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纹师》罂碧

1、第一章 闪光之纹

　　肖颜坐在电脑前，手里的压感笔画过一道线，在笔下角色的头发上落下一笔高光。他的面目普通，只能说还算看得顺眼，也只是顺眼而已，丢进人堆里，估计也没人能把他找得出来。屏幕的反光反在他的瞳孔上，深邃的黑中多了份异彩，倒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些许。

　　安静，认真，是老师跟其他同学对他的评价，其他的，也就说不出更多来了。

　　肖颜是SC美院大三的学生，学的是设计，做得最多的却是插画。为什么学这个？是因为好就业。为什么做这个？因为有人愿意给钱。

　　他已经习惯了在电脑上做画，也习惯了运用各种软件去做一套VI，或者从导师的手上接点LOGO什么的小件挣点小钱。现在要生活可不能靠卖一般的画了，开画展进画廊什么的，太过苛刻，但是网络的流行和全民作者的时代来临，让很多插画手却又出了头。

　　肖颜就是其中一员，虽然说还不算有名，但是因为画什么风格都可以，基本功好又多变，不少编辑还是愿意跟他约稿的。在同学们都忙着找工作的时候，他也可以算提前就业了。

　　不过他经常还是会觉得心里虚得慌，再怎么说，虽然进的是设计系，他也是学院派的美术老师教出来的，考学之前一直是走的绘画的路子。据说当年教他的那老先生听说他上了设计系，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别的什么。但是每年肖颜回家提了东西去看望，总觉得老师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失望。

　　曾经，还是有不少人说过，肖颜是当画家的料子的，他基本功扎实，从三四岁开始学起走，一直学到十七八，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了。虽然还不成熟，但是再磨磨，再经历多点人生，或者能出点亮眼的东西。

　　但是肖颜不敢拼。

　　他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师守着小画廊，靠教点小孩子为生，看着师兄师姐们在梦想的路上摔得遍体鳞伤，他不敢拼。

　　绘画，其实是件奢侈的事情。肖颜的家庭状况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虽然是城里人，但是也只能说是吃得起饭还过得起日子，不能让他任性。小时候他念叨着要学画，母亲只是笑着应了，托人走关系的拜了老师，当时他还不觉得什么，等到长大了，才知道这是多大的宠溺，是多大的付出。

　　然后他就不敢拼了，他不敢想象等到自己四五十岁了，还卖不出几幅画害的老母亲连晚年都不能安享的局面。所以填志愿的时候他报了设计，他知道，学设计的，哪里都还能找口饭吃。

　　看看画面，截了张图给编辑发过去，等着审定之后发大稿，如果过了，这几百块的稿费也算拿下来了。他轻呼了口气，想着，这工作没个保障，等到大四了，也该去再找个稳定的工作了。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的哥们儿有的在大一的时候就急冲冲的出去租房子住了，最迟的到了大二，交了女朋友也搬出去了。这倒也给他留了个清静，他没有那个闲钱出去租房子，母亲给了第一年的学费之后已经拿不出来钱了，艺术类专业的学费永远都高得离谱。大一以后的学费他得自己挣，还得拿钱回家，他舍不得母亲再受苦下去了。

　　一个人的日子过着挺好的，他觉得。但是这样的日子重复着，倒也真是无聊的，他也觉得。

　　电脑提醒有新邮件，编辑回话说过了，让发原图。肖颜把图片发了过去，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这张图他画了整整三天，除了吃饭睡觉没离开过电脑，现在真觉得有点疲倦了。

　　走上阳台，天已经全黑了，对面女生寝室的光还亮着，肖颜往那边看了一眼，一个穿着吊带站在阳台上的女生似乎也看到他了，转身进房间，还拉上了窗帘。

　　肖颜无语，摇了摇头，他只打算看看远处休息下眼睛而已。他读的学校所在地区多丘陵，宿舍就建在半山腰上，教学楼的话就得爬上山顶。通宵自修教室的灯还亮着，只是不知道里面会有多少学子是在真正学习的。

　　肖颜虚起了眼睛，或者是他看错了，他仿佛看到山顶上教学楼的房顶有什么光闪过。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光一道一道的，似乎交错成了一幅图画。

　　那是什么？他很好奇，仔细的看着，猜测着那是由什么发出来的，他记得那房顶上可是除了避雷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有谁在上面摇晃手电？但是那光的颜色偏红，怎么看也不像是手电发出来的，而且组成的那像是图形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不会是哪个UFO的爱好者在召唤外星人吧？

　　正想着，那光线却是一闪，整个爆开，然后一个黑影从房顶上一下落了下来。

　　不好！有人掉下去了！肖颜心里一惊，身子不由往阳台外倾斜，没有听到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也没听到有人惊慌。但是这一瞬间，一个小巧的东西迎面飞来，吓得他立刻蹲了下身体，听到身后咔嚓一声轻响。

　　什么东西？不会是蝙蝠飞进来了吧？肖颜回头，往房间里看了看，没有看到有什么飞行物。他挂心着那个从房顶上掉下来的黑影，也没管太多，下楼往教学楼跑去。

　　气喘吁吁的跑到教学楼下，旁边教室里的人都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他围着这栋楼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人或者东西掉下来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自己幻觉了？肖颜想，满心疑惑的回到了宿舍，这一来一去，倒是把他的困倦赶走了不少。回到阳台上，他再度往教学楼那边看去，却再也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光线了。发了会呆，忽然闻到有什么东西烧起来的味道。

　　“哇！”顺着味道在阳台上找了找，才发现自己塑料的脸盆已经溶出了一个大洞，那味道就是塑料融化的时候发出来的。虽然不知道火种是什么，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拿起水杯接了冷水一下淋了上去，然后才敢把盆子端起来。

　　我的三块五毛钱啊……看着那手掌大的长方形的洞，他在心底心痛了一下，把盆子丢在一边，检查了下放盆子的地方。发现在那里，静静的躺着一张土黄色的纸。

　　纸？纸会有高温？肖颜疑惑了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纸拣了起来。那纸的手感柔韧，虽然被淋了水，但是却没有发皱发泡，虽然怎么看都是纸，却让人有不是纸的感觉。上面的一面上画着红色的图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飞挑的线条交错着，显得很是奇异。

　　纸拿在手上一点都不烫手，难以想象刚才是这么个东西把盆子烧出个洞的，但是形状上倒是对得上。

　　不知道为什么，肖颜一看到这张纸，就觉得再也放不下了，他回到屋内，仔细的观察着。

　　土黄色的纸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跟他以前所接触到的都不一样，尝试着撕了一下，竟然根本撕不破。而上面的纹路一看就知道不是印上去的，而是画上去的，每一笔的走向都很微妙，似乎该一气呵成的地方却又有了转折，一道笔画上粗细各有变化。虽然如此，却又看不出是用什么笔画的，甚至琢磨不出笔触来。肖颜是个学画的，他知道用笔在纸上画出东西是什么样的，但是他却看不出来，这些纹路是怎么画上去的。

　　看不出起笔，看不出收笔，看不出走势。而且整个纸面相当的平整，没有下凹也没有上凸，仿佛没有承受过压力，更加不要说颜料的侵蚀。

　　他的手指轻轻的抚摸上那些纹路，这每一笔每一划，都好像有魔力一样，引得他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其上。手指无意识的划过其中一条纹路的时候，忽然的，他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那条纹路吸了过去，头脑里一片白光，整个人一震，晕倒过去。

　　回复意识的时候，肖颜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体仿佛被几台压路机压过一样，或者是被打碎了再次拼凑了起来，连抬手都是那么的困难。

　　晃了晃头，他觉得外面亮得慌，迷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他这一晕，竟然就晕了一个晚上。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当他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景象的时候，才是张大了嘴，闭都闭不上。

　　他本来是坐在电脑的旁边的，现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包括电脑桌，已经从中间被劈成了两截，仔细看得话，还会发现在边缘有高温融化的痕迹。

　　“天……我的电脑！！”肖颜跳起来，但是立刻又浑身发虚的软了下，颤抖的手检查了半天，确认屏幕是绝对报销了，还好机箱还是好的，但是他的心已经在滴血了，他的预算里可没再配一台屏幕啊！这台电脑还是大二的时候跟了导师几个件挣了点钱才狠下心买的，想的是为未来做点投资。

　　这是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电脑总不会是自己变成这样的吧？自己昨天到底做了什么事？那张纸？昨天就是因为那张纸自己才失去意识地！

　　他在身上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倒塌的电脑桌下找到了那张纸，但是意外的是，那却只是一张纸了。

　　上面那诡异的红色图纹已经不见了，虽然纸的质量依然是那么特别，但是没有了纹路的它就好像失去了魔力一样，变得平凡了很多。至少，不会让肖颜痴迷了。

　　左手手腕的地方在发热，肖颜抬手一看，却看到自己的手腕内侧皮下，隐隐约约的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是一些似乎在游动的长条型的红色线条，他辨认了半天才忽然想到……

　　莫非，是那纸上的图纹转移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