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渡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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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信……”
戚月跪在段信的陵墓边，抱着墓碑失声痛哭。火折子掉在地上没有熄灭，微弱的火光映着她被泪水沾湿的半张脸。
此处是段信的坟墓，是郭逢将他打断腿活埋的地方。
段信死后，给自己在此处立了一块简易的墓碑，当作他徘徊于人界的栖息之所。
又有一个小石子砸到戚月背上。
找到了段信的墓，戚月方才缓慢的反应过来。
“是……段信吗？”
戚月的声音小心翼翼，夹杂着强忍住的哭腔，听得躲在小山坡后偷看的薛绾心都揪在一起。
她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段信在往她身上扔小石子。
戚月回头望了一圈，又失落的抱紧墓碑。
薛绾用力扯了一下卫嗣的袖子，焦急的问：“她怎么看不见段信？”
卫嗣神情淡淡道：“看不见，也许更好。”
扔石子的段信停下动作，空气中的寂静回答了戚月的问题。
“我就知道，是你。”
戚月叹了口气，得知段信的存在，心下镇定了不少。她原地坐下，把段信的墓碑抱在怀里。
“你为什么不现身？”既然见不到人，那就对着墓碑说话。
段信犹豫了一下，才对戚月说出许久不见的第一句话。
“你该离开。”
若说方才扔石子是对戚月的试探，如今不肯现身，则是因为他不愿让戚月看到自己如今这幅模样。
她可能会害怕、可能会恐惧、可能会心痛、可能会自责，不管是哪一样，他都不想让她承受。
戚月苦笑：“这就是所谓的阴阳相隔吗？”
“你会开始新的生活。”
两个人不过三丈之远，却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他们之间隔着天地与阴阳，是最深厚的情谊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想见你。”
段信不能答应，虽然他可以被戚月看见，但他不会。
他如今看到戚月能够脱离郭家，开始新的生活，已经知足，他驻足在这个世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待在这里已经够久了，所有人都在劝他离开。
漫长的沉默，等同于拒绝。
戚月抬手抹掉眼泪，露出一个没人看见的辛酸笑容。
她说：“我会见到你的。”
话音没落，段信还没反应过来戚月话语中的意思，只见银光一闪，猩红的血喷洒在段信木制的墓碑上。
段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一刹那，戚月便用匕首自刎，速度之快令段信都没来得及阻止。
或许在得知段信死讯时，她便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戚月？”段信疑惑的问，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
戚月手里握着沾血的匕首，半跪的身姿朝前倒去。
段信闪身上前抱住她，用自己脏污的大掌捂住她的脖颈，防止血喷得更多。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瞧，我说我会……见到你的。”
在戚月闭眼前的最后一刻，段信主动现身了。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有自责和心痛。戚月的手抚上段信的脸，艰难的尝试去擦上面的泥土血迹。
“是我误了你一生。”
“你别说话。”段信哽咽道。
“是我太自私了，为了最后看你一眼，让你亲眼目睹了我的死……”
可如此，段信便会一直记得她。也许，记忆能足够深刻，渡过忘川河，踏过奈何桥，下一辈子做了人，还能记得她呢？
段信把戚月的身体按在怀里，嘴里含糊不清的话语转变成了痛苦地哭嚎。这里地处荒凉，瘆人之意，毫不逊色于他在在郭府门前的惨叫。
薛绾被他的嚎叫吓得虎躯一震。
四周没有亮光，远处戚月的火折子的火苗太过微弱，她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影蹲在地上。
她猛地往卫嗣身边凑近，牙齿打颤的问：“这是咋了，干嘛突然又叫啊？怪吓人的。”
卫嗣没有理她，双眼定定的看着前方。
薛绾发现这些人可真爱半夜搞事。困意来袭，她有些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坠。
她向来是天大地大，睡觉为大，哪怕这环境实在是不适合睡觉。但身边有卫嗣在，潜意识中觉得安全感十足。脑袋一重，快要头点地时，卫嗣眼疾手快的托住她的下巴。
火折子熄灭了。
段信的反应，也让卫嗣知晓了戚月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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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泛着鱼肚白，周围的景物逐渐清晰，阴森之气也退散不少。
段信抱着戚月冷却的身体坐了一夜。
卫嗣也托着薛绾的下巴蹲了一夜。
一整夜，若非卫嗣是个神仙，能够使用灵力调节自身血液流动，怕是要为了薛绾生生把两条腿给蹲废了。
越想越气，卫嗣陡然撤了手。
薛绾仍在睡梦中，身体失去支撑，整个人往前坠去。待下巴快砸到地上时，卫嗣又捞住了她的脑袋。
终究把这心大的在乱葬岗都能睡着的薛绾给吓醒了。
“啊！天都亮了，他们还在吗？”
卫嗣嫌弃的瞥她一眼。
薛绾茫然的环顾四周，看到他们还在原地才放下心来。
“有什么悄悄话总是说完了吧，我们可以过去了。”
她猛地站起来，却因供血一下子没跟上，头昏眼花摇摇晃晃的。卫嗣及时站起扶住她的腰，避免她摔倒。
薛绾不自在的往旁挪了一步：“谢谢啊……”
卫嗣面若冰霜的收回手：“本殿只是怕你摔倒，累及自身。”
薛绾默默翻了个白眼，便不搭理他，冲着前面两人跑去。途径郭逢血肉模糊的尸首，还被吓了一跳。
“阿弥陀佛。”
“段信，你该跟我们……”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段信怀中的戚月，面无血色、眉目安详，任谁来看都能看出这人已经没了生气。
薛绾的表情凝固住，颤着手伸过去探鼻息。
卫嗣走到她身边：“不必探了，她已死去多时。”
戚月脖颈处大片的血迹早已凝固，致死的伤口不忍直视。
死了。
分明还是充满无限希望的花季少女。
东方的朝阳缓缓升起。
卫嗣右手捏诀，召出一把黑色的纸伞，在戚月和段信的上方展开。
戚月周身忽然浮起一颗颗白色光点，在黑伞下盘旋，逐渐凝聚成一缕完整的魂魄。
人死后，魂魄会在四个时辰以内离体，跟随招魂铃的指引前往忘川渡河。可如若此人死后执念过深，魂魄会拒绝招魂铃的召唤指引，流连在死亡之地不肯离去。
未及时渡过忘川的魂魄，最后便会化成鬼。
卫嗣对段信说：“她怕是不愿跟随招魂铃，你撑着这把遮魂伞，带着她与我们一道渡河。”
薛绾愣愣的被卫嗣牵着走，一路上都不作声，直到被卫嗣推上雾行车。
“殿下，戚月会如何？”
阴阳殿中都是鬼，同样生活的很好，戚月说不定能用另一种方式活着。
“生前犯过错的人，都会被留在阴阳殿赎罪一段时间，或大或小，时间也不尽相同。”
意思便是，活着是做过恶的人，死后并不能立即参与轮回重新投生，需得在阴阳殿接受惩罚。过错不同，接受惩罚的时间便不同。
蓝焰托起雾行车，缓缓起步，段信用系带牵着戚月形体飘忽的魂魄，撑着伞跟在雾行车后。
到达时，风婧早已等在忘川河畔。出发之前，卫嗣提前通知过风婧。
下了雾行车，薛绾毫不意外的接收到了风婧愤恨的眼神。方才还因为戚月的死沉默不语的薛绾一下就被点燃了斗志，腰杆挺得忒直。
“该如何做，不需要本殿说了吧。”卫嗣对风婧说。
风婧对卫嗣恭敬一礼：“是，殿下。”
卫嗣在薛绾背上推了一把，示意她上前看。
风婧注意到卫嗣的动作，也不自觉骄傲起来，哼笑一声：“学着点。”
薛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可风婧似是有意无意，法术使得哗哗快，只看到风婧摇了个花手最后伸出两指指着戚月的额头。
“生前害人性命，应施惩戒半年，罚于膳房当差。”
风婧轻轻挥手，戚月飘忽的魂魄逐渐变成实体，这就代表戚月彻底成为了一只鬼，将要留在阴阳殿接受惩戒。
轮到段信时，风婧还没来得及施法，就被薛绾捉住了手腕。
“你给我慢点。”
风婧看了一眼卫嗣，见他眼神淡淡没有要出声的意思，只好默默将这口气咽下去。
“看好了。”
火红色的流光跟随风婧的手转了一圈，最后从她的指尖流向段信的额头。
此法术名为追魂术，作用在于追溯死者生前的过往经历，判断有无过错，所犯何事，再视情况施以惩戒。
薛绾皱眉：“段信不过是装神弄鬼吓了吓人，也要在阴阳殿接受惩罚吗？”
风婧不屑一笑：“纵火罪，加上累及一人被火烧死，应惩戒一年，罚于正殿守卫。”
“纵火？”一道怯懦的声音响起。
戚月从魂魄化为鬼后，方才恢复自主意识，便听到了风婧对段信的宣判。
薛绾恍然大悟，想起那夜郭府的火光烛天。
戚月与却草在郭逢院中躲避护卫队时，正是因为府中走水了，才将他们吸引走，从而给了戚月她们逃跑的机会。
原来，郭逢想做的事，就是要解救戚月于困境。
可是他已然成为了一只鬼，找不到能够帮助戚月脱离郭府的法子，只能作为后盾，为她清扫障碍。
“那晚，是你？”戚月自然与薛绾想到一块去了。
段信以沉默回应。他的确做了害人性命之事，无论初衷是什么，始终都是难以启齿的。
戚月忽然笑了，“我们还真是，般配呢。”
见戚月恢复意识后，情绪并没有过激，薛绾也才放下心中大石。
不同于人类的厮守，作为一对孤魂眷侣，哪怕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想必在戚月心里，也比做人更开心快乐。
阴阳相隔，变成了共赴黄泉。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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