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樱桃》金铜钱

5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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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明超喊了卡之后，沈溪的手一直在颤抖着，他坐在木板床上，很久没有说话，孙诏的假人还放在那里，他的脑袋里还在被刚刚的情绪笼罩着。

　　直到有人坐在了他的身边，沈溪才稍微分神，当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水味后，沈溪紧绷的神经才突然放松了下来。

　　“……太累了。”

　　他说，也不知道是说演戏累，还是钱小楼强颜欢笑的模样累。

　　唐安礼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然而对沈溪来说，这样就好，他此刻或许也不需要唐安礼的安慰，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在颤抖着。

　　他的双手撑在膝盖上，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对唐安礼说，“有烟吗？”

　　这是沈溪第一次问唐安礼要烟。

　　唐安礼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找到何明超，打劫了他的烟盒之后，走过来掏出一根，递给了沈溪。

　　沈溪的手还在颤抖着，他接过之后，叼在了嘴上。

　　他也就抽过一次烟，年少不懂事，想要快速长大成人的时候，而那次因为唐安礼生气，他就再也没动过抽烟的念头。

　　他有些不熟练的询问唐安礼，有没有打火机。

　　就看见唐安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然后在沈溪的面前打燃了火机之后，替他点了烟。

　　沈溪没说话，只是像很多年前那样，吸了一口，又吐出来，根本就没过肺，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抽烟。

　　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假人，香烟他叼在嘴上，直到点燃过半的时候，他才对唐安礼说，“我刚刚有种……自己死了一次的感觉。”

　　“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是钱小楼，我该怎么办。”沈溪看着假人，然后又把目光投向空中，他伸出手，像是在抓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抓住，“第一次，他没有抓住母亲，第二次，他没有抓住父亲，第三次，他没有抓住孙诏。”

　　沈溪说到这里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唐安礼抓住了他那个伸在空中的手。

　　“我抓住你了。”

　　他对沈溪说。

　　“就算你抓不住我，我也会抓到你。”

　　唐安礼的手掌比沈溪的要大一些，这会儿他握住沈溪手掌的时候，几乎要把他包裹住了。

　　沈溪下意识想要挣开，他看向周围，还没忘记他们还在片场，这里人来人往，随时都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然而那一下却没有挣开。

　　沈溪抬头，就看着唐安礼认真地看着他。

　　“沈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他带着沈溪的手慢慢放下，“钱小楼是假的，孙诏也是假的。”

　　“唐安礼是真的。”

　　他牵着沈溪的手，飞快在他的手指上印了一个吻。

　　“你的唐哥哥是真的。”

　　沈溪结结巴巴得说不出话来，他点燃的香烟已经快燃烧完了，烟灰掉在他身上，他看着对着他微笑的唐安礼，最后也只能别别扭扭得转过头。

　　“知道了。”

　　“……这么肉麻。”

　　唐安礼笑了下，他的手指擦了下沈溪脸上刚刚沾到的人工血浆，“有空吗？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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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没想到唐安礼说的那个人居然就是萧衡。

　　对方就在何明超的身边，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当看到沈溪与唐安礼的时候，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萧导看了多久？”

　　萧衡看了下唐安礼，只是哼了声，“惺惺作态。”

　　他的目光仔细得在沈溪的身上转了几圈，最后他还是挥挥手，示意沈溪过来。

　　沈溪看到萧衡的那一瞬间就愣住了，他看过萧衡的电影，当然也知道他是个个子不算高，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他压根没想到萧衡居然会坐在何明超的身边，看样子还把他的表演整个都看完了，那一瞬间，沈溪的心底突然有了种类似于汇报演出的奇妙情绪。

　　见萧衡冲他挥手，他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萧导。”他恭恭敬敬地说。

　　“沈溪是吧。”萧衡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沈溪。

　　沈溪点头应了声，就看见一旁的何明超在冲自己挤眉弄眼，再一联想刚刚萧衡对唐安礼的态度，自然明白了，萧导之所以在这里，估计就是何明超与唐安礼两人，联合说动拉来的。

　　“你刚刚的表演我看了。”萧衡打量着沈溪，“说实话，有些过于没层次了。”

　　他一开口，就是不留情的批评，“人物的情感变化有些过于浅薄，悲伤也很片面。”萧衡说了很多，明明只是第一次来剧组，但依旧经验老道得分析了沈溪表演上的很多问题。

　　就在沈溪因为萧衡的辛辣点评，感到不安、尴尬和羞愧的时候，萧衡突然话锋一转，对沈溪说。

　　“但你这个年纪，又不是科班，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沈溪愣住了。

　　一旁的何明超急忙说，“还不赶紧谢谢萧导，萧导愿意说你，就是觉得你表演得挺好，平时演员要得到萧导指点几句，那得多难啊，谁不知道平时我们萧导根本不调、教演员，全靠演员自己磨自己悟。”

　　“马屁精。”萧衡哼了声，他看向沈溪，“那场戏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再磨磨。”

　　既然萧衡都那么说了，那这场戏肯定是还要重拍的，毕竟他在圈内的地位在这里，而沈溪经过刚刚萧衡的一番话，也觉得自己的表演层次感确实不够。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沈溪就又回到了木板床那里。

　　唐安礼站在他的身边。

　　“你觉得钱小楼看到短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后悔？震惊？”沈溪不确定地说。

　　“如果是我呢？”唐安礼问，“如果当时是我给你发的短信呢。”

　　沈溪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看着唐安礼，并不太喜欢这个假设，但也明白对方的意图。

　　“……我可能是在想，我们过去相处的画面。”

　　“钱小楼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明白了唐安礼的意思之后，沈溪再次投入到钱小楼的表现中，又多了些别的情绪，当这场戏重新拍完的时候。

　　沈溪有些虚脱地坐在地上。

　　他怀疑自己是情绪宣泄太过，现在突然没了力气。

　　这场戏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三天之后，孙诏尸体散发的味道，终于被邻居发现了，报警之后，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就被屋子里浓重的气味熏得够呛。

　　却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平静的年轻人，对方看着他们很惊讶，询问他们在找谁。

　　警察们看着他，让他别动。

　　钱小楼是个胆子很小的人，于是他立即不动了。

　　直到他看见他们居然在往孙诏那边走，他突然往前冲了几步，却被人拦了下来。

　　他的耳朵里听到了很多声音，什么“死亡时间”“凶手“”致命伤”“关键证据”什么的。

　　但是他都听不懂。

　　只是当他看着孙诏已经有些变形的脸时，才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眼泪顺着他的眼眶拼命涌出，他张大了嘴巴，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仿佛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孙诏确实死了，三天前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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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了沈溪拍完这场戏，萧衡就走了，他似乎很忙，对于沈溪似乎也没有任何优待，仿佛他真的只是恰好路过一样。

　　何明超是了解萧衡的，他安慰沈溪，“八九不离十。”

　　“你后天杀青？”

　　沈溪点点头。

　　“杀青戏还是来点轻松的。”何明超嘀咕道，“到时候正好补个彩蛋。”

　　正如何明超所说，沈溪的杀青戏是真的再简单不过。

　　就是电影里最后的画面，沈溪在孙诏的墓碑前放了一束花，背着包，准备离开桃城。

　　而在离开桃城之前，他看见了蛋糕店里装在罐头里的绿色樱桃，他想买，别人却告诉他，那樱桃快过期，不卖了。

　　但是他想要的话，可以送给他。

　　于是钱小楼就带着这一罐樱桃走了。

　　他走的那一天，他原先住着的平房被挖土机砸穿了墙壁——那片区域已经划分在了拆迁的范围内，无论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还是和孙诏一起生活的房子，都会随着这片新区的建设，淹没在尘土之中。

　　钱小楼抱着那罐绿色的樱桃，最后回头看了眼正在进行城市建设的桃城。

　　他慢慢离开。

　　再也没有回头。

　　当听到何明超那声卡之后，沈溪突然有种钱小楼已经在离自己远去的感觉，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那罐绿色的樱桃。

　　因为电影里，钱小楼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深秋。

　　他的身上也换上了秋装，这会儿在棚内也是闷出了一声汗。

　　沈溪把罐头放到一边，剧组里的很多人都来恭喜他杀青，他一一谢过之后，却没有看见唐安礼。

　　待人群逐渐散去之后，沈溪发现自己还是没看见唐安礼。

　　何明超看见了，问，“在找唐老师？”

　　沈溪其实觉得何明超已经发现了什么，或者说他已经明白了什么，但是他什么都不说，沈溪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在何明超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倒是顺从内心，大大方方说了声，“是。”

　　“去休息室吧，他在那儿等你。”

　　沈溪听了这话，立即穿过了人群，往休息室那里跑。

　　他跑得又快又急，就好像很多年前，每个下课之后的傍晚，他迫不及待地冲出校门，往唐安礼家里跑一样。

　　充满期待，乐此不疲。

　　终于，当他跑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他用力喘了几口气，才慢慢打开门。

　　唐安礼听到开门声，转头看向他。

　　唐安礼的身上居然穿着和许多年前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头发也放下来了些，如果不是眼神变得更加沉稳，身材变得更加宽厚挺拔，沈溪或许会觉得，时间一直都没有溜走。

　　他们还是那个一起窝在出租屋里的沈溪与唐安礼。

　　然后沈溪就看见唐安礼，冲他张开手臂。

　　“欢迎回来，小溪。”

　　那一瞬间，唐安礼和以前重叠了。

　　于是沈溪慢慢走过去，抱住了唐安礼。

　　他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唐安礼的身上，这一刻什么都被他忘了，他也不在乎这里是片场，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他只想抱住唐安礼，对他说自己真的好喜欢他。

　　于是沈溪环住了唐安礼的脖子，把嘴唇凑了上去，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唐安礼唐安礼…”

　　然后这声音逐渐消失在唇舌交缠间。

　　很久之后，唐安礼的叹息才在空间里响起。

　　“我在。”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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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14岁的时候并不相信诸如幸福生活一辈子的鬼话，即便他后来确实想和唐安礼住在一起，但也根本没有仔细想过以后的事情。

　　所以当他咬着冰棍，听唐安礼问他长大之后有什么愿望的时候，沈溪漫不经心得对唐安礼说：

　　“我想你跟我住在一起。”

　　听上去有些过于幼稚和可笑。

　　唐安礼也确实笑了，他揉了下沈溪的头发，“这么喜欢我？”

　　沈溪咬碎了嘴巴里的橘子味冰棍没说话，他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人都会长大，唐安礼也会结婚生子有他的家庭，所以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会实现的。”唐安礼突然凑到他耳边说。

　　沈溪被他吓了一跳，听了他的话，心里先是一喜，然后才认真地看着唐安礼——

　　“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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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的手里握着一把唐安礼刚刚塞过来的钥匙。

　　他发现唐安礼果然没骗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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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思考了下正文到这边完结正好。
后续关于电影上映和新工作室的就在番外里写了。
预计一共是三个番外，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