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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那时天真烂漫,我以为谁也不能杀我,因为你会护着我;可世事难料,后来我想,这世上谁都可以取我性命,只有你不行!因为……我爱你。

      ——

      风声冷肃,草木不时传出飒飒的响动。

      梨白停在一棵翠绿的青竹上,她转过头,泠泠的月色下,她的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发丝有些凌乱,被汗水打湿后散乱的贴在梨白的额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任谁见了现在的梨白,都不会把她与毓灵山闻渊上仙的唯一的弟子联想到一起。梨白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被人逼到这样的地步。

      整个仙界谁不知道闻渊上仙为人最是护短,自从破例收了个徒弟后,更是捧在手心里疼,生怕她出丁点闪失。是以,整个仙界没人敢冒出承担闻渊上仙怒火的风险,去动梨白一根手指头。

      梨白低垂着眉眼,把落在眉间发轻轻的撩到耳后,十年了,这种丧家之犬的滋味真是久违了。

      她不逃了,反正她的挣扎对身后追着的人来说都只是徒劳罢了,况且她清楚这一次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

      “出来吧,我不跑了。”梨白低低开口,语气中满是轻嘲。

      月光下,一位白袍仙人的虚影在竹林中闪现,眨眼间,一位气质卓绝仙风道骨的年轻男子,负手站立在了梨白面前。

      “你这又是何苦呢?”男子看向梨白,低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悲天悯人的温柔。

      溶溶的月华小心的掀开夜色对男子容颜的遮掩,那眉,那眼,那玉似的面容,都得尽上苍的偏爱,仿佛把天地灵气都让男子占尽,才堪堪造就着无暇的容颜。

      “苦?难道我束手就擒让你取了我的性命,就不苦了吗?事已至此,你动手吧,师父!”

      ——

      妖兽粗喘的声音不远不近的缀在身后,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光在脚丫,拼了命的奔跑。

      可是一个小乞丐的速度再怎么也不可能跑过四条腿的妖兽,眨眼间小人就被妖兽壮硕的利爪扑到。

      小乞丐身上破烂的衣服,顿时又多了几条口子,黑的看不出颜色的布料也变得湿濡。

      妖兽的眼睛像是被小乞丐的血刺激到一般,兽眸透着暗红,透明的涎液顺着狰狞的兽口流出。

      小乞丐的眼睛里没有惶恐,脸上也只是麻木后的认命。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小乞丐只觉得身子一轻,转瞬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小乞丐睁着眼伸长脖子想看,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盖住了眼。

      “别怕,没事了,”闻渊单手搂着小乞丐,另一只手从身后的琴中抽出一把长剑,没人看清闻渊着是怎么出招的,寒光一闪,满面獠牙的妖兽就轰然倒下。

      当小乞丐再次睁开眼时,妖兽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小小年纪就敢在外到处跑?我送你回家吧。”闻渊把剑放回琴中,捏了个清净诀,刚才还脏兮兮的小孩子,露出了精致乖巧的面容。

      小乞丐的神情倔强,尖尖的下巴,让她多了一份尖锐。她开口,语气轻嘲不像个小孩,倒像是一个世故的大人:“不是每一个小孩都有家的。”

      闻渊一顿,琉璃般通透人情的眼,难得的出现一丝复杂。良久,他抬起手轻轻的揉了揉小乞丐的散乱的发丝。

      “那就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家。”

      小乞丐扁嘴,嘴角不屑:“这句话牛家堡的堡主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这句话让小乞丐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明明身上的伤痕已经痊愈,可她瘦弱的身子还是颤了颤。

      看了一下眼前的人,小乞丐后退一步,眼里满是警惕:“你别以为我和外面的小孩一样好骗!而且我爹爹和娘亲都是仙人。你知道什么是仙人吗?只要你动我一下,他们都会知道,然后狠狠惩罚你!”

      牛家堡都是一群走魔道修行的妖畜,听说其堡主尤喜欢吃童男童女的肉,闻渊皱眉,他能猜到小乞丐在牛家堡里的遭遇。

      再看小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后退的模样,心上软了几分,语调也柔了不少。

      “那你说,你要如何才答应跟我回毓灵山?”

      “我要每天都吃三顿饭,每顿饭都有两碗粳米,三块灵兽肉。对了,还要一座上面铺着软软被子的床!你若能给我这些,我就跟你走!”小乞丐神情高傲,这些可是牛家堡的管事女妖才能享受的待遇,她不相信眼前的人能给她这么多。

      寂静的迷雾林中,回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闻渊蹲下身,目光与小乞丐清澈的眼神相触:“有,这些都有。蓝玉田的灵稻,瑶光池的仙露,大岳的珍奇百兽。东海海玉做的床,南海鲛人产的夜明珠,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

      小乞丐的眼睛越张越大,磕磕巴巴的说:“你,你不会是骗我吧?对,你一定是骗我,不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若是外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对你好,不过师父对徒弟好,是天经地义的,你愿意当我弟子吗?”

      “愿意!”小乞丐应下后,顿时有些懊悔,咬住唇问:“你是不是有许多徒弟呀?”她心里算着,要是眼前的人徒弟太多,她就要反悔,人太多她肯定抢不过,那些好东西最后肯定也轮不上她。

      “只你一个。”

      “除非你一直只有我一个徒弟,不然我不跟你走!”小乞丐抓着闻渊的衣袖,此时她脚下是一片缭绕的白雾,她色厉内荏的威胁道。

      闻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视线从脚下延绵的梨花林掠过,他才温柔的开口:“既然我已是你师父,按毓灵山的惯例我现在就赐你一个名字——梨白。”

      “记好了,不论你之前姓甚名谁,从此之后你就只是毓灵山的梨白了。”

      ——

      原本一直沉寂的毓灵山,近两年频频的出现在各位的仙友的口中。无他,都是因为闻渊上仙心血来潮收的那位高徒。

      曾有位散仙好奇为什么众位形容闻渊收的这位徒弟收的心血来潮,专门发帖去毓灵山拜访了一回,回来后只要听见闻渊上仙那位弟子的名字都直摇头。

      资质不高,勤奋不够,一眼望去便知道不是修仙得道的良才。若单单是块朽木便罢了,那性子却又过分活泼,今天去惹惹山上性情暴躁的灵兽,明日又去扯扯药田里精心护养的灵药。

      总之,因着这位叫做梨白的弟子,毓灵山是一改以往极渊之战后的低调,时不时出现在仙友们的谈资当中。

      闻渊玉似的手指捻着一颗墨黑的棋子,眉宇微沉,一双眼落在棋盘上细细思量。与他对弈的慧通道人,摸摸花白的胡须,嘴角微翘,神色中满是自得。这一局,他要胜了。

      “师父!”一个鹅黄衣裳的女子,像投林的乳燕,兴冲冲的朝凉亭奔过来。可惜女子没看清脚下的台阶,快到时生生的摔了一跤。幸得闻渊出手扶了一把,摔得还不是太严重。

      倒是一旁的慧通道人气的胡子乱颤,看着黑白散乱的棋局,再看看女子灵动狡黠的杏眼,慧通道人敢肯定梨白一定是故意把来捣乱的。

      “梨白,不要胡闹。”闻渊声音发沉,奈何却对梨白一点作用都没用,被她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一望,便舍不得苛责她。

      “师父,我看到彦陵的麒麟兽,徒儿也想要。“梨白见闻渊没有生气,便软着语气提出自己的要求。

      一旁的慧通道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老神在在的模样。不是他吹嘘,那麒麟兽虽说是他赠与徒儿渡劫成功的贺礼,但他能得了这么一只已是机缘巧合。

      他就不信就凭闻渊那不成器的徒儿一句话,闻渊还真会应了不成。

      “好。”闻渊答得干脆,似乎他答应送的是什么满大街都有的妖兽。

      梨白得到想要的答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目光挑衅的看了慧通道人一眼。

      莫要以为,她不知道慧通这小老头经常在师父面前说她的坏话。哼,不管他怎么说,师父最最疼爱的还是她一人!

      梨花兴冲冲的走后,慧通道人一脸牙疼的看向闻渊:“小老儿我本不想做那嘴碎之人,可我却是真真看不懂你这徒儿,哪里值得你这般疼宠?且我看她的修为,怕是只能和我的那些外室弟子比划两下,疼徒弟也不是这么疼的吧。”

      闻渊手复原着棋盘,口中回道:“随她,她不过还是个孩子。”手中动作一停,他才接着道,“左右有我护着她。”

      话毕,指着棋盘,对着慧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慧通见他不愿多谈,识趣的转移话题。

      “听说你前日又去了无极岛,满溪她还是不愿意回来吗?”慧通道人问这句话,眼里的担心是真真切切。

      闻渊眼里的亮,瞬间暗淡不少,把棋子抛回棋坛:“她说她无颜回来,我也劝不了她。”

      “这么多年,满溪还放不下吗?“慧通道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初那件事本就不怪她,再说极渊之战,谁敢否了她的战功。”

      闻渊温润地眸,闪过一丝戾气,脸上像是附上一层寒霜,冷的骇人。

      慧通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十多年前的极渊之战,一直是闻渊的逆鳞。

      “对了,我前段时间因缘巧合之下,得了一株银莲,想着你可能会有用,索性就带来了。”

      这边,梨白绘声绘色的向彦陵炫耀着她刚才从闻渊那里得到的承诺。

      彦陵年岁与梨白相差不大,他本意是想看梨白艳羡的眼神,再大度的把麒麟兽借与她玩几天。他喜欢看梨白笑,可是如今看到梨白的炫目的笑,却有些不开心了。

      “你以为闻渊上仙只疼你吗?谁不知道闻渊上仙与她的师妹满溪仙子关系最为亲密。他现在对你好,不过是因为她师妹不愿意回到毓灵山。”彦陵本是胡说,可说着说着,他心里越觉得着可能就是真相,口中越发顺溜,“闻渊上仙不过是一个人寂寞,想让一个人陪他。说不定,你在他心中就像一只乖顺的麒麟兽一般……”

      “住口!”梨白娇艳的五官变得凶厉,彦陵的话正好戳中了她的软肋。自从来了毓灵山后,日子过的就像梦一样,她怕有一天这个梦就醒了,师父就不要她的。

      所以这些年她不断的试探师父的底线,故意闯祸,故意提出过分的要求,师父却从未对她发火过,反而对她越发温柔。

      就算她修炼的步子慢,他这个做师父也从未督促过她。

      她原本以为这是对她好,可是彦陵的话,却让她心里一抽,难道她在师父心中的地位,就是一直灵兽吗?所以他才从不要求她上进?

      彦陵像解了多年的惑一般,依然滔滔不绝。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梨白脸色气的发白,眼尾泛着红色,扬起手用了一个最简单的诀,就向彦陵攻去。

      彦陵伸手一挡,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结果他的身体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闻渊和慧通道人赶来时,彦陵已经吐了几口血,昏倒在地。

      一盏茶前,梨白还因闻渊对她不像子弟般严厉,而耿耿于怀,而现在她就被冷着脸的闻渊罚他到思过崖反省。

      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

      抱着腿,梨白的鼻头发红,她不是故意打伤彦陵的。可是师父却连问都没问,看向她的眼神竟然带了失望,还有厌恶……

      彦陵的话重新在她脑海里回放,像是跗骨的心魔。

      听见身后有人唤她,梨白以为是幻觉,转身却发现真的是裹着纱布的彦陵来看她。

      “你没事吧?”梨白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没事,你那点力气,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彦陵大度挥手,结果疼的龇牙咧嘴。

      梨白噗嗤一笑,彦陵悄悄松了口气,揶揄开口:“你刚才不会哭鼻子了吧?”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是美滋滋,连伤都没那么疼了。

      梨白还没说话,不远处就传来草木耸动的声音。

      彦陵一慌:“完了,师父嘱咐过我,让我卧床休养。要是被他知道我来看你,我肯定会受罚!”话毕,彦陵隐去身形躲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梨白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只是当视线落在月色下无暇的玉容上,她马上收敛了笑容。

      “师父。”

      梨白的态度恭敬,如同毓灵山最最常见的人一般无二。毓灵山重礼,明明现在梨白的态度才是应该的,闻渊的心还是一窒,两相对比之下,他才大小自己更喜欢梨白“没规矩”的样子。

      “今天的事情你可知错?”闻渊板着脸,心里想着等下她撒个娇,他就轻轻放下,思过崖寒风凛冽,是他罚重了。

      “弟子知错。”梨白跪地垂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闻渊只能看到她头顶乌黑的发,望了一眼上面两个发旋儿,他微摇头,软了语气:“怎么?你这是在和师父生气?”

      “弟子不敢。”

      一声叹息被风裹挟着,在崖顶上被拖得长长。

      梨白心里发慌,抬头就见师父负手背对她,不知他面上有没有对她的失望。

      她忍不住的开口:“师父你能告诉弟子满溪师叔是什么样的人吗?”

      闻渊是什么人,立马听出梨白话中的刺探与不满。

      “谁叫你问这个问题的!”

      闻渊开头,冰冷的质问在梨白看来比这思过崖上的朔风还凛冽。

      ——

      这次,闻渊狠下心要好好教导梨白,想着她那天乖戾的表情,忍了三天,慧通带着他的徒儿一走,他马上就派童仆去解了梨白罚。童仆回来禀告说思过崖没人时,闻渊手里握着的茶杯一颤,滚烫的水溅到他手上,他却若无所觉。

      “她呀,肯定又去哪调皮了。”闻渊摇头,“你去药圃找找……算了还是我去吧。”放下茶杯,杯中水波未平,闻渊人已到门外。

      整个毓灵山都被闻渊找遍了,他都没有发现梨白的踪影。

      仆从们把毓灵山附近也搜寻了一番,依然没有发现。他们大多都是毓灵山的老人,怕闻渊过于担心,都纷纷出来劝道。

      闻渊挥手,沉吟半晌后,沉稳的开口:“无事,你们把毓灵山看好,我亲自去找她。”

      闻渊离开毓灵山后,直接飞去慧通道人所住的普罗岛。他到了后,径直找到还在养伤的彦陵。

      “那天晚上你对梨白说了什么?”

      彦陵有些怕闻渊,却还是梗着脖子,为了朋友义气没有开口。

      “看来你真的知道些什么。”闻渊一句话就戳破了彦陵的伪装的镇定,“要是你不开口,我就只好请你师父来问你了。”

      彦陵的屁股反射性一疼,想着按时间算梨白已经到了,就是闻渊上仙出手,怕也赶不上了,才期期艾艾开口:“梨白说,说她想去无极岛看看。”

      无极岛,坐落在极渊边际,同时也是满溪所住的地方。这些彦陵知道,所以梨白能才会去无极岛。闻渊想不通,为什么梨白会对满溪如此执着?可现在他也没工夫细想。

      彦陵知道的对,可是还有重要的一点,他不清楚,自然也没可能告诉梨白——无极岛附近残留着魔道的余部,这也是满溪执意要留在无极岛的原因。

      闻渊到无极岛时,日以西落。一股浓重的腥味在不大的岛屿上飘散。

      闻渊的脚下有些踉跄,血,一路上都是血,零落的散落些妖兽的尸体。

      血迹的尽头,一位白衣裙装的女子持剑凛然的与魔道对峙。

      “师兄,你来了。”花满溪看了一眼闻渊,有些意外,不过她来不及多想,把怀中少女的向闻渊一推,“师兄帮我好好的护着她!”

      当梨白幽幽转醒时,一切都已经结束。她没有受一点伤,因为那个叫花满溪的女子。

      他们说她传说中的满溪仙子,拼着自己浑身是伤,也护了她周全,他们还说救她的就是师父口中放不下的师妹。

      那天之后,花满溪就搬回了毓灵山。

      满溪对梨白很严厉,一改闻渊对梨白的教育方式,从那以后,梨白变得沉默,每天必须早起晚睡苦练修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些梨白都咬牙受着,没有一点抗争。不是梨白变得懂事,而是她每晚掐指算着,她已经有多少天没有见到闻渊了。

      无极岛之事过去月余,梨白在练完功后,忍不住来到闻渊的屋舍旁。

      明亮的烛光从窗棂透出,梨白知道闻渊在,她却不敢进,小心的隐去气息。

      “满溪,你不要再让梨白每日修炼了,对她而言太苦了。”梨白用着彦陵给她的小玩意,无意中听到了着屋内的说话声。

      比月色还温柔的声线,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了。话里的心疼让梨白的眼眶微湿,这几日她日日担心师父会不要她。

      原来师父还是那个疼她宠她的师父。

      “为什么?你看她现在像是毓灵山出去的弟子吗?”花满溪的声音有些激动,“她是毓灵山传直二十七代唯一的弟子,你是想让毓灵山的衣钵断在她手上吗?”

      梨白咬唇,在门外即羞又愧。

      闻渊的声音掷地有声,透着坚决:“你还可以收徒。”

      “师兄,”花满溪的语气无奈,她轻按着额头,“你明知我不会再收徒弟的。像我这样的罪人,不配有传人在世。”

      “罪人?你心中是否早已把毓灵山抛到脑后,或者在你心中,你早就不把自己当做毓灵山的弟子了!”闻渊的声音又气又急,失了一贯的平静。

      花满溪怔愣在原地,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这数十年来,我为你奔走五岳四海,就是想治好你的伤,你想抛掉毓灵山的身份,一个人葬身在无极岛,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满溪,你知道极渊之战后,我日夜都被悔恨蚀骨灼心吗?”

      “当年如果我答应师父的嘱托娶了你,或许就没有今日的结局。”闻渊摩挲着瓷杯,声音忽然沉静,“满溪,要是我改了主意了,你愿嫁我吗?”

      “我对不起我爹,对不起师兄。我还是让你们失望了。”满溪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

      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闻渊的脸色却没有一点的变化。

      “果然是这样,其实从你为了她回毓灵山开始,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她是谁!?”花满溪的语气惊讶,透着难以置信,“那你为什么还要……”

      “谁在外面?!”

      花满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闻渊的话语打断。

      推开门,闻渊看到就是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嘴边的询问还没有说出口,一具香软娇柔的身躯就扑进她的怀里,手腕死死搂在他的腰间。

      “不许娶她,师父你不能娶她。”话语中夹杂的哽咽,最后变成了呜咽的恳求,“师父,梨白求你了,你不要求娶别人好不好?”

      “好,不娶。你先放开为师好不好?”

      “不放,除非,除非你答应娶我。”

      时光总是在循环往复中流转,此时此刻,梨白忽的又想起那天在梨林之上,她央着闻渊答应只收她一人为徒。

      梨白心里一直有个的秘密,她希望师父只是她一人的师父。

      此时这个秘密,终于不再是她一人的心事。

      ——

      三年后,梨白二十了,按照仙门古礼传下来的说法,从今天起她就成年了。

      “师父,你让我每日练得心法,喝的药我都没有忘记。”梨白是第一次把披散的发丝挽起,她有些羞涩,又有些忐忑,只敢这样小心翼翼的试探。

      闻渊拿着竹简的手一顿,目光从少女淡粉的面容上移开,淡然的开口:“我说的话,我记得。”

      直到今日梨白也在疑惑,为什么端方的师父会答应她在世人看来有些荒谬的请求?

      不过只要师父记得他的承诺就好,梨白下意思的忽略掉师父提出的古怪要求。

      梨白脸上的雀跃过于明显,闻渊忍不住开头提醒:“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吗?”

      “断灵根,毁修为,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梨白回答的淡然,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师父就会问一次。

      初时她还会犹疑,可是而后想得清楚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求仙得道。

      “我会护你的。”闻渊听后,良久才声音沉沉的开口。

      “梨白,你病了吗?”彦陵声音响起时,梨白想藏药时已经晚了。

      “我没事。”

      彦陵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皱着鼻子说:“是你的灵脉出问题了吗?这种强健灵脉的药不能乱喝的!”

      “我心里有数。”梨白夺过药碗,把药一饮而尽。

      她没有对彦陵撒谎,她是真的知道这药和心法的作用。

      断己之身,续他人之命。

      梨白推门走进了药舍,闻渊已经在屋内等她,他又一次问她会后悔吗?

      梨白的坚定的摇头,闻渊的眼里闪过太多的情绪,梨白来不及分辨,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轻柔的触了一下她的发。

      “不怕吗?”

      “有师父陪我,我不怕。”

      这是那天闻渊和梨白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梨白就在药物的影响下昏沉睡去。

      “……怎么会是她?”一道虚弱的女声隐隐约约的传入梨白的耳朵,“师兄,不行。我不能用她的灵根入药!”

      “她答应了?蠢!师兄你知道她是那人孩子,我就是死也不会用她来入药的!”

      梨白脑袋刺疼,僵化的大脑接受不了花满溪口中的消息。

      花满溪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师兄,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梨白是他的孩子?”

      谁的孩子?梨白心里一慌,她拼命想睁开眼,却被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黑雾之中。

      “是。既然你已经知道就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心像是生生被劈成两瓣般,疼得梨白止不住的掉眼泪。

      听到闻渊依旧温柔的声音后,她心里最后一丝幻想被撕碎了,梨白紧阖的眼颤了颤。

      任心中的暴虐在血脉肆意。

      ——

      毓灵山的弟子入了魔道。

      修仙界的平静被这个消息炸的粉碎。修仙道入魔与生来就修魔道的低等魔修不同,大家都还记得十多年前,夷妄入魔生灵涂炭的场景。

      况且从毓灵山那边传来的消息,梨白可是毁了毓灵山上所有的灵药后,还能从闻渊上仙和满溪仙子的手中逃脱,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梨白一入魔,实力果然与往日大不相同。

      梨白套着一个巨大的斗篷,漫无目的的游走。这几日她终于从来诛灭她的人口中,知道了自己复杂又不堪的身世。

      原来她的父亲是夷妄,那个骗了师叔感情,又惹得修仙界大乱的夷妄。

      现在人人都对她喊打喊杀,似乎也不是没有什么道理。

      抬头望天,梨白麻木的看着天,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还在不绝的追杀中活了下来?她提着剑,想着等下一批人来的时候就让他们杀了吧,她的命本就不该被留着。

      察觉到身后来了人,梨白闭上眼,希望他来人修为高一点,能给她一个痛快。

      那人未到,身体却下意思的向前飞去——来的人是她的师父闻渊上仙。

      终于来了,他是来清理门户的吗?

      梨白没有回头看,只是一瞬间提起向前飞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闻渊杀了她,谁都可以取她性命,但不能是闻渊!

      梨白跑到竹林,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她抽出剑,指向了那个十多年前救她一命的恩人、师父以及爱人。

      闻渊眉眼沉淀着深沉的悲哀:“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他从未想到他们师徒会成这般模样。

      梨白不言,一身戒备。

      “你已知道夷妄是你生父了吧。”闻渊抬头,见梨白没有回应,长叹一声道,“你满溪师叔的身子再不救治,恐怕熬不过月末了。”

      梨白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她冷冷的说:“那与我何干?”

      冷漠而不屑,此时闻渊终于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他古灵精怪的徒儿,而是一个绝情弃爱的魔头。

      “当年是夷妄骗了满溪,他为了给自己留下条后路,在满溪身上下了禁咒,只能用他的灵脉才能治好。只是这条后路他没来得及用上。”

      “父债子偿吗?闻渊上仙的算盘打得不错。可是若我成了废人,那不是就只能任人鱼肉。”梨白笑得讽刺。

      “我会护你的。”

      一句话,刺的梨白心痛,她忽然有些理解当初闻渊会瞒着她,让她给花满溪换灵脉,当时得知真相,她肯定是不会接受的。

      “我受不起!”话落梨白突然暴起,举剑向闻渊刺去。

      梨白的招式狠辣,闻渊却只守不攻。过了十几招之后,梨白连闻渊的衣角都未碰到,她想寻着空隙逃出,却又被闻渊防的死死。

      “你想要我去治花满溪的病可以,只要你赢了我,我便和你走。”

      闻渊见梨白的招式越发狠辣,转瞬便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让他和她真正动手打一场。闻渊迟疑,如今这架势,只要他动手,梨白必会受伤。

      可是,他怕再此处和梨白缠斗太久,会引来其他人,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想罢,闻渊开始还击。

      梨白的嘴唇微勾,提剑迎了上去。梨白像是魔障一般,闻渊的招式她都不避开,只一心一意的攻击着闻渊。渐渐地梨白的衣裙上多了几抹血痕。当快要攻到梨白时,闻渊的手微迟疑,他想劝梨白放弃,话还没说出口,梨白借着闻渊的犹豫,把冷冷的剑刺入他的腹部。

      闻渊抬头,握着剑的是一双细白的手,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剑的主人如同它的锋芒一样,冰冷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把剑也是闻渊认识的,是他亲手送给梨白的生辰礼物。

      毓灵山一把火,闻渊还想是他欠了她良多,她不过孩子心性一时气急,当听闻梨白一路斩杀拦截她的修士时,他也暗自怀疑是有人在暗自夸大。他亲手养大的孩儿,怎么真的会成了杀人的狂魔呢?

      闻渊握着剑刃往外一拔,梨白对他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呢?脑海里闪过梨白杀人的模样,闻渊冷酷开口:“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收了你这个孽徒。 ”

      梨白握剑的手猛地一软,手中的长剑已经被闻渊截下,闻渊握着剑刃对准了她的颈间。

      她输了,颈间有些发凉,剑刃划开了她的表皮。

      不过她不会死,闻渊还没有救回他的师妹,他不会让她死。

      “你收我为徒,是为了给她治病吗?”

      “是。”

      梨白的手脚都被捆仙锁束缚着,她看着闻渊说:“你第一次说你会护着我时,我以为谁都不能伤害我。师父,若有人要取我性命,你会护我吗?”

      闻渊对梨白有了些警惕,现在的她越来越像当年狡诈阴狠的夷妄,于是他淡然开口:“等你救了满溪改过自新后,这句话依然有效。”

      “是吗?那就算了。”梨白最后的话很轻,还未穿入闻渊耳中就被风吹散了。

      ——

      慧通道人从房间里走出,对着点了点头:“禁咒已除,只要多加休息,满溪的身体就没有大碍了。”

      闻渊点头,吩咐好人去照顾满溪,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慧通道人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半晌安慰道:“你也算是圆了你师父的遗愿。当初既然决定了,就看开些吧。”

      闻渊的步子一顿,有些不详的预感:“看开什么?”

      慧通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想到抽出灵脉的痛苦,还是开了口:“你的那个徒儿确实有错,她毕竟也是你从小养大,你就去见见她的最后一面吧。”

      闻渊一颤,怎么会呢?换灵脉不可能有性命之忧的!

      慧通见闻渊脸色难看,也是吃了一惊:“她没告诉你吗?你徒弟她是生生逆转了自己所有的灵脉才入的魔,去她的灵脉就是断了她生机的来源,就是大罗金仙也活不下来的呀。”

      闻渊转身飞快的赶回到梨白所在的偏僻屋舍,刚推开门,一个星从西南的天幕义无反顾的划落。

      身上的肉像是寸寸被切割一样,没有约束的真气在梨白的体内横冲直撞,腹部一疼,梨白想应该是脏器破了吧。

      眼皮沉重,意识飘远,梨白想她就快要死了吧,真好。

      闻渊,闻渊……

      现在她想通了,这世上能杀的只能是闻渊,他救她一命,她还他一命,从此便可不相欠。

      ——

      “爷爷,你再给我讲一个仙人的故事吧?”

      “囡囡你别摇,你再摇爷爷的老骨头都要被你要散了。好吧,今天爷爷就再给你讲一个梨花仙的故事吧。”

      “好,我还没听过梨花仙的故事,爷爷你就讲这个吧!”

      “传说啊,有一位须发全白的仙人——”

      “爷爷,仙人的头发也是白的吗?”

      “原本是黑的,但是他伤心太过,头发就白了。”

      “哦哦,爷爷你继续讲吧。”

      “这位仙人被称为梨花仙——”

      “为什么不叫做桃花仙、樱花仙,偏偏要叫做梨花仙呢?”

      “我还没讲到那里,你要是再打断,爷爷就不讲了。”

      “爷爷你讲吧,囡囡已经把嘴巴捂着了。”

      ……

      “梨花仙真可怜呀,那他最后有没有等到他的徒弟回来呀?”

      “等到了,可惜他也已经老了。”

      “仙人也会老吗?”

      “仙人做错了事当然会老。所以囡囡呀,你可不要向那个蠢仙人一样,等花落了,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把那朵花放在心上了。”

      只可惜,花期短暂,姻缘转瞬,错过的终将是错过了。

      一阵咳嗽后,老叟的虚弱的声音响起:“囡囡,天晚了,你该回屋睡觉了。”

      庭院中悄无声息,枯死的老树旁一株梨树枝繁叶茂,花苞俏丽的立在枝头。

      经年后,终是梨花开尽月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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