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游》彩色莲花

22、芝焚蕙叹

　　寒山清幽，鸟兽俱藏。
　　一道车辙印子通向山中茅屋。
　　谢朓和花荻坐在茅屋中，围着火炉对弈。
　　“玄晖兄此次前来，总不会只是找我下棋吧？”花荻轻轻落下白子，淡淡地问道。
　　谢朓正举着黑子思索如何破局，被花荻抢了先机，只得讪笑道：“确有急事。元帝即位，王融下狱，叶枫不知所踪，王爷虽是太傅，终还是心中不安。”说完便落下了手中黑子。
　　花荻微微点了下头，拎起白子说道：“此事皆是王融一意孤行，况且王爷终是元帝养父，王爷何必过于自忧，反倒失了威仪。”花荻落下白子。
　　“话虽如此，自古伴君如伴虎，王爷多加小心也不为过。王融今已落狱，虽然并无确切罪名，但元帝派人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接近，恐怕防的就是王爷。”谢朓落下黑子道。
　　花荻拎起白子迅速落盘，貌似对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语没什么兴趣。
　　谢朓拎起黑子犹豫了片刻，才轻轻落下，继续说道：“王爷并不是怕自己被王融出卖，而是舍不得他，想请你去监牢一探究竟，好商量一个对策救他出狱。”
　　花荻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嘲笑，然后拎起白子，看了一眼棋局，缓缓说道：“王爷果真爱才。叶枫在何处？”
　　谢朓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知道花荻已经答应王爷的请求，不过他并不知道叶枫下落，于是摇摇头道：“那日宫变，原本叶统领守卫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入内宫，最后不知怎么，西昌侯萧鸾就带着甲兵攻了进去，其实倒也没发生冲突，因为叶统领根本就不在，守卫宫门的禁卫军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所以萧鸾等人才得以迅速进入皇上寝殿阻止王融。事后，萧鸾在宫中遍寻叶统领，都未寻到人，大家猜测许是早就逃走了。但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藏在何处？”
　　花荻又落下一子，幽幽说道：“该终局了。玄晖兄你先回去禀告王爷，我自会去探得王侍郎情况，再禀报王爷。至于叶枫，他若真藏起来，未必是一件好事。”
　　谢朓一看棋盘，可不就是自己输了。
　　谢朓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抱手行礼道：“那就有劳锦瑶你。我先回府复命。”说完起身出了茅屋下山去。
　　花荻慢慢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心里有点忧伤，“叶枫，你既然选择离开朝堂，为何不来找我？你食言了。”
　　夜黑风高。
　　花荻身着夜行衣，醉倒守卫，见到了不像人形的王侍郎。
　　花荻轻声唤着王融，并无回应。
　　王融全身被锁链捆在墙上，身上衣衫褴褛，血肉模糊，头发散乱，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花荻探了探王融的鼻子，尚有一丝气息，便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塞到王融嘴里。
　　过了一小会，许了丹药起了作用，王融身子痉挛了一下，然后便轻轻抬起头。
　　花荻看到王融满脸血污的模样，心中一阵难过：当年那个高声欢唱《九歌》的大才子，如今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阶下囚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花荻轻声说道：“王兄，你可还能说话？王爷想救你出去。”
　　王融慢慢地点点头，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含混不清地说道：“多谢王爷惦记，不必了。我王融无怨无悔，世人终会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郁林王萧昭业就是个浪荡子，根本不会治理朝政…..”王融说着说着，咳出几口血。
　　“你是花荻还是叶枫？我眼睛有点看不清。麻烦你回去禀告王爷，他一定不要再犹豫了，南齐帝位关乎社稷民生，只有他才能让南齐江山永固，不过如今说这些终还是晚了。你告诉王爷，不必费力气来救我，我如今和废人别无二致，出去也是等死。想我王融，文韬武略，从秀才起就跟着王爷，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中书侍郎，都是王爷在提携我，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我王融恨不能辅佐王爷成为一代明君…..”王融越说越激动，又咳出几口血。
　　花荻赶紧又掏出一颗止血丸塞到王融嘴里。
　　这些药丸都是竟陵王派人和监牢地图一起送到花荻手里的，看来他猜到王融正在遭受折磨。
　　王融咽下药丸，缓和了一些，又说道：“多谢！不啰嗦了，我们文人就爱长篇大论，不像你们剑客办事利落。你回去告诉王爷，无论他们怎么折磨我，我也不会连累他人。何况我没罪。但是也不必来救我了，我现在和死没什么区别。你回去吧。”
　　花荻凝望着王融，面容微微有些凄切，然后点点头，准备离去。
　　“等等，不管你是花荻还是叶枫，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在竟陵王府我曾经住过的卧房里，有一处暗格，里面放着我珍藏多年的书籍和酒，若你是花荻，想必那些书你会喜欢。若你是叶枫，那些可是陈年佳酿……咳咳，宫里的人应该还不敢搜查王爷的府邸，你快去取出来吧。”王融又啰嗦了一通。
　　花荻眼睛有些湿润，轻声道：“多谢！珍重！”随后便迅速离开。
　　五日后，太子詹事孔稚圭上书建议赐死王融，萧昭业一向倚重孔詹事，便同意了他的建议。
　　又五日，年仅二十七岁的王融死于建康牢狱之中。
　　竟陵王府中，竟陵王端起酒杯洒向院中地面，形容凄凉。
　　浩渺苍穹不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