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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逃亡 ...

  •   我一直不是个细心的人,从中学起就讨厌数学。我常常在计算过程中出错。这样,即使你用的公式是对的,计算结果也可能因为任何一个中间结果的错误,而像乱码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若是你想要试着修正结果,更是要一步一步重头算起,还得保证这次不会在另一个地方算错。
      今晚的情形还不如在数学题中算错数字,因为我压根没有重新计算的机会。
      “谁在外面?”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牢房里面随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地下室的空气潮湿憋闷,混合着某种难闻的味道。温热的汗水流进我的眼睛里,有些刺痛。我伸手一把摘掉口罩和帽子,之前罢工的声带忽然恢复正常。
      “退后。”我提高嗓门告诉里面的人,然后抬起腿,一脚把门锁旁边的墙踹出了一个大洞。
      牢房里骤然安静下来。我上前抓住门把手,然后用力把门拉开,听着石渣碎屑“哗啦啦”掉在地上,心想如果里面的人这个时候端着机枪打算把我打成筛子,那么他很有可能会得偿所愿。
      结果里面的人没有端着机关枪,而且也不是“他”。
      是她。
      “队长?!怎么是你?”我惊讶地看着凯茜奈汀盖尔医生,而她似乎比我还要震惊,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飞快地说,“这太危险了,基地的守卫太多,万一有陷阱……”
      我打断她:“莱曼教授不在这儿吗?你知道莱曼教授被关在哪儿吗?”
      我问的时候没抱什么希望,不过医生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她瞪大眼睛,反问:“莱曼教授是我们的人?”
      有那么一会儿,我只是愕然瞪视着医生苍白的脸,大脑则一片空白。她通常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散落了下来,脸颊有一侧高高肿起,左眼古怪地眯缝着。简言之,她看上去狼狈极了。我注意着这些细节,脑海里不断冒出各种无关的想法:谁打的她?动手打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是孬种才会做的事。她看上去实在很疲惫、很恐惧,只是勉强打起精神。
      然后这些思绪被我用力切断。我往后退了一步,终于明白过来医生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她也几乎是同时明白了过来,倒吸了一口气,抬手捂住嘴巴说道:“你不是……”
      不是美国队长。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我很可能会笑,而且是捧腹大笑。不知为何,被人误认为是美国队长让我觉得异常荒唐可笑。我知道这不可理喻,因为我们长得一样,而把两个一样的人混淆起来是很正常的事。但这是事实。
      另一个事实就是,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套用我上辈子听过的一句话,就是如同脱缰的野狗。而拖得越久,我的出逃计划失败的几率也就越高。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男人可能都愿意为了和美女聊天而承担一定的风险,但那并不包括我在内。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这个没有任何出路走廊,知道医生一定会跟上来。
      虽然已经在地下深处,但我仍能听到外面的雷雨声和风暴声,只是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遥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医生小跑着追上我,她的一条腿有一些使不上劲。而她充满防备的语气和之前那种松了一大口气的全然信任的口吻形成鲜明对比,“谁给你下的命令?莱曼教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
      我停下脚步,转身抓住医生的肩膀让她停下,看着她那双受惊的眼睛。“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交换信息,所以现在不是你问问题,而是你回答问题。我问,你答,明白吗?”我用力抓着她的肩膀,确保她在听我说话。
      她在听,而且她的表情让我觉得我可能弄疼她了。我稍微放松了一些,问:“你就是复仇者安插在基地眼线,对吧?”
      医生迟疑了一瞬。
      “是不是?”
      “是。”
      所以她才会以为是美国队长来救她,哈。他们认识吗?就是她把我要去福瑞斯塔的消息告诉了复仇者,害得我被美国队长暴打了一顿吗?
      然后我甩开那些不重要的问题,问医生:“只有你一个被抓,是这样吗?”
      “就我所知是这样。”
      “你没有见过莱曼教授,也不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
      这可能是真的,也就是说莱曼教授要不然根本不是卧底,要不然就还在潜伏。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个骗局。这是个骗局吗?
      我放开医生,打算赌一把。这里是地下室的一个角落,墙的夹角处有一个不起眼的褐色金属小门——说它是门其实都抬举它了,那只是个方形的盖子,扣在墙上,上面有一个脏兮兮的把手。我之前和这里的守卫“友好交流”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东西,并且也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东西,我知道这是什么。
      我拉起把手,掀开盖子,里面立刻就涌出一股清凉的臭气。
      当然,这是个垃圾入口。这就是地牢里的人们处理垃圾的方式,简洁有效,杜绝了任何想要劫狱的可疑分子扮成清洁工闯进来的可能性。事实上,这也是整个基地处理垃圾的方式。我知道,虽然难以置信,但是恐怖分子也是要吃喝拉撒、生产垃圾的。
      如果我没有倒大霉的话,这个通道应该直通地下垃圾填埋场,和其他任何区域的垃圾处理通道殊途同归。
      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你不是建议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吧?”医生似乎看出了我的打算,带着一丝惊恐问我。
      我目测了一下通道的尺寸大小,点了点头:“大概不会把人卡住。不过我建议你先下去。要是我卡住了,至少你能逃掉。”
      嘿,别大惊小怪,骑士精神一直都随着血液流淌在我身体里。
      “你疯了。”
      “女士优先。”
      医生咬住嘴唇,然后吃力地抬起那条受伤的腿迈进了通道入口。我在后面扶着她,心想她搞不好会把另一条腿也摔坏。
      “尽量曲腿,如果可能的话。”我松开手之前对医生说,“而且就算很害怕也别大喊大叫,这个通道的传声效果可能非常好,就算外面在打雷,也不能排除你的喊声被人听到的可能性。”
      “我恨你。”她小声说。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邀请一位女士往垃圾堆里跳的确不怎么浪漫。
      我跟着跳了下去。

      这条通道虽然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人滑行通过,不过并不代表我的屁股不会被磨得火烧火燎。恶臭倒在其次,你还得准备好随时有东西往脸上撞——那些不知为何黏在了通道上的垃圾,当你通过的时候就变成了趣味障碍跑的障碍物。
      我更同情奈汀盖尔医生,毕竟我撞上的都是剩下的,她才是真的首当其冲。
      短短九秒钟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然后空气温度骤然下降,我们猛地冲出了通道,“哗啦”一声摔进了垃圾堆里。
      温热、粘腻的垃圾堆。
      医生的嘟哝透着被恶心到的无奈。她吃力地爬起来,一边勉强在软烂的垃圾上站稳,一边用力甩了甩两只手。
      “你最好告诉我这么做是有目的、有意义的。”她说,头发上还有不明粘液在滴滴答答,“不然你就倒大霉了。”
      “你知道垃圾堆的最大好处是什么吗?”我随便拍了拍身上,反正也拍不干净,“没有守卫,没有摄像头。”
      她打断我:“没有出口。”
      “没有常规出口。”我解释。这里当然没有正门可供垃圾们出入,事实上,我们来时的那种通道算是这里和外界唯一有效的连接。
      但那就够了。
      医生仍旧瞪着我,看样子是在等我进一步解释。我抬起头看着像蜂巢一样分布在我们头顶的通道口,片刻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这个应该就是通往E区的垃圾口。”
      E区是整个基地防守最薄弱的区域,这是我一年多来观察得出的结果。那里有几个仓库,储备着粮食和弹药,运送补给的卡车也在那里停着。的确有守卫,但人数有限。而且考虑到现在的暴风雨,我认为从那里突破防线逃出基地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可是我们怎么上去?”医生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问我,“那个口离我们至少有十英尺!”
      “我可以跳上去。”我一边说一边俯身在脚下的垃圾里翻找着,“至于你,邪恶的九头蛇队长打算把你留在这里慢慢腐烂。”
      医生的嘴角往下一扯。“那我就拼命地叫,告诉全基地的人你要逃跑。刚才有人告诉我,这些通道的传声效果很好。你要不要试试?”她用挑衅的语气问。
      “我看还是免了。”我终于找到了一个麻袋,不算合适,但勉强还凑合。我一边说一边撕破麻袋,迅速把烂布条缠成一根绳子。当我把那条虽然编得挺难看,但却足够结实的绳子的一端递给医生的时候,她一脸狐疑。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万一在我背着你跳上去的时候,你抓不稳掉下去了,至少你不会再次一头摔进垃圾堆里。”我说着把另一头系在了腰带上,“快点,时间不多。茶话会还是等我们活下来再开。”
      医生听从了我的指挥。我不觉得她还有别的选择。事实上,我们两个都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事已至此,只能听任命运的手把我们往前推。我只希望别被推下万丈悬崖。
      至少目前来看,我的运气还不错。
      我背起医生,抬头看着那个垃圾口。虽然脚下的垃圾不方便我着力,但现在只能凑合。我退了两步,然后助跑,蹬腿起跳。腾空的高度倒是和预想的差不多,我在一个低些的垃圾口上垫步借力,再次跳起来,最后猛地伸手抓住了目标窗口的边缘。
      医生闷哼了一声。她的两条胳膊紧紧勾着我的脖子,大有要活活勒死我的架势。
      “医生?”我缓了口气,“我没法背着你往这个入口爬,太窄了。你先上去,我跟在你后面。”
      “我怎么上去?”
      “爬上去。”
      医生没有说些她不行、她爬不动之类的话。这很好,有效避免了我和“扔她下去”这种不健康心理作斗争的可能性。她先是用两条腿夹紧我,然后试着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
      “抓着我的胳膊,就像爬梯子一样爬上去。”
      “你说得轻巧。不是每个人都有美国队长的血清。”她气喘吁吁地回应。
      “如果是美国队长,人家直接就……”
      “闭嘴。”
      她终于半个身子都爬进去了,我推着她的屁股(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相信我)把她送进去,然后胳膊一使劲就把自己拉了上去。
      “往上爬。撑着两边,手脚|交替。”
      “我知道。我小时候常常这样爬树,那种两棵间距正好的树,我可以一直爬到最顶上。”她听上去仍旧气喘吁吁,但语气稍稍轻松了一些。
      “到了先别出去,听听动静。”
      然后我们安安静静地爬了一会儿。这段路于我而言更像是休息,因为医生缓慢的速度还不如婴儿在地上爬得快。我考虑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但除了按照计划行事,我脑子里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案。
      如果我成功逃出去,该怎么办?神奇的是,我竟然从来没认真考虑过逃出基地以后的逃亡路线。我倒是认真考虑过,如果计划失败被抓回去会遭遇什么倒霉事。
      他们可能会杀了我,或者把我关起来,像传销窝点的那些人一样一天三顿给我洗脑(后来我知道他们的确会给人洗脑,不过和我设想的略有不同)。

      医生忽然停了下来。我意识到我们到了。她的呼吸声压得很低,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把耳朵贴在了盖子上。
      “我听不清,好像在下雨。”她的声音几近耳语。
      “把盖子抬起来,动作要慢。”
      金属铰链转动的时候发出细小的吱呀声。我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像医生说的那样,那永不停歇的风雨声变得越来越清晰。然后,新鲜湿润的空气跟着涌了进来。之前我几乎忘记了那下面有多臭,现在又想起来了。医生大概也想起来了,压抑着低低地干呕了一声。
      然后她和我先后爬了出去。外头漆黑一片,当双脚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时,我几乎有种跪下来亲吻大地的冲动。但那太戏剧性了,而且我和医生都被兜头浇下来的大雨淋了个湿透。
      是的,这个垃圾口是露天的。它连通着基地的院子,和我想的完全一样。而且这个院子有一道小门,直通补给车队进出的那条横穿荒野的小路。
      天际一道闪电蓦地划过漆黑的夜幕,留下明亮的青蓝色枝形条纹。医生紧绷的神经大概受到了惊吓,差点尖叫出来。我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辆大车后面,探身出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院子里巡逻小队的动向。
      尽管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但巡逻队还是敬业的打着手电筒、披着雨衣在院子里放哨。风非常大,光是站在这里就会觉得有无数双手在使劲推搡,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我把嘴巴凑近医生的耳朵,告诉她一会儿等我的信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也不要从藏身之地出来。
      然后我看准巡逻队的空隙,从大车后面溜出来,跳上了驾驶座。
      车门关上的声音应该被风雨声盖过去了。我尽量压低身子,以免被人看到。我想这场暴风雨真的帮了我们不小的忙。当我成功启动车子的时候,本该立刻引起守卫警觉的引擎咆哮声听上去就像猪崽打呼噜。风拼命呼啸着,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我推开驾驶座的门,顾不得那么多,提高嗓门冲医生喊:“上车!”
      别担心,按照我接下来的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惊动守卫,提前几秒给他们个告警也无伤大雅。
      何况他们其实根本没人听到,暴风雨的声势实在太浩大了。
      医生在副驾驶的脚踏板上滑了一下,差点摔下去。我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拖了进来,然后立刻踩下油门。车轮随即溅起无数泥水。这种天气无论是开车,还是驾驶任何一种交通工具,都有寻死觅活的嫌疑。我希望医生买了保险。
      车子冲了出去。直到这个时候,警卫们才大喊大叫起来,发现不对劲。他们大概想朝我们开枪,但极端恶劣天气大大减缓了他们的反应速度。我开着车横冲直撞,车轮疯狂地在地面打滑。医生已经忘记了我的嘱咐,捂着嘴尖叫出声。
      我没有猛打方向盘,而是顺着车子滑行的方向稳住。我也没有开车头灯,尽管黑灯瞎火,但我还是觉得打开车头灯逃亡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好吧,无论我怎么做都算不上明智。
      我撞开了那道小门,冲出基地,冲上了通往荒野的小路,把那些抓狂的警卫远远抛在身后。
      那一刻,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一晚我的许多举动都和七八岁的孩子在自家院子里玩冒险游戏根本没什么两样。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交好运。当进入荒野之后,我的好运就到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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