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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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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出两天的功夫,京城都传遍了,户部侍郎家中竟然还有位三女,有绝世倾城之姿,这般娇美容貌,竟生生叫他们藏到今日。
菱絮在家歇息了两日,绣房也赶制出了衣裳,不过两日,赵府大门的小厮收请帖收到手软。
也果真不出赵大夫人所料,二房三房都不同意公开菱絮身份,可赵大夫人先下手为强,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骑虎难下,纵风险极大,可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是再有不满,也只能生生忍下。
是以这两日赵府内并不太平,各房之间很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主子们一个个脾气都要爆了似的。
先是三位老爷,几乎日日都在议事堂争吵至半夜,随后是妯娌间,晨起给老太太请安时又是一阵针锋相对话中带刺。
老太太刚失了贴心的婢女,烦闷伤心还尚未过去,顾不得听媳妇儿们争吵,何况事及菱絮,她不想管,干脆又住到别苑里去,免了她们晨昏定省。
再然后是大少爷,成婚方半年,将将定了性子,昨日夜里也不知为何动手打了自己的妻子,今日晨起,那少夫人便收拾东西带上婢女回了娘家。
此事可大可小,若要传出去,只怕言官再朝堂上要治他赵老爷个家教不严的罪,只有一点,因着是庶长子,定亲时赵大夫人并不上心。
庶子出身,二房三房亦有能干的嫡子,百年后是谁撑起赵府的门楣还未可知,况他赵家并非什么高门大户,长子定亲时没有什么优势,是赵老爷看中了部下家的女儿,既是部下,又好说些。
可毕竟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是动手打了人,况且谁家的姑娘不是金尊玉贵养着的?若是他的女儿嫁去旁人家受这等罪,他高低要上门将那小畜生打个半死才是!
整日里衙门上的事不够烦,家中还后院起火,不争气的东西,只会惹事添乱!
没法子,赵老爷下了衙门,回来绑起那逆子就去了祠堂,亲自拿着藤条,直把他后背抽得看不出原样,才压着他让赵大夫人上门赔罪。
这头了了,那头二房的太太又莫名晕倒了,一日里晕了两次,大夫把脉也说不出个深浅,只开了一堆补气血的药。
赵府就这么大,拢共三房,竟没有一房是安稳的。
赵大夫人也是焦头烂额,要操心三女,还要给那庶子擦屁股,又加之她已经连着几日睡不好,先头只以为是心里装着事睡不成,可这两日总觉得闭上眼就有什么东西在看暗中偷窥她。
一整夜一整夜,睡不了一会儿便要惊醒,叫来婢女守夜也不成,一醒来便是心跳如鼓,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叫了护院来查探过,夜里又命他们巡视,哪里有人?赵大夫人怀疑是有不干净的东西,白日里又亲自去易道长留下的符纸处看过,那符纸好生待在原处,风轻轻拂过,下缘便被吹起。
赵大夫人看着符,心里定下不少,只遗憾易道长行踪不定,再要请来府上恐怕难。
定时这段时间太过劳累,熬过去就好了,过些时日抓些补身体的药,再让厨房备好膳食好生养养。
……
白日里忙碌起来了,这还是头一次,有如一个众星捧月的大家小姐。
陶风阁也不再是僻静的小院儿,大门不再一关就是一整日,大夫人派遣来的嬷嬷丫鬟们成日里进进出出,一时把陶风阁也带得有了些人气儿。
府上下人是会看主子脸色的,见陶风阁的那位近来受到的关注多,好几个管事主动把好东西都送来,还有巴结丽珠和彩绣的。
说实话,平日里虽然他们也不敢为难陶风阁的人,可终究是不爱与她们走一道儿,丽珠在外头是有几个能说话的,可也都是不受宠的小丫头,没什么心眼的那种。
丽珠烦得很,她不会装模作样,当着人的面就对着彩绣说烦,把来人脸上说得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
白天忙着想不起来,一到夜里夜深人静,菱絮心底便是一股淡淡的烦躁。
事情已然在按着她的计划走了,一切都如她所愿十分顺利,可为何会心神不宁?
洛承寂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出现,时间久得令菱絮恍惚,这个人当真存在过吗?他就像消失了一样,他逼着自己看了一整夜的字,没有出现,然后就再没了影子。
她开始做梦,做普通的梦,醒来时就会忘记的那种梦,梦里再没有那人身影。
菱絮本该庆幸的,也许他已经知道了,所以往后再也不会来纠缠她。
不会再有了,她神色黯下来,不会再看到他了。
……
高阳郡王妃又下了帖子。
这回是邀请他们一家去别苑住两日,说是秋景极美,一年只那么几日看得到,还有一株百年的桂花树也开了花。
郡王家的别苑,说白了就是皇家别苑,分封时给了高阳郡王家,能在皇家别苑住上两日,这可是难得机会。
赵大夫人再不愿意,也知晓这恐怕是沾了菱絮的光。
她家老爷毕竟只是个五品官员,在朝中没有根基,比不得这些扎根京城的百年世族,何况又是郡王家,就更高攀不得了。
此前她与高阳郡王妃的交情也一般,不过是她巴结恭维着,郡王妃也算好说话,不是难伺候的主儿,往日里这种机会又怎会往赵府送帖子?
怕是菱絮的名声传了出去,不少夫人都想借机想看,也罢,这就是赵大夫人的目的。
此行带上了赵蓉婧与赵蓉玥,经过上次在屋里说悄悄话的事,二人待菱絮都亲近不少,还偷跑来陶风阁,嘱咐第一次外宿的菱絮要带上什么东西,赵大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不想管了。
菱絮的行囊里都是赵夫人新为她制的衣裳,还有几套头面,有些是临时买的,有些是赵大夫人的私物,赵蓉玥知道妹妹要相看人家的,也从自己的首饰盒子里拿出一对红玉耳坠来送给她。
这一趟极为热闹,毕竟要小住几日,行李不少,仆众也带了不少。
园林足够大,到地方时,外面已全是马车,各家的下人忙忙碌碌搬着东西,有郡王府的管事安排诸位贵人的住所。
赵家分到一处不错的位置,临湖,距离主院近,夜里还安静。
休整了一个多时辰,有下人来报,请诸位去主院用膳。
赵大夫人命菱絮换了身衣衫,亲自督看着婢女为她描眉,又挑选首饰为她戴上。
这样的场合,待会儿众人都看着,这回可就不是只有各家的夫人,还有好些尚未婚配的世家公子,既不能太出挑,又不能被人比了去。
赵大夫人拿捏得极好,到主院时还没有多少人,女眷和外男自然要分开坐席,只是现在还未正式开席,主人家高阳郡王妃也还没到,倒是不必那么拘谨。
赵蓉玥远远就看到了詹事府少詹事家的幺女,赵大夫人把菱絮往她身边推:“去,要好生介绍妹妹。”
出门前她们都是被交代过的,赵蓉玥拉起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介绍来人身份。
菱絮还是第一次被姐姐牵手,不禁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
赵蓉玥动作十分自然,像做过千百遍似的,察觉到她停下,还拽了一下,回头奇怪看她:“走呀。”
她把那点别扭抛在脑后,感受到许许多多道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好奇的、看热闹的、轻视的……最多便是惊艳的。
自踏进这个院子起,便不断有窃窃私语声响起,菱絮知道自己是他们谈论的焦点。
她只是挺起胸脯,尽量平和,面带微笑。
“这便是三妹妹罢。”圆脸的姑娘笑着看她,身边还跟着两位同样环佩叮当的少女。
赵蓉玥笑着为她们互相介绍,她是八面玲珑的,将出门前编好的话说得绘声绘色,什么妹妹自小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如今终于能带着她同姐妹们一起玩了,她很多事都不懂,你们可要好生照顾。
这都是与赵蓉玥交好的,自然应下,拉着她便要坐在一桌上。
几人好久不见,一坐下便讨论京城新近的簪子样式,菱絮也时不时跟着说两句,不多话也不寡言。
那少詹事的幺女说着说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招手喊道:“哥哥!”
菱絮顺着她所看方向看去,两个少年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应当就是少女口中的哥哥。
他先是一眼看到菱絮,随后怔忪一瞬,脸霎时就红了,急急移开视线。
“佩珊,找我何事?”
胡佩珊笑着拉过菱絮的手:“这是蓉玥的嫡亲妹妹,哥哥还不曾见过吧?”
小姑娘意图实在太过明显,挤眉弄眼的,生怕旁人不知道。
少年被推到前面,只得行了个礼,却还是不敢正眼看她:“见过三妹妹。”
菱絮回了个礼,只当看不懂她们在做什么。
寒暄两句,那少年似是待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赶忙离开,走时大步流星,身后有猛兽追赶似的。
胡佩珊也不恼,笑嘻嘻的:“我家哥哥呀,最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往后你就知晓了。”
赵蓉玥也推了推她的手臂,悄悄与她咬耳朵:“胡家兄长品性最是不错,先前也是因守孝,方误了婚事。”
胡家,品性又好,菱絮没吱声。
又说了两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吵吵嚷嚷的,俱是男子,毫无顾忌地嘻哈玩笑着,哪里有个世家子弟的模样?惹得院中不少人都频频去看。
赵蓉玥也冒头看了一眼,旋即眼中便染上厌恶之情,小声道:“那便是郡王家的独子,原是小妾生的,因郡王妃一直未曾有孕,便记到了郡王妃的名下。他是个混不吝的,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如他这般的膏粱纨绔,往后见了他你可要躲远些,他们这帮人做下的恶事……”
她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也怕吓到菱絮。
胡佩珊等人同样如此,纷纷收回目光,心有戚戚焉,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不是说他去江南游历了吗?”
“是啊,怎会出现在这里?”
……
唯有菱絮,稳稳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约莫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菱絮起身如厕,赵蓉玥要陪她,菱絮将她按下。
“二姐姐就陪着佩珊姐姐罢,我去找母亲。”
赵大夫人指了个大丫鬟陪她一起去,又请院内的婢女指路。
出了主院,外头要安静许多,菱絮随手指了个方向,好奇问道:“那边是哪里?”
丫鬟也未多想:“顺着那边走便是花园,姑娘若想赏花,明天白日里去即可。”
菱絮行得慢,似是有些好奇,走了没两步又听到几个男子笑闹的声音。
丫鬟面色一变,转身便要带她走另一条路:“姑娘走这里。”
那丫鬟不知在急什么,伸手扶了一把菱絮,菱絮转身没站稳,立时摔倒在地。
丫鬟吓得松手,下一秒又去拉:“姑娘没事罢?”她方才并没使什么劲,只是不想碰上大少爷,怎会如此?
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菱絮才站起来,就看到有个少年站在不远处,锦衣华服,衣裳却松松垮垮十分没仪态,挑着眉看过来,脸上有几分醉意。
菱絮盈泪,弱弱回望,又惊到般收回目光。
少年起先并不在意,在看清人脸的一瞬,神色都正上几分,站直了身子,目光直勾勾毫不掩饰盯着人瞧。
他轻咳一声,眼睛还在盯着菱絮:“姑娘没事吧?”
眼前人的模样与方才在席间的一瞥对上了号,她运气很好,如愿见到了……冯元青,高阳郡王的独子。
菱絮目光闪躲,行了一礼,小声道:“无事,多些公子关心。”
冯元青踱步走来,一改吊儿郎当的风流样,目露关心。
“不若姑娘先进来歇息片刻,我命人去寻大夫,还是要看看才放心。”
人走近,那领路的丫鬟不自觉哆嗦起来,头埋得越发低。
连廊上挂着数不清的小灯笼,也算明亮,菱絮抬眼,扫过一旁的假山石时,忽地顿住了。
一股熟悉的寒意涌上心头。
假山之上,有一道隐隐绰绰的影子。
没有人,却有影子。
它像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与前些时日在竹林看到的那个渐渐重叠在一起,此刻他稳稳立着,不知已经在那里多久了。
它在看着她。
这个念头清晰地冒出在菱絮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