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 ...
-
苏辞把人放在床上的时候，小七才通告一声大祭司已经来了，把院门那儿跪了一地的下人都处理了。
苏辞听着，心想他倒是忘了让胡管家他们起身散去好避一避，但有没有他的吩咐都一样，白卿羽擅自跑过来，这院子里的人除了苏辞都活不成。
就是苏辞，大祭司以前不放在心上，这次总会记住了。
苏辞知道人已经来了，也没当回事，他弯着腰上手揉了下白卿羽光着的脚，感觉到一手的寒意，摸着不像是人的肢体，倒似什么冰棍。
白卿羽坐在床上是更难安了，浑身紧绷着，前胸微微起伏，压着情绪不敢动也不敢开口，只知道盯着眼前人的侧脸，脑子里乱乱的。
苏辞又直起身子，走到衣柜边拿了层薄被，转而回来扔在僵坐在床上的那孩子身上，说了句“自己盖上。”
白卿羽听话又利索地把被子裹在身上，连脚也一并包在里面，几乎是这棉制的东西一落在他身上，他就觉得暖暖的，心知是件附了神力的器具。
苏辞住的屋子并不寒冷，但同其他人的相比只显得温凉，他不喜欢太暖的环境，老早就让人收了屋子周围的法阵，房间里的摆设也让人撤了七七八八，清清冷冷的屋子看着过空，让人禁不住觉得住在这屋里的人太过孑然一身。
白卿羽稍微看了眼屋子，就又眼巴巴盯着立在床边不说话的苏辞，这人戴着面具，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摸不准苏辞的想法，想说的好多话都说不出口，心里的念想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也只是期期艾艾地又问了一遍“小叔叔有没有梳子。”
苏辞看了眼裹成一团只露个头在外面的白卿羽，这孩子的头发乱糟糟的，心觉对方想打理下自己也对，便过去拿了把白玉的梳子，直直递给床上一直关注着他的人。
白卿羽一下子呆住了，看着递梳子的这只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梳子通体润泽，还雕刻了简单但好看的纹路，映衬着屋子里的火光更显得不菲，唯独拿它的这双手，肤色白倒是白，却很粗糙，离得近了还能看得见各种细碎的小裂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早就有的了。
白卿羽看了看梳子，又抬眼看苏辞，待看了这么几眼，终于确定苏辞是没动作了，才憋着口气伸了手慢慢去接东西，整个人显得有点萎靡不振，眼里也没了一开始见着苏辞的亮泽。
记忆里那个拿着梳子给他顺了一遍又一遍头发的人还历历在目，白卿羽想问面前的人还记不记得，他想说他不是想要这东西，他只是想让苏苏多亲近自己一些，他们好久没见了，久得他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子，他想说，苏苏又高了好多，他不在的那些天里是不是吃了很多以前没吃过的东西，苏苏有没有去找过他。
他想说，分别以后他一直一个人呆着，他觉得难受，心里难受身上也难受，他还想说，苏苏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
忘了自己说的话，忘了答应过以后会给他梳头，也忘了他说的再见面的话。
白卿羽害怕，怕得不敢问出口，怕得到一个他不想听见的答案，怕他……怕他辗转难眠了那么多天的事在这人口里都变得轻飘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太怕了，怕在苏辞眼里，不过都是些举足轻重不被记挂的小事，不过都是些不值得记的……怕这人告诉他，到头来也只有他一个人非要死抠着不肯放下罢了。
白卿羽弯弯绕绕的心思苏辞怎么知道，任务没要求，他一向懒得揣摩这孩子的想法。这边人慢吞吞接东西，他还嫌对方动作太慢，想着要不直接塞过去得了，那一直缩起来围观的小七只觉得惨不忍睹，想着要不提醒下自己的主上，好让一直心心念念的小主人也别太难受。
伪神的话还犹豫着出不出口，屋子的门就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时间吸引了床边两人的注意力。
白卿羽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他去接梳子的那只手直接改作拽住了苏辞的外衣，死死地拉着。他冲着苏辞露出乖巧的笑，乞求地说“小叔叔别开门，别开门好不好？”，那话尾都染上了带着颤音的哀求。
苏辞拽下拉着他衣服的手，留下一句“没事”，头也不回地去开门，徒留白卿羽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屋门开了，门外立着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老头，老人的全身都被白衣包裹着，头也藏在宽大的男子里，只露出带着白胡须的下巴，看不太清他的脸。
那白袍上纹着黑色符纹，一看便知是大祭司本人。
苏辞退了退，欠身示意对方进来，白袍老人抬眼看了看屋里床上裹着的孩子，摆了摆手，转而直直看着苏辞，也没说话。
人不进来，苏辞也不客气，放下开门的手，站在那里坦坦荡荡的任这老者审视。
这只是个见了他也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大祭司看着，好好看了眼戴着面具的苏辞。
“小殿下擅自登门拜访，给苏先生添麻烦了。”老人开口，语气平淡，听着很有长辈的气度，“老夫这就把殿下带回去，就不劳烦苏先生照看了。”
这话出口，不等那呆着的白卿羽着急，苏辞先笑了两声，继而接口：
“有劳祭司大人了，只是我同我侄儿许久不见，也甚是想念他，现下我们叔侄刚见上这一会儿便要分别，我是怎么都舍不得的，他身份尊贵，自然是要快点回去不让大人们忧心才好，只是我也想跟着一起做个伴，好让他也没那么孤身一人，毕竟这天大地大的……我们叔侄也只得彼此这一个亲人了。”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苏辞也懒得客气，他自觉自己很有依仗，他的依仗就在屋子里那床上乖乖坐着等他呢。
苏辞的话大祭司自然是不喜欢听的，只是他也没当即拒绝，白卿羽这回偷跑出来确实给他一个提醒，这孩子他们关在神殿里边好生照看着，还拿了许多禁制压在对方身上，要不是试过术式没用，又不敢下太狠的手，白卿羽早就被清过记忆了。
那么多人严加看管，白卿羽还能逃出来，大祭司确实也不会再拿以前的想法看待面前这身份卑微的年轻人了。
他抬眼又看了看苏辞，微微点头，开口道“那便劳烦苏先生同老夫一道，护送小殿下回去吧。”
左右不过一个翻不出花样的年轻人。
苏辞转身去床边，他和大祭司的交谈白卿羽都听着，此时脸上有了点喜色，眨巴着眼睛伸了手期待地冲着苏辞。
他来的时候大概是沾染了些寒气，那张裹在被子里的小脸白白的，虽带上了欣喜，仍旧显得病怏怏的，看着好生让人可怜。
当着人祭司的面，苏辞自会好好地关心体贴自己的“小侄子”，便也顺势伸了手，挽着人腰又把白卿羽抱了起来，反正这小孩身子轻，抱一抱做做样子也不累。
白卿羽的两只胳膊自苏辞两侧穿过，一把抱住苏辞的脖子，他微微直起上半身紧贴着苏辞的胸口。
这姿势怕是有些不舒服，但人这作态，怎么看都是一副绝不松手的样子，苏辞也由他去了，就是对方的头发散乱着，白卿羽往上靠了，有些就蹭到苏辞的脖子和下巴，痒痒的。
抱着人走过去，苏辞还想问对方怎么回去，是不是备了车，就听见怀里的人执拗地说了一句“我不要过阵”。
苏辞看向大祭司，这位老人听罢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回：“好吧，那老夫同殿下一同走回去。”言毕便请苏辞跟上自己，由他带路。
“小叔叔你忍一忍，回去了我就……”白卿羽顿了顿，飞快地瞄了一眼前面带路的老人，“回去了卿羽就给你涂药。”
苏辞眼看着前面挺直着背的老人僵了僵身子，也还是没有转身继续往前，他便回了个“嗯”，算作答复。
白卿羽有些开心，压着情绪无声笑了一会儿，才闭着眼睛乖乖地靠着苏辞，还有心思去数苏辞平稳的心跳声。
他就是要让人知道，苏辞在他心里很是重要，好让他们别以为自己随便做什么都没事。
如墨的夜色里，一路上都有点了烛火的长明灯作伴，有大祭司在前面引路，怀里还抱了个裹了暖被的孩子，苏辞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静谧的路程也不觉得无趣。
夜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下飘小雪，星星点点的白飘飘落落，白卿羽半睡半醒间意识到他正被人抱着往回去，抱着他的人是他念了好久的苏辞，恍惚间想，来时觉得漫长又孤寂的路，也不显得那么让人难过了。
他又迷迷蒙蒙了一会儿，就听到耳边有人温温柔柔地唤他，说我们到了。
白卿羽猛地惊醒，只来得及看一眼苏辞的面具，就被人放了下来，他脚踩在地上，不是下意识以为的冰凉，而是暖暖柔柔的垫子。
苏辞给刚醒过来对着自己还有些迷茫的白卿羽整了下头发，示意他转身，那孩子照做，才意识到他们在哪。
虚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白灯，头顶是无限延伸的星河，地面上铺了层层洁白的软毯，四周布满了条条泛着金色的咒文，空旷又显得震撼人心的大殿内，七个白袍银纹的老人聚在一起，互相用眼神交流着，拿不带感情的目光审视着白卿羽身后的苏辞。
白卿羽也才发现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他看了眼那群祭司，转身一把拉住苏辞的手，还往后退了退，退到苏辞的身侧，沉默地垂下眼帘不去看那些人。
更远处星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许许多多穿着白色长衣的面具人静静地立在原地，像是在等一场结果不明的审判。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