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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到临平州边镇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在这一个月里,狐妖当真就如他自己说的那般,没再饮过血,虽然身体虚弱了些,倒也不是太影响,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狐妖的那张脸生的冷艳妖冶,加之他又是一身轻纱白衣,不笑的时候,像极了出尘绝世的仙子。

      可奈何这么个人,平时不大爱穿鞋子。

      行囊里的那双白布鞋,是很早的时候祁道长给他买的,到现在他也没怎么穿过,就一直那么放着,只有在到了要去有人的地方,非穿不可的时候,他才肯一脸不情不愿的拿出来穿上。

      由于狐妖身上的缚妖索十分显眼,走动时还会发出声响,为了方便,在进镇子前,祁道长取下了他脚上的那条缚妖索,也解开了其中一只手,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又将长链在自己手腕上绕了几道,最后垂下手拉着狐妖的手腕,让衣袖盖住,以免被人看见。

      镇子上的人很多,行来去往熙熙攘攘,还有各种各样的摊位,好不热闹。

      狐妖难得见到这么多人,也难得见到这么多好玩的,心情大好,看见什么都觉得有趣,拖着祁道长刚从一处人堆里挤出来,没过多久又挤进了另一处人堆里。

      祁道长被狐妖拖来拖去拖的一脸阴沉,可当他瞟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还是叫住了小贩,给狐妖买了一串糖葫芦。

      这是狐妖答应穿鞋的条件。

      有了糖葫芦,狐妖倒是比之前安静许多,虽然还是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到底是没再往人堆里挤,可能是怕把糖葫芦给挤掉了,毕竟那祁道长穷得很,只答应给他买一串。

      狐妖被祁道长牵着手腕往前走,手里拿着糖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好奇的看来看去。

      当然,别人也在好奇的看着他。

      以狐妖这样的容貌,莫说在这种小边镇里,就是在皇城脚下也不一定能见着,一路上难免被人看个不停,议论声纷纷,不绝于耳。

      “快看快看!快看那边!那个穿白衣服的……”

      “哪个啊?哦哦哦!看见了看见了!我的天……”

      “看你那出息,口水都流出来了!”

      ……

      “王兄,你觉得那小娘子的姿色怎么样?”

      “人间绝品……就是勾栏院里的头牌姑娘,也不及她一分姿色。”

      “看来王兄没少去啊……”

      “别瞎说,我可是正经人。”

      “正经人还知道勾栏院里的头牌姑娘是什么姿色?”

      ……

      “哎呦呦,你看那小娘子,长得可真好看。”

      “谁说不是呢,可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人,穿的破破烂烂的,可惜了。”

      “眼瞎呗。”

      “这可不一定……”

      “不是眼瞎,怎会看上一个穷小子?”

      狐妖也不是第一次去有人的地方,对这种闲聊早见怪不怪,却还是晃了晃拽着自己手腕的手,小声笑道,“他们说我是你娘子。”

      祁道长不想理他,心说要不是他嫌弃之前给他买的那方面纱不是白色,故意给扔火里烧了,哪会惹出这么大动静,沉着脸将人往前拽了拽,“你以前又不是没听过。”

      这一拽不得了,旁边人都扭着头看着他们,本来路过就走的人,也是停下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人怎么这样?”

      “我就说不一定吧,说不定那小娘子是被强迫的呢。”

      “要不要去问问?万一真是被强迫的那可了不得。”

      “就是就是。”

      “问什么问!你们没看那穷小子提着那么大一把剑么,就算真是,你们谁敢去管?”

      “那报官也行啊,这么好一个小娘子被糟蹋,我真是光看着都觉得心疼。”

      狐妖憋着笑,说他是小娘子的他倒是没少听,可说要去报官的,倒还是头一回。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狐妖咬了半颗糖葫芦,晃了晃拉着自己的手,“诶。”

      祁道长心烦得很,皱着眉头没理。

      他又晃了晃他的手,“诶。”

      祁道长沉声叹了口气,板着脸停住,不料一回身,身后的狐妖突然垫脚靠近,半颗糖葫芦不由分说的送进嘴里,周围人群见到这一幕,当即就跟炸了锅似的,什么“天啊”什么“娘啊”的都冒了出来。

      祁道长脸色一沉,可还不等他反应,狐妖就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样,立马挑了挑眉梢,小声道:“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喊非礼。”

      祁道长凝眉看着他好一会,才又重重地出了口气,嚼着半颗糖葫芦,压低声音:“老实点。”

      说完,扣着狐妖手腕的手紧了紧,转身继续往前走。

      “唉……江河日下,世态炎凉啊。”狐妖故作姿态地长叹一声,咬了一口糖葫芦,小声嘀咕起来:“要不是听他们说要报官,我才不想被人当成瞎子,真是好心没好报……”

      由于身上没多少银子,祁道长带着狐妖挑了一家比较便宜的客栈住下,又怕狐妖跑了,所以只要了一间房。

      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省银子。

      客栈的掌柜子怕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一直夸个不停,临到两人上楼前还在夸:“年轻人可真是好福气啊,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一对才子佳人,可真是羡煞旁人呀!”

      “掌柜误会了,我不是什么才子。”祁道长。

      “就算公子不是才子,也必定为人不凡,自古美人配英雄不是?”客栈的掌柜不信,“公子就莫要谦虚了,如果公子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如何能得如此绝色的小娘子垂青?”

      耳朵听得都起了茧的祁道长侧头瞟了一眼“羡煞旁人的小娘子”,淡淡道:“他眼瞎而已。”

      说完,又朝旁边的店小二道:“麻烦小兄弟带下路。”

      一句话,直把客栈掌柜给震惊的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瞠目结舌半天,看着两人直到上了楼都没缓过来。

      不过这句话倒是把狐妖给逗乐了,从柜台前一直笑到上楼。

      那客栈掌柜之所以能这么傻愣住,也有狐妖的一半功劳——他估摸这小娘子怕是脑子不太好,听到自己相公这么说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回到房间,直到关好门,店小二走远,狐妖这才笑出声来,“诶,你刚刚看见那掌柜的脸色没?都绿了……”

      狐妖并不知道祁道长的真实姓名叫什么,他只说自己姓祁,没说名字。

      所以狐妖高兴的时候总是“诶、诶”的叫他,只有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才会叫他“祁道长”。

      当然还有一种时候,他只会叫他“道长”。

      至于狐妖自己的名字,他不记得了。

      狐妖一醒来就已经在聚阴山里,脑子里唯一的记忆,便是在他生前的最后一刻,寒芒贯穿心口,被人强行毁去内丹的一幕,除此之外,自醒来至今十五年过去,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所以,他曾让那祁道长随便取一个名字给他,不过祁道长觉得这些没什么必要,也就没给他取。

      “你当时若再说句话,兴许那掌柜的脸还能发紫。”祁道长没好气道,放下剑和背上的行囊,解下自己手上的缚妖索。

      “我若是说了话,怕是整个客栈里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好男风的了。”狐妖笑道,见他过来,自觉地抬起手,看着他将缚妖索重新扣回自己的手腕上。

      “知道又如何,男风之事自古便有,也不是稀奇事。”祁道长放下他的手,转身开始收拾行囊里东西。

      “道长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狐妖转了转手腕上的镣扣,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抬眼看着那人,笑道,“不过我很好奇,究竟什么事才会让你不再这么冷静?”

      “很多。”

      “比如说?”

      祁道长不说话。

      “算了。”狐妖罢了罢手,猜到他不会说,绕过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朝外面热闹的街市看去。

      街市上人流熙攘,来来往往,走走停停,有说有笑地从他眼前行过,噪杂声不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前的人轻轻一叹,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人尚且有善终者,而妖却没有,上天究竟是公,还是不公……”

      收拾东西的人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狐妖单薄的背影上。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一说,何况是人与妖。

      妖活在这个世间,需要隐藏身份离群而居,每天提心吊胆,怕被那些卫道士寻见,因为那些道貌岸然自诩除魔卫道的正派人士,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可以不分好妖坏妖,只要遇见了便杀,毫不留情,即便是杀错了也没有罪数。

      而妖却不行,妖不可害人,不可以为祸人间,一旦害了人性命,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皆有详细罪责。

      除此之外,妖还要再承受五百年一次的天劫,受得起重伤不死,受不起打回原形,更甚者,则直接被天雷打到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妖想要变成人,不惜冒着被毁去内丹打散魂魄的风险,也要触犯禁忌,生吞人心,为此堕魔的妖不计其数,却也屡禁不止。

      “在看什么?”

      狐妖闻言回过头,不知何时,祁道长已经站在了他身侧,与他一同望向楼下熙攘的人流。

      狐妖勾了勾嘴角,回头望着不远处一对摆摊卖东西的夫妻,“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看他们有父母亲朋,有妻儿手足,突然觉得很羡慕。”

      不像他,睁开眼便只有自己,被弃在聚阴山中,独自一个人过了十几年,唯一的记忆便是自己被杀时的零碎画面。

      “羡慕?”祁道长抬了抬眼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羡慕的,道:“如果给你选择,你想为人?还是想为妖?”

      “我生来为妖,何曾有选择的余地?”狐妖啧了一声,长叹道:“这一生已经这样了,但愿来世做个凡人吧……孝敬高堂,蒂缘嫁娶,子孙绕膝,安享天伦,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祁道长听他说完,淡淡摇了摇头。

      人心是世上最复杂和可怕的东西,因为人的欲望就像无底深渊,一旦踏进去,便面目全非,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以为所看到的相安无事是真,实则背后各有算计,哪怕出世佛门,入世道儒,避世贤隐,备受牵连者大有人在,何况是在世凡人。

      仅凭一己之心正直,便想独善其身一世,简简单单过一辈子?

      不可能。

      下午两人出去了一趟,给狐妖买了面纱。

      其实主要是出去打听妖的事,不过打听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们来错了地方,真正有妖魔作祟的,是临平州里一个叫白城的地方,离这里很远。

      不过也有其他收货,镇子外不远有个湖,年前有人半夜行过时,隐隐听见湖里似乎有婴儿和女人的哭声,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回了镇子。

      当时还没人信,直到后来又有几个人路过听见,便没人再敢去了。

      倒是没闹出过人命。

      晚间,两人简单的要了一荤一素,算是打发了晚饭。

      由于祁道长要去那湖边看看,不知何时才能回,知道狐妖平日好干净,所以晚饭之后,祁道长就让店小二打了一桶热水进来,让狐妖先沐浴梳洗。

      狐妖沐浴完,盖好被子躺下,才把那个背着身子的假正经叫来。

      祁道长弯身在他眉心下了一道束灵印,又在房间里四角和门窗画下符咒,设下结界,一切安排妥当,才带着剑出了门。

      祁道长走后,狐妖睁着眼睛百无聊赖的看着上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下了束灵术,他现在整个人一动也不能动,抬一下手指都不能,看了一会,兴许是累了,便合上眼睛慢慢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将他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斜眼看过去,人影背着光走近,手指在他眉心轻点了一下,又转身往桌子去了。

      狐妖揉了揉发僵的脖子,慵懒地翻身侧卧,瞟了一眼背对着他走开的人,“怎么样?是妖么?”

      “不是。”祁道长走到案前,倒了杯水,坐下喝了两口,“只是怨灵。”

      “怨灵?”怨灵时间久了也会害人,狐妖绕了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好笑地问:“你是狠心除了呢,还是大发慈悲给放了?”

      “超度了。”祁道长的脸色有些难看,手虚掩在心口上细细吐纳,额角尽是冷汗。

      “哟,你还干和尚的事。”狐妖挤兑道,不过像他这种木头桩子,倒是真可以考虑去出家当个和尚。

      祁道长没理他。

      狐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眼朝他的背影看去,“都回来了还不睡?”

      “让小二去打水了。”

      果然,没过多久,店小二招呼伙计抬了一桶热水进来。

      两个店伙计一进屋,便看见了那个侧卧在床上的人——那人生了一张倾城绝色的脸,邪魅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丝慵懒,长发如丝绸般顺着身形垂散在床上,上身只着了一件白色中衣,因撑起身子的动作襟口微开……

      两个店伙计顿时血脉贲张起来,赶紧别开脸,不料生生撞上另一人冷冰冰的眼神,不敢再放肆,却又忍不住,临出去时还是朝床上的人偷偷看了一眼。

      店伙计走后,祁道长关好门,正待要去解衣带时,发现床上的人还是之前的姿势,换都没换过,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狐妖这么看着,木头桩子的祁道长是没办法好生沐浴的,可祁道长也知道,就算他让他转过头去,他也不会老实照做,毕竟这种事以前发生过。

      可他现在真气紊乱,经脉薄弱,这个时候使用束灵术,又恐体内有异。

      早知道刚刚就先不解了……祁道长心道。

      站了片刻,祁道长直接吹了油灯,决定摸着黑洗。

      “矫情。”狐妖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平躺下。

      矫情的木头桩子洗了很久才洗好,躺下时狐妖已经迷迷糊糊睡去,没睡沉的人感觉到动静,下意识的朝他靠了过来,就像是多年的习惯一样,钻进了他的怀里。

      祁道长也没躲,揽着狐妖拉了拉被褥。

      突然,狐妖猛地睁开眼睛,手随即向下探去,被反应快的祁道长给一把按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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