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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皇帝生与死,贾元春待信 ...


  •   大安四十年,京城,皇宫,承天殿外。

      雪花儿打着旋儿旋落而下,海德喜仰着脸儿,脸上盛了几朵花儿,冷气一激灵,脑子清醒不少。饶是他穿得厚实,大冬日里在外面站了近一个时辰,人也冻透了。

      海德喜缩着脖子,脖领处的狐狸毛摩擦皮肤,心上才觉热了两分。站在生死边缘,旧日里想不得的事情,这会儿在他心里,却风轻云淡起来。看着渐渐落下的日头,心里虽恐慌,到底没那么盛了。

      雪地里一队抬着软轿的人马往承天殿而来,十多人,却没什么声音。海德喜心说慈安殿的奴才,果真是这宫里最有规矩的。

      轿子距离承天殿还有一百余步,海德喜甩着手里尘柄赶紧跑迎过去。到了轿子旁边儿,小跑着跟上队伍,手里打着千儿,“老佛爷,万岁爷的寝宫,除了您老再没人来过。”

      “这就好。”老年妇人的声音,苍老中又带着一种生命的张力。

      海德喜的心就没那么慌乱了。

      一行人到了承天殿外,慈安殿一个小太监赶紧跪在软轿前,把脊背摆正平稳,慈安殿的大太监福全才撩开轿帘儿。

      一只戴满镶嵌红珊瑚雕花儿的金指套儿的手先伸了出来,在漫天鹅毛飞雪里,就像开出一朵红艳欲滴的花儿。许是被风卷携着的雪花儿在夕阳下折射的光波晃了眼,海德喜就觉得那只手似颤了两颤。

      太后搭着福全的胳膊,低头踩着小太监年轻健挺的脊背,站落在雪地里,抬头看着承天殿,眉头微皱,低垂着眼睑,看着眼前的台阶,身板儿挺直,两步路走的缓慢而又坚定。

      宫鞋儿底儿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韵律动听。太后轻轻推开殿门,返过身来,仍就把殿门关上。

      海德喜仍旧站在先前的位置守着殿门,福全投射过来的探寻目光,只当没看见,透着雪花,远远的看着宫墙那边儿,心说万岁爷福大命大,这一次可要挺过来,要不然这天,保不齐就乱了。

      太后坐在外厅的椅子上,腰板儿仍旧挺得笔直。海德喜的徒弟阿宝给太后行了礼,上了茶,仍旧退回原来内室门口的位置。仍旧低着头,敛声静气儿的,尽可能弱化自己的存在。

      太后并不年轻了,已到了七十岁的年纪。如今皇帝正在接受一次极其特殊的治疗,这就是一场赌博,向天赌命,她也不知道天能否护佑大安。

      杯子里的茶袅袅香气舒润心神,太后吸吸鼻子,竟觉得这红茶从没有过的醇香。

      手捧着茶杯,小口抿了两口。随手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虽也是目视前方的姿态,眼神却是放空了。两天两夜没合眼,身体上的感官已是有些木了。

      头杵着胳膊,胳膊架在红木茶几上,太后闭目沉思。

      大安朝,除了承天殿,整个京城暗潮涌动。红墙外以侍疾为名的皇家贵胄都睁眼瞧着,竖耳听着。只待丧钟一响,一场权力的角逐又将开始。

      她感到头疼,一场权力对接,必是要有上位者,也必有那下势者。皇帝今年才五十五岁,在那龙椅上坐了三十五年,母子二人一路走来,着实不易。

      他累了,她知道。

      成皇霸业,虽已成皇,霸业未完,哪里能退居?她的儿子想休息,既已坐上了那个位置,那就只能坐到死。

      她不能让他死,所以她赌了。

      门帘响动,太后转过头,一个比她年轻几岁的老先生走出来,精瘦身材,眼神依然清明。太后点点头,眼里瞧得明白,这先生很有几分疲惫。

      海德喜的徒弟们弯着腰身,往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位往太后对面的茶几上上了一杯茶。

      这老先生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轻叹一句,“好茶。”

      太后眼神一直追着这先生,得他此言,心中大定,明白这一场生死命赌赢了。

      太后也不急着问话,只等着这先生喝了两杯茶。

      “一月为期,自可痊愈。”这先生才道。

      太后笑道,“得您照拂,皇帝得寿,先生还要常居宫内。”

      先生微微沉吟,心里一番计较,终点了点头。诺了太后之请,却与太后相约十年为期。

      太后心里失落,只仍觉此番结果为不幸中之万幸。十年,身心康健,十年为一缥缈的存在。一旦人生困锁,不知前路之时,十年,就变得日日珍贵。

      何人与当权者交道不留一点退路?先生既诺了十年,那就定多于十年。

      “辛苦了。”太后这话里不辨喜悲。

      先生头也不抬,仍是喝茶,只头轻轻点了下,他也是渴得狠了。

      两日后,京城这场雪早已停了,承天殿前围着的那些人也早已退了。丧钟未鸣,哪个都知道,仍要把自己装进那旧日的壳子里,孝子贤臣,还要做到本分。

      皇帝之命,虽金贵,只是承天运道,所承担的沉重自比寻常人等多出些许。满京城里的皇亲国戚,高官权贵都等着皇帝这场命数,就连十几岁的少女里,都有人在等着皇帝这一场的生死结果。

      这关乎一场帝王家的选秀,一位年老的病弱的帝皇,即使站在人世间权力的顶峰处,也没谁真正想用自己豆蔻年华的生机去滋养老皇帝的垂暮之年。

      京城荣国府里二老爷贾政的长女,十五岁的长女贾氏元春,就是这等待之人中的一员。她等待的,是自己后半生的命数,如今却系在皇帝的生与死之上。

      贾元春在自己的院儿里,荣国府内宅里一座小小的院落,是她作为长女的身份象征。

      左右两间厢房,正房三间,住着她和照顾她长大的奶嬷嬷,贴身的两个丫鬟,小而精致的院落,地方虽不大,对于一个未嫁的姑娘,已是不错的待遇。

      雕花儿的木窗外,是早起新堆的雪人儿,憨憨模样儿,像极了圣诞老人儿。雪人儿头顶的梅树枝条上,却是开满了红艳的花儿,一白一红相称,白就净到了心里,红就艳到了眼里。

      元春最喜院儿里的这两棵红梅,穿越过来的两年多来,每到冬季雪飘之时,她都会堆上一个雪人儿,看着红梅染雪,总有一份还能回去的念头。

      那年穿越而来,她只愣愣地看着如今日这雪和红梅。

      贾元春是夜梦中去的,没人知道这人就这么去了,没有一点征兆,悄无声息。

      起因就是打张巧儿自现代社会穿越而来,就开始病气缠身的皇帝。皇帝病初,皇家打算选秀。

      荣国府作为公侯世家,这场选秀,不同于别时,再好不过的表忠心的时候,自有打算。做打算的是几位大家长,被算计的就只有贾元春。

      那年贾元春十三岁,正是春娇初长,人生有梦的时候,面对临死的帝王,小姑娘怯了,也怒了,只极平静地问了养大她的祖母史老太君一句话,“祖母,孙女只问您一句,咱们家可是定了?”

      “大家族的姑娘,这是生来的使命。”老太太语气平淡。就是荣禧堂的丫鬟都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眼元春,任谁都听得明白老太太这话音儿里的不容置噱。

      贾元春透过屋里淡薄似无的艾草燃雾,看着歪在榻床上的祖母。再富贵慈祥不过的一个老太太,一身暗蓝色锦缎子材质的家常袄子,头上嘞着同样配色的抹额,花白的头发梳成髻儿拿发网子罩着,精神利落。

      祖孙俩目光相碰,元春就知道多说无益。这会儿的史老太太,哪里是身居内宅疼爱儿孙的祖母?只是一个权衡利弊的老夫人。心里再没一丝挣扎的勇气,这一去,还了这家里养育一场的恩情既是了。

      元春一个头叩下去,这就是应了,只到底没再说一句话。

      当日身边儿陪着原主的就是今日在外面扫雪的春喜,出了荣禧堂,只叫了一声,“姑娘。”

      元春摇摇头,轻轻道,“回去,莫再多话。”

      那日也下着雪,雪地里棕色的鹿皮小冬靴每踩下一脚,元春心里就清冷了一分,正巧那日也穿着一身红衣,可不就是红梅映雪?就是斗篷都是艳红色,偏领子口缝着白绒绒的貂毛。

      这件斗篷是那年冬日,祖母新赏给自己的礼物,原来一切早有征兆。贾元春当日还算平静,是因着贾珠前两日派李纨去了元春的院子,把皇帝生病和皇家选秀的事情透给了她。那哥哥和嫂嫂,倒也疼她。

      谁知道当夜元春就睡了过去,张巧儿天亮醒来,犹自在自己前世的梦境中一般。阿神的话,她最后只记得一句,“一床花被,三洗三晒,死而后生,开元之治。”

      张巧儿不明真意,也来不及思量,就要面对自己生于元春体内的事实。穿越重生,真从现代的张巧儿变成贾氏元春,她仍觉在梦中一般。

      贾元春的记忆,如同一本书,由不得她不翻,也由不得她不看。春喜见大姑娘自床上坐起,也从不远处榻床上爬起来,把家常里披着的袄子给穿越者元春披上,并不多话,回到自己睡处,做起了针线。

      张巧儿就看着窗外的落雪,红艳的梅花,最后心中一声叹息。不得不直面一个问题,皇帝陛下何时选秀?又或者他何时?

      两年的异世生活,这成了一个无法回避的事情。

      她只能等待,别无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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