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眼前景》王陵子

1、缘起·1

　　*

　　天色不早了。
　　本应透过窗洒下的落日暖光悄无声息的消失，背后温度由炽热化为温热，最后又归于寒凉。

　　她抱膝坐在不知何时凉下的地板上，侧头看向窗外。

　　薄暮轻轻悄悄的为玻璃窗格蒙上一层暗暗的雾色，她看不分明，仅能透过暗色模糊的分辨出时候不早——但具体是什么时间，却说不清楚。

　　她厌倦的将视线移开，垂眼盯着双手看了一会儿……仍是一片模糊。

　　她撑着地费力的站起身，摸索着墙壁找了片刻，才找到开关，试图打开灯。

　　开关来来回回响了几声后，昏暗的暖黄灯光才终于后知后觉的亮起。

　　亮起的同时，门外传来钝钝的声响，由远及近——她知道是外婆正拄着拐杖，向自己的方向慢慢行进——她忙深呼吸了几声，强迫自己扬起半抹温和柔美的笑，对着门内的镜子练习了片刻。

　　钝钝的拐杖声近在咫尺时，她打开门，对着外婆笑起来，嗔道:“外婆，你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说了嘛，有什么事情叫我过去就好，不用强撑着起来的。”

　　“你睡了一个下午，我能不担心吗？”白发苍苍的外婆对着她叹气，“祁子，你实话告诉奶奶，是不是学校那边出了问题？是不是和同学发生矛盾了？”

　　“……不是，什么也没发生，放心吧外婆，我什么时候和人发生过矛盾呢？”祁子顿了顿，笑着摇头，扶着外婆的胳膊将她送到饭桌边，“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外婆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我不饿，我不吃饭。”老人固执的摇头，“祁子，你告诉奶奶，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奶奶去学校给你出气！”

　　“……我没被人欺负，真的。”祁子耐心的解释，好不容易将老人劝着坐下了，才得以抽身去厨房，解决今日的生计大事，“您先看一会儿电视吧，遥控器在这边，有什么事千万记得叫我哦！”

　　“也是，我们家祁子怎么可能被人欺负，是奶奶老糊涂了。”
　　去厨房的路上，隐约听见身后老人自言自语的嘟囔声。
　　“我们家祁子这么优秀……”

　　她强撑着走到厨房，佯装无意的带上门，才终于松懈了力气，无力的倚在门上，沉默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好像瞎了。

　　祁子平静的想，站直身体，凭借眼前模糊的影像与脑中仅存的记忆，磕磕绊绊的拿出食材。

　　这世界从来没有给予过她半分善意，如今也一样——倒不如说，先前短暂的幸福本就是梦幻泡影，是世界赐予她最终痛苦前的恶意馈赠，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她更加痛苦罢了。

　　*

　　她出生时，母亲将她丢在了乡间随便哪个道路的边上，边期待她被过路的车辆碾压，边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她本该死在那不知名的道路，或许是冻死，或许是饿死，或许如母亲所愿，总归都是一样的结果——但她没有。

　　彼时还未老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外婆将路边的弃婴捡了起来。
　　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外婆并未将她的存在上报，而是私自留了下来，并把自己去世女儿的名字赐予了她。
　　自此以后，祁子便是那位与她同名的不幸女士的替代者。

　　但她并不认为外婆的做法是错误的，能够活下来已经足够，她并不奢求更多。

　　外婆爱她，她也爱着外婆——这空无一人的乡间生活，于交织的爱中便不显得寂寞了。

　　她其实并未上过学，也从未有人教过她什么，但有些事情却好像本能一样烙印在灵魂深处，也或许是外婆「个性」的缘故，总而言之，有意识起，她便获取了与祁子女士一模一样的能力，也获取了对方的部分记忆，如今的这个自我，便是结合了稚嫩灵魂与成熟记忆的全新个体。

　　乡间仅有外婆与她两人，每日与山涧流水、田间丰实、清风蝴蝶作伴，自然惬意自由。

　　但之后的某一天，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外婆一夜苍老。

　　她被外婆匆忙抱起，仓皇的逃离了那隐世之处，逃离了生活十年的家。

　　自那以后，生活便变得艰苦起来。

　　外婆的神智变得不太清楚，别说是养着她了，连自己都没办法过活。

　　她借助曾经的祁子女士的能力，勉强通过网络，寻到了维持生计的行当，在网络上靠着替人撰写方案获取报酬。

　　……倒也，能活的下去。艰苦是艰苦，但若能与外婆一起，这种艰苦自然不算什么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撑得过去……可谁知，没过几年，在她刚刚靠着赚来的钱买来一套新房，一套可以与外婆一起生活的，自己的房子时——她的眼睛瞎掉了。

　　她曾以为是简单的近视，但医生的回答却令她遍体生寒。

　　「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状况喵，」猫头的医生舔了舔爪子说，「小姑娘，问一个冒昧的问题，你的眼睛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喵？」听到否定的答案后，中年医生困惑的摇头晃脑，「没有吗？不应该喵……这明明是被精神控制类个性长期损伤的结果喵。」

　　——或许是，那个令她与祁子女士结合起来的，外婆的「个性」吧。

　　那时她心中便有了答案。

　　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治疗的必要。所爱之人的馈赠，她接受的心甘情愿。

　　目之所及尽是模糊影像，她眯着眼睛，用模模糊糊的大块深浅不一的色泽来判断食材，竟也没出太大岔子，只是不小心切了手一下，伤口并不很大。

　　烧好饭从厨房出来时，天已全黑了。

　　她将蔬菜汤摆在桌子正中，替外婆盛了一小碗，又替自己盛了小半碗，上了主食，精心摆好餐具。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昏暗灯光将老人苍苍的白发染上暖暖的黄，苍老的声音透着对孙辈的溺爱。

　　每天都能听见这样的声音，即便是瞎了，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祁子这样想着，思量起日后的生活来。

　　瞎了……倒也不是就不能继续写方案了，她又不是不会盲打，默认输入法也已经用了几年，写出来的东西应该也大差不差……就是可能会有错别字，或许会惹甲方爸爸不快。

　　还好她这两年也打出了一些名气，资源什么的倒是不缺了，否则问题恐怕就严重了。

　　她思量着的同时，仍与外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唇畔的笑固定着温和柔美的色调，时不时还配合着电视的声音笑几声，最终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顿饭。

　　(以后，会更好的。)

　　这样想着，她端着碗碟走回厨房。

　　身后沐浴在灯光下的老人用慈爱的目光一路注视着她。

　　厨房没开灯，也没拉窗帘，窗外传进的色调暗的不干不脆，昏昏沉沉。

　　她放好碗碟。

　　瓷制品撞击发出清脆响声。

　　「叮」。
　　「叮」。

　　方才似乎听见重叠的声音。
　　她回过头。

　　看见化开的温暖灯光下，
　　模糊的刺目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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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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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数课摸鱼写的
其实只是想写正经恋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