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四 ...
-
柳嶂比虞南大两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虞南的名字,却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见上面。他觉得虞南是个软乎乎像年糕一样的小女孩,就是调皮了些。
这个暑假他过得很不舒心,他亲爱的老妈,把他忽悠去青少年宫学书法。
教他的书法老师是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成天念念叨叨。柳嶂是所有学员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最不省心的一个,经常冒出些奇思妙想,还和旁边教室的小男生吵吵闹闹。
“柳嶂哥哥,你每天都要去学书法吗?”
教职工楼的阳台错落,如果中间有楼道就会隔得很开。说来也巧,柳嶂和虞南的房间只隔了一道墙,阳台也紧紧挨着,中间只有半米距离。
如果手长一些,就能轻松够到对面,何况他们家都住在二楼,并不算高。
柳嶂喜欢早晨在阳台上看书,今天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彩,蔚蓝得好像一块蓝宝石。清晨的阳光是最舒服的,暖洋洋,并不炽热,也不晒人。柳嶂正捧着自己的语文课本,大声读着课文。
虞南搬了个椅子过来,半跪在椅子上,用双手撑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另一边阳台上的柳嶂。他的童音很重,听起来很奶,非常稚嫩,和长大后的低沉嗓音很不一样。
虞南听得摇头晃脑,忍不住偷笑。
柳嶂读了一半,非常无奈地放下书,对虞南说:“南南,我读书的时候,你不要笑。”
“为什么呀?”虞南无耻发问。
柳嶂合上书,蹙起眉:“你会影响我的。”
“为什么会影响?”虞南一派天真地继续问。
柳嶂:“……”
他默默扭过身,重新打开书,装作没有听到。
虞南:喂!
柳嶂死活不搭理她,闷着头看书,完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没人陪她继续飙戏,虞南总算肯消停,兀自双手捧脸,甜滋滋地望着柳嶂的背影,心里直冒粉红泡泡。
小时候的柳嶂真可爱,一点都不禁逗。虽然现在的样子和长大后没什么区别,完全是个橡皮泥,任人戳,一个反应都不给,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朗读完一篇课文,柳嶂就收起书,准备换衣服,去青少年宫上兴趣班。
看见柳嶂的动作,虞南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柳嶂哥哥!你要去哪里?”
“去青少年宫。”柳嶂说。
三十分钟后,青少年宫。
柳嶂牵着一个小尾巴,面色沉重地迈入教室。在这间教室学书法的人不多,别的班级人满为患,这间却连人都没有。虞南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教室,还没看仔细,就听见一声怒喝:“柳嶂,你怎么带别人来教室。”
虞南抖了抖,飞快地蹿到柳嶂背后。
“老师,这是我妹妹,我带她来观光!”柳嶂面不改色地说,“要是她喜欢,就直接来你这里报班。”
说话的人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小老头,脑袋光可鉴人,五十来岁,正皱紧眉毛盯着他们,一双眼睛活像探照灯。
虞南从小到大,最害怕和这种造型的老师打交道,一和这种严肃的老师对上,她连舌头都捋不清,腿肚子直打哆嗦。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也有意去改,却收效甚微。
柳嶂抬起手,隐隐地将柳嶂护住,继续一本正经地说:“老师,你不是一直很愁没有学生吗?我是在给你创造招生机会。”
“你这小子,就会油嘴滑舌。”小老头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几十秒,终于缓缓地勾笑了起来,捡了身边的橡皮,不轻不重地丢到柳嶂肩膀上,笑骂,“赶紧练字,把你带来的女娃娃看好,别让她打扰别人练字。”
柳嶂稍息立正,就差敬礼了。
他中气十足地喊:“好!”
牵着小尾巴来到他习惯的位置,柳嶂左右看了看,颠颠地从教室角落搬过来一只高板凳,帮着虞南在椅子上坐稳。
虞南倒也乖,这些日子,她的心智逐渐被这具六岁的小孩身体趋同,也变得幼稚起来,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她趴在一旁,凝视着柳嶂提笔练字,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过了几分钟,小老头出门上厕所,他走后没多久,就进来一个圆滚滚的小男生。男生长得尤其敦实,一身泡泡肉,胖的出奇,比身高和他差不多的柳嶂大了一两圈。
虞南蓦地直起身,盯着那个小胖墩,眼睛眨也不眨。
这小胖墩她认识,万万没想到,原来柳嶂和他认识的这么早。
柳嶂正专心练着拉横线,根本没跟周围的东西一丝眼神。虞南长得可爱,年龄又小,一下,再加上她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一下就吸引了小胖墩的注意。
“喂,小丫头,你看我干什么?”小胖墩扬起下巴,很不耐烦地说。
虞南眨眨眼:“我就看看你呀。”
“看什么看!”小胖墩气呼呼地叫道,“你爸妈没教过你别随便看人吗?”
虞南有些错愕,显然不知道小胖墩为什么生气?明明他脾气一直都蛮好的。
柳嶂终于舍得抬起头,不满地看着胖墩,说:“杨棠,你声音小点,怎么不遵守纪律?旁边班级还在上课。”
他慢条斯理的模样着实有些让人生气。
敏感的小胖墩——杨棠小朋友反唇讥讽:“谁不遵守纪律?你还带个小丫头来上课!你才不遵守纪律!”
虞南傻了。
咋吵起来了?
柳嶂说:“老师同意了。”
“老师又不在,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信!”杨棠嚷嚷,“这女的是你童养媳吧!”
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虞南:“……”
柳嶂:“……”
柳嶂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
杨棠还在得意洋洋:“我说对了吧。”童养媳是前不久他跟他妈看的家庭伦理电视剧里学来的新词,作为一个词汇量匮乏的二年级小学生,杨棠自认为这他所知道杀伤力最厉害的的脏话。
他妈都说了,这是个很不好的词语。看,一向油嘴滑舌的柳嶂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活学活用,他可真是个天才,杨棠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虞南忍不住想,虽然这说法很有问题,但光从她和柳嶂日后结婚的角度来,好像又没啥毛病。
另一边,柳嶂脸都气的通红,猛地扑上去,和杨棠扭作一团,竟然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了起来。
等书法老师哼着小曲儿,一脸惬意地从厕所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一胖一瘦两个灰头土脸的男孩,在地上扭成麻花的场景。柳嶂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围着他们俩转来转去,似乎在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你们干什么呢!”小老头一声大喝。
半个小时后。
柳嶂和杨棠被小老头拎着去了附近的诊所,虞南跟在他们仨身边,时不时瞅一眼绷着脸的柳嶂,满脸担心。
“柳嶂哥哥,你痛不痛?”
柳嶂很酷地说:“不痛。”
其实他痛的快哭了,飞快地拧了一下眉头,柳嶂深沉地思考,杨棠毕竟吨位大,拳头也重,打在他身上分量不轻。这不是他打架技巧的不足,是体重的劣势啊。
漂亮的医生姐姐一面笑,一面给他们揉药,“身上都青青紫紫的,你们现在打架都这么拼命的吗?”
小老头冷着脸,没好气地拍这俩小朋友的大脑袋:“皮猴子。”
杨棠和柳嶂纷纷理亏地低下头,没吭声。
虞南忧心忡忡地盯着柳嶂手臂上的淤痕,估计是摔地上时擦肿的。她记得柳嶂是疤痕体质,伤口很难愈合,愈合也会留下印子。幸好这次打架没有伤口,不然柳嶂要是不幸留疤,她很难保证不会找杨棠爸妈告状。
柳嶂轻声安抚虞南:“没事,不痛。”
小老头说:“你们俩打架,严重违反了课堂规定,你们知道吗?”
杨棠嘟哝:“但老师你教室里就俩学生,有啥规定啊。”
小老头:“……”
小老头恼羞成怒:“你这破孩子,怎么成天就知道瞎说大实话!”
杨棠机智地低头装乖,柳嶂瞥了他一眼,很不屑地哼哼,随后开口道:“老师,这件事就不要告诉我爸妈了。”
“这是男子汉之间的对话,”柳嶂严肃地说,“要是你叫家长,那就不是男子汉之间的对话了,就会变成两个臭男生打架斗殴。”
小老头:“个破孩子对自己定位还挺精准。”
虞南偷笑,柳嶂从小就这种性格,最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一听不用给家长告状,杨棠连忙举起手,附和道:“就是,别告诉我爸妈。”
医生姐姐忍笑忍的很辛苦,这两个小男孩实在有意思,说话一唱一和,跟讲相声似的。
“都抹上药了,最近别剧烈运动,想要快些恢复,不让爸爸妈妈发现的话,就要乖一些。”她说,“过几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柳嶂和杨棠互相约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对方家长,免得挨一顿笋子炒肉。
从诊所回去后,两个男孩终于消停,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练了一上午的字。小老头时不时指点一下,然后就在一边悠闲地喝茶看报,好不惬意。虞南待的无聊,又不敢一个人出去乱逛,便在一旁眯着眼睡觉。
杨棠压低声音,和柳嶂说悄悄话:“你说实话,那真不是你童养媳?”
“不是,”柳嶂黑着脸,“那是我妹妹。”
杨棠扭来扭去,哼哼几声:“亲的?还是表的?我觉得跟你长得不像。”
柳嶂送给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后,就没再搭理他。
临近中午,柳嶂便带着虞南回家。相比来的时候,这次回去,他们身边多了一个小胖。杨棠的家和他们离得很近,就隔了一条街。
虞南不住地打量杨棠,还是没有办法把现在的他和未来的他画上等号。
被观察了一路,杨棠终于忍不住戳柳嶂的肩膀,悄声问:“我早就想知道,你这妹妹为什么一直看我!”
柳嶂面色古怪:“我怎么会知道?可能是她的习惯。”
毕竟他和虞南刚见面的时候,虞南也瞪着一双大眼睛,止不住地瞧他。那表情,活像观察猴子的饲养员,有种奇怪的慈爱感。
柳嶂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用慈爱这个词来形容虞南当时的眼神。
不过小孩脑子的想法就跟一阵风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分钟后,杨棠就拍着胸脯,豪爽地表示要招待柳嶂去吃辣条。柳嶂犹豫半晌,摇头拒绝:“不行,我怕吃坏肚子。”
杨棠毫不在意地说:“吃一次又不会怎么样。”
临近中午,太阳热辣,热浪一波接一波地袭来,熏得三个小孩脸蛋通红。最后柳嶂和杨棠摸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一人买了一包辣条,虞南则分到了一只小布丁,权作安慰。
柳嶂义正辞严地叮嘱虞南:“你还小,不能吃垃圾食品,就让我和杨棠来承受垃圾的摧残,你乖乖吃雪糕。”
虞南:“……”你也就比我大两岁!
对着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良心不会痛吗?
三个小孩蹲在学校操场角落的树荫里,享受完辣条和雪糕后,才互道明天再见,各自剔着牙齿打道回府。
操场很热,滚烫的石子不断浮起热气,几乎把空气都扭曲。
虞南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小学生版本的柳嶂就在自己身边,不仅如此,刚刚她还和小学生版本的杨棠同学见面。原来柳嶂和杨棠是这么认识的,怪不得他们关系这么好。
虞南歪着头,心想,男生的友谊真是难以捉摸,明明几个小时前才掐成一团,狠狠地打了一架,转头就可以一起分享辣条和冰棍。也有可能是杨棠和柳嶂本来就气场相合,未来他们俩一唱一和忽悠她的时候,可不少。
她本来就腿短,步子迈得不大,加上心里想着事情,一下就落到后面。柳嶂神情紧张地回头看来,说:“南南?是肚子不舒服吗?”
虞南乖巧地说:“没有啊。”
“我以为你是肚子疼才走得慢呢。”柳嶂松了口气,“你不该给你买冰棍吃的。”
虞南熟练地歪头卖萌:“啊?”
虞南最后还是拉肚子了。
柳嶂在家里写了一下午作业,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被自家老妈从卧室里拽了出来。
“柳嶂,你今天是不是偷偷在外面买零食吃?”张娟说。
柳嶂瞅他妈的表情,利索地点头,并振振有词道:“没错,你给我钱不就是让我自己买零食吃吗?”
张娟语塞,过了半晌,她重新捡回话头:“那你给南南妹妹买吃的了?”
柳嶂仍然痛快地点头:“是啊。”
“南南今天闹肚子了,”张娟说,“刚刚才从医院回来。”
柳嶂惊讶道:“南南闹肚子了?”他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明明南南的卧室和他就隔了一道墙。
“朱阿姨今天一下午都担心得不得了,南南刚刚才睡下,等会儿去给朱阿姨和南南道歉,知道吗?”张娟语重心长地说,“记得别油嘴滑舌,这都你闹出来的。”
柳嶂委屈,他什么时候油嘴滑舌了。
不过他的名誉和南南之间,还是南南重要一点,于是柳嶂选择忽视他妈妈的用词不当,急忙追问:“那南南有没有事?”
张娟说:“幸好没什么事,就是肠胃着凉,吃点药,好好休息就行。”
柳嶂去找虞南的时候,虞南正安静地睡觉。
朱灵鹊带着柳嶂来到虞南的卧室,轻声地推开门,然后蹲下来,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嶂嶂,进去的时候小声些,南南还在睡觉呢。”
柳嶂重重地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屋内。虞南怕冷,被子有些厚,她蜷缩在被窝中,小脸红扑扑,睫毛又密又长,看起来十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