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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长生殿主 ...


  •   魔修骇得一跳,瞬间拉开了距离。他惊魂未定,堪堪飘在空中,只见身后的海岸上,有一道修颀的身影。

      雾树芦花连岸白,萧萧飒飒的风声间,那人站在芦苇丛里。细看之下,他立在堆雪般的芦花绒上,一身广袖白衣仿佛融入了月色,被勾勒出温柔缱绻的光晕。

      逆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见他清沉的声音:
      “来。”

      一股大力兜头罩下,魔修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施法,就被吸入了此人指间的木球。

      木球上裂开一道缝隙,像张开了嘴巴,将它囫囵个吞吃入腹,而后浮现出一张简笔画人脸,其额上一只滴溜溜乱转的红眼珠子,正是被封印的魔修。他起初还躁动,张口瞪眼,被卿笑寒轻轻一捏后,木球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哀嚎,不敢妄动了。

      这是一种法器,名叫“菩提界”,千金一颗,有价无市,被卿笑寒往芥子袋里一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袋口冒出好几声不满的尖叫,听声响,里面还有一堆。

      卿笑寒的白衣上,此时只剩边角处的淡金色云水,苍金色舞鹤不知所踪。
      他道:“辞岁,走了。”

      繁盛洁白的芦花中,支棱起一只仙鹤的脑袋。它听见卿笑寒的呼唤,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像个心满意足地玩了雪的小孩。
      这只仙鹤极通人性,双眼是熠熠生辉的苍金色。它伏身载起卿笑寒,啾啾两声,飞向海天间的皓皓明月。

      —

      魔物突袭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灵讯印上,眨眼被顶成热门。全修真界都对魔修口诛笔伐,那个“修真界迟早要完”的论帖下更是水深火热,骂出了上万条留言。

      祁纵的大幅留形画影也被发布,正是他化刀诛魔的情形。往日指摘他灾星的都闭嘴了,识相地把地方腾给了邪.教子弟,论帖里一溜的顶礼膜拜。说到底,修真界以实力为尊。

      正道的顽固派再仇视长生殿也无法否认,在这次防卫战中,祁纵以一人一刀扭转了战局。

      讲坛的院长间里,气氛一片凝重。
      苍泽子意识到摹地仪出了故障,仔细查探一番,才发现问题。他当着几个诛魔主力学子、和讲师们的面,将贴在外层的灵气面板剥离,终于露出真正的摹地仪来。
      众人皆脸色一变。

      只见此时此刻,摹地仪上遍地淡红光芒,都是残留的魔息痕迹。如果没有刚才被剥掉的灵气面板作伪,魔修的突袭难以成功,今晚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苍泽子哑声道:“老夫起初怀疑,这灵气面板是魔修做的手脚,可是魔修和魔物都是红色光点,一入坛就会被发现。也就是说,他们只可能先做手脚、再入讲坛。”
      这就意味着摹地仪是坛内人破坏的——讲坛出了内鬼。

      众人面面厮觑,祁纵举手道:“院长,昨晚我和卿笑寒撞见一群人围殴同窗,被我们发现后,他们用缩地移行阵图逃跑了,还捎走了被打的。不知道跟突袭有没有关系。”
      “竟有这事?老夫看看。”苍泽子调出了所有的摹地仪数据。

      讲坛授道,必须时刻掌控学子们的身体状况,好应对走火入魔之类的突发事件。因此,在摹地仪配备的灵气面板上,不仅有讲坛内实时人数、还有魔息和灵气的分布,甚至学子们的伤损比例。

      苍泽子肃容道:“少了二十二个毛孩……”
      他五指一张,摹地仪扩大成整片苦海涯的景象。苍泽子给失踪的这二十二名学子打上标记,双指并拢,画出一段定位咒。摹地仪的一角,位于安澜城某处的地方,霎时迸发出无数火星,“砰”的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苍泽子说:“人在安澜城里,其中一半受了伤。百里惜,谢危,具体位置我发灵讯给你们了,速去速回!”
      “是。”

      两位书剑宗首徒同时应声,出门远去。经过风纪讲师身边时,百里惜身形一顿,薅走了他一棵猪笼草。
      风纪讲师:“……什么东西过去了?啊!我的草!!谁偷我的草!!!”

      两刻钟后,一个光芒四射的拘灵笼捆着二十来号人,从天而降砸在了地上。
      风纪讲师率先扑了出去,收回自己的宝贝猪笼草。里面的人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祁纵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对苍泽子道:“他就是那个挨打的。”
      苍泽子:“哦?”

      学子们一被解除束缚,霎时分作两拨阵营。一边的完好无损,铁青着脸,另一边的瑟瑟发抖,鼻青脸肿,其中还有几个昏迷的,大概被敲了闷棍。

      谢危从没受伤的那群里拖出一人,扔在众人面前:“主谋。”
      然后“唰”地拔剑,指向和他一伙的另外十人:“从犯。”

      这帮人都怵他,呐呐的不敢吱声,不知经历了什么恐吓,满眼都是畏惧。
      百里惜展开折扇,道:“来的路上,我们已经温柔地询问过了。摹地仪上的手脚,就是他们干的。这帮家伙成绩差,但闲钱多,进不了秘境试炼,便合伙偷袭成绩好的寒门子弟,威逼利诱,想让他们交出试炼资格。因为怕被发现,偷偷改装了摹地仪。”
      “什、什么威逼利诱?你休要血口喷人——”

      那个主谋挣扎起来,被谢危一脚踹得又跪下了。他极力辩驳道:“我们明明是合理交易,你情我愿的事,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他好像还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苍泽子却瞬间明白了始末,破口大骂道:“去你的你情我愿!大逆不道的东西,竟敢改装摹地仪……讲坛就因为你们这帮蠢货,差点被魔修攻占了!”
      “魔……魔修?”

      主谋呆住了,他们大概是刚忙活完、就齐齐落网,对魔物突袭一无所知。见所有人都脸色不善地盯着他们,他这才慌了,结结巴巴地道:“哪来的魔修?讲坛怎么了?到、到底怎么了……你们说句话啊!”

      苍泽子冷哼一声,说:“因为摹地仪被你们改装,今晚魔物突袭,没被及时发现。”

      “魔物突袭?!”

      这帮想走歪门邪道、获取秘境试炼资格的家伙都傻眼了,好半天后,才有个从犯哆嗦着说:“是解、解语花……那个解语花出的主意,她说要我们改装摹地仪,不然还没搞到试炼资格,就会被讲师发现的……”

      百里惜把他拎出来,道:“终于松口了啊。麻烦说清楚,哪位解语花?”
      “是这位解语花罢。”

      只听一人当空说道,将一个魔修扔了下来,砸在风纪讲师脚边。老头儿眼疾手快,用拘灵笼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卿笑寒乘鹤而落,仙鹤引颈清鸣,化回他衣上的鹤纹。他道:“我追溯海上的魔息纹路,找到了幕后主使。突袭的魔物,都是他操纵的。”

      魔修见事情已经败露,倒是破罐子破摔了,对主谋学子阴森森地一笑,道:“小仙友,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解语花啊!”
      “解语花?你……你是解语花?!”主谋腿一软,“就是你给我们出主意,教我们改装摹地仪的……你怎么是个魔修!”
      他生无可恋地质问:“你不是说、你是书剑宗的最美小师妹吗?”

      苍泽子一听这话来气了,怒道:“书剑宗?书剑宗会教你干这种破事吗傻驴!不论如何,你们是造下孽了——竟想通过这种手段获取秘境试炼的资格?做梦!见鬼的试炼,讲坛都留不得你们了!”

      这群纨绔子弟大概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挨这么难听的骂,脸色又青又白,好不精彩。可就在这时,摹地仪上浮现出一溜璀璨的灵光,一架鸾车出现在远处的天空中。

      那是一驾极尽奢华的鸾车,车厢以一幅完整的灵兽肋骨为框、以百年的鲛尾皮为壁,上有仙剑驱使鸾鸟,下有灵阵做底盘托车。特别的是,阵中亡灵滚滚,皆是焚烧的魔魂,发出狺狺尖啸。

      在第一次人魔之争时,修真界曾流行过这种车底压阵、炼化魔魂的座驾。许多修士凭借阵中魔魂的多少、魔魂惨叫的高低,来判断车主的实力与地位。
      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不再需要用这种方式彰显自己了。没想到,时至今日,又出现了传说中的压阵鸾车,不知是为了显摆当年的战功,还是为了撑撑场面、干点别的。

      一个讲师说:“是裂屏山的掌门。好戏来了,‘内鬼’头目是他的宝贝儿子。”
      主谋精神一振,欣喜地叫道:“爹?爹!”

      鸾车降落,受焚身之苦的魔魂喷出浓烟。一个正道仙长走了下来,高冠长剑,面沉似水,听见独生子的呼唤,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逆子!”

      全场都安静了。裂屏山的少门主被打傻了,捂住肿起来的脸呆呆地望着父亲,其他人则默不作声地看着。
      裂屏山掌门冷笑一声,开始大斥特斥他听信魔修蛊惑、改装摹地仪的行为。其言辞之激烈、大义之凛然,无不令人意外。一番慷慨陈词下来,裂屏山掌门将儿子骂得猪狗不如,好像他成了修真界的千古罪人似的。

      可是,他对抢夺试炼资格的事只字未提。

      众人听着,起初还以为他深明大义,听到后面,才看出来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为儿子开脱,将重点转移到魔修身上。不仅如此,还要确保他儿子参加秘境试炼。

      此掌门话术高超,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一番口若悬河,就要把儿子的罪责轻轻揭过。苍泽子早就料到他打的算盘了,一脸怒容,几番张口,却没能截断他的话头。

      在裂屏山掌门滔滔不绝的话语声中,祁纵忽然开口。
      “你说够了没?”

      他单刀直入,瞬间打破僵局。掌门愣住了,看清他的脸后,勉强笑道:“祁少主?幸会幸会。好了本尊继续分析,这魔修大逆不道,专门挑判断力低下的少年人行骗……”
      “我也是少年人,我的判断力不低。”

      祁纵直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说你儿子没错、只是被骗了?还是说,你儿子依然要参加秘境试炼?”
      “这……难道,我儿一时不慎、惨遭魔修欺骗,便没资格参加秘境试炼了吗?”

      裂屏山掌门压住眼底的不愉,转向受伤的学子们说:“几位小友,看你们的身体如此不适,还能参加秘境试炼么?”

      他和颜悦色,眼神却冰冷得像是淬了毒。学子们不敢直视他,被高境界强者的气场压迫得垂下头去,唯有为首之人梗着脖子,咬牙坚持了几息,最终挤出一句:“我们……去不了!”

      裂屏山掌门又慈祥地问:“你们这伤,也不是我儿弄出来的吧?”
      “……确实不是!我们只是和几位前辈切磋,不慎受伤。”

      这十来个学子出身微寒,或是普通人家的好苗子,以前跟着师父四处云游,或是偏院山头的小门派、矮子里面拔将军挑出一个,送到这里来修习。

      他们就算吃了亏,也只能默默忍耐。就算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他们也不敢接受。
      毕竟,太阳是会落山的,一旦入夜,他们便毫无自保之力。今天若是让人撑腰,明天就要被人绊脚了,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别无他法。

      祁纵盯着满面春风的裂屏山掌门,眼神渐冷。
      秘境藏有无数天材地宝,如果能夺得几样,对他们这些世家少主来说,是锦上添花;但对寒门子弟而言,恐怕就是雪中送炭了——只需要一件像样的法器,说不定便能改变他、甚至他宗门十多二十人的命运。

      这个掌门却要断他人的仙途,为自己儿子铺路!

      玉刀感受到主人的暴戾,朱砂痣鲜艳欲滴。就在祁纵要按捺不住拔刀时,一只温凉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覆住。
      卿笑寒立于他身侧,低声道:“有人来了。”

      红日初升,晨曦如潮水涌过天际。烂漫的金光穿透云层,似千军万马飞驰,在地面上投下两条狭长的黑影。
      有人远道而来,逐渐靠近。

      或许是他们的修为太过高深的缘故,摹地仪毫无反应。走在前面的,是个一蹦一跳的小姑娘,背着手哼着歌,歌声像银铃般清脆。不知她唱的是何地野谣,曲调悠扬,仿佛无数只白鸟,飞越千山万水。

      在她身后,一道修长身影慢步而来,是个形销骨立的男子。他眉宇俊美,看不出年纪,散发披肩,一袭黯淡的茶色轻袍,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男子神色恹恹,两手空空,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瞧着清癯,可是一步步走来,片尘不惊。

      裂屏山掌门看见这两个人,像看见了鬼:“祁、祁、祁——”
      男子驻足,琉璃般的黑眼珠轻轻一动,轻轻地说:

      “你也是来参加师长会的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长生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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