双眼睛都要瞪直了。连忙伸手环住岑扬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一脸八卦地说：“岑扬你可以啊！敢情你放我鸽子是要跟这么漂亮的学姐吃饭啊？诶诶，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认识了新的漂亮学姐居然都不跟我说！诶？不过这位学姐看起来也不像是我们学校的吧？我们学校的漂亮学姐我都认识啊！隔壁学校的吗？隔壁学校的漂亮学姐我只认识一半……”

　　男孩一直盯着郑岚看，郑岚就礼貌性地朝他招招手，露出标准式的微笑：“嗨。”

　　男孩一下子被这笑容击中，痴痴地举起手也跟郑岚说“嗨”，是一副“今天就可以立刻马上遭遇世界末日并且死而无憾了”的表情。

　　岑扬斜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肩膀，避开了男孩那一大堆的问题：“晚上我把衣服送去你宿舍，你洗干净了还给我。”

　　男孩痛呼了一声：“你至于不！”

　　岑扬没理他，问郑岚道：“吃好了吗？”

　　其实郑岚根本就没吃两口，但也点了点头。

　　“那走吧。”
　　岑扬说罢就起身走出了小吃店，根本不顾虎牙男孩还在喊他。

　　郑岚就问：“他是你同学吗？”

　　岑扬淡淡道：“打过一次球，不熟。”

　　郑岚瞧了一眼岑扬那白衬衫上的黑印，虎牙男孩看起来可没有跟你不熟。

　　岑扬把郑岚送到停车的地方，也没再跟郑岚多说一句话。等到她上车系好安全带刚要把玻璃摇起准备走的时候，岑扬却飞快地把手轻按在车窗门上，看着她的眼睛说：“岚姐，我还欠你一顿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郑岚愣了愣，她本来以为这顿饭吃完，她大概也不会再见这个小孩了；而之前小孩说要请她吃饭，她也只当玩笑话，没想到小孩一直记着的。
　　不过她大概也能想到这是为什么，像岑扬这样的小孩儿一般都有特别强的自尊心。于是她理解地答应：“我都可以，但是你学习比较忙，你就挑你空闲的时间。”

　　“这周六下午四点半，我来接你。”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