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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暮色四合的时候,殷夏一行人终于到了青临居。

      这里地处半山腰,四面环林,荒草杂生。斑驳的小楼年久失修,门房内有一个耳朵不太灵光的老仆役。

      殷夏冷眼瞧着,眸中没什么情绪。差那四名护院收拾出一间主屋并一个偏房,随后赏了他们些酒钱便将四人打发走了。

      那小乞儿到底是跟来了,阿和同她说,祁六本就是那牙婆捡回去的,他能私下里跑掉是他的本事。那牙婆本就不占理,就算日后撞见祁六跟在她身边,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不知阿和同他说了什么,那油滑的小子变得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安安分分的跟着,勤快又恭敬。

      这夜月明星稀,殷夏从二层小楼上往下看,瞧见一个灰扑扑的小影子,在院子里哼哧哼哧的拔杂草。

      “祁六,不必捯饬了,快回屋歇着吧。”

      祁六仰起头看见她,下意识的想摸一摸后脑勺,又想到自己满手泥土,于是临时背到了身后。

      “这院子草这么高,不拔一拔以后住着忒不方便。夜里凉,小姐快进屋歇着吧。”

      殷夏于栏上撑肘托腮,淡淡一笑,背后屋中的暖黄烛火为她描了一层忽闪忽闪的光边。

      “我们不会在这里久住的。”

      说罢,也不管祁六错愕的愣在原地,径自回了屋。

      阿和刚倒好热水,湿了一块棉帕,见她回来便递过去。

      殷夏两手缩在红色绣花兔绒抄手里,暖和的紧,一点儿也不愿意掏出来,便混不吝的耸了耸鼻子,把自己的小脸凑上去。

      她这身子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从来吃穿不愁,一张小脸细白通透,眸子清澈水灵,鼻梁秀挺,小巧朱唇红而润,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此时她的鼻尖泛着微红,由于犯懒,小脸埋进阿和手中方正的布帕上挨挨蹭蹭,像只粘人的小猫咪。

      阿和愣了一霎,回过神来后连忙让她站直了,自己拿着棉帕又过了一遍热水,拧至半干,细细的给她擦了一遍脸。

      殷夏眯起眸子很是享受。

      她想着祁六身上的灰衣,从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一小串铜钱,晃了晃递给阿和。

      “一会儿给祁六吧,让他明日去镇上做几件新衣。”

      阿和撤走了温热的棉帕,却没接她的铜钱。

      “小姐,几件衣服用不了这么多钱。”

      “那剩下的让他买些吃食吧。”

      阿和一时间没有应声,殷夏掀开一只眼,看到他脸上一丝不虞一闪而过。

      不过片刻就琢磨明白了,为他的小孩心性暗自好笑,又觉得可爱的紧。

      “阿和今年多大了?”

      “十二岁。”

      “哦?”殷夏站直了,伸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明明比我大一岁,个头却比我还要矮上两分。阿和以后要好好吃饭呀!”

      阿和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以后会比你高的。”

      殷夏将铜钱塞给他,又从腰畔取下一个绣有云纹的白色玉环,掂着红绳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个送给我的小阿和。”把玉环放在阿和手心,殷夏顺势又戳了戳他的脸,“不过几枚铜钱,阿和不必同祁六计较。”

      阿和像是一株敏感的含羞草,一戳就深深地低下头,他手心握着那枚玉环,心里轻飘飘的。

      这般贵重的赠予,放在往常他是断然不敢接受的。
      然而今日握在了手心,他丝毫不想放开。

      殷夏在青临居住了月余,渐渐地秋已深了。

      她这一个月来没做别的事,只日日让阿和去镇子上抓药,让祁六去林子里找草株。
      院子里的火炉上放着砂锅,日日飘着烟,青临居成日萦着散不去的药味。

      殷夏捏着鼻子喝了一个月的苦药,这身子终于不像纸糊的美人灯,风一吹就破了。

      除此之外,她还做出不少治愈阿和病疫的药丸,仪式感很强的命祁六找来七个大葫芦,用药丸塞了个满满当当。
      她还花了一秒给自己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起了一个名字:丘水丹。

      这日她打着哈欠,靠在廊上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小手一挥,冲阿和道:“收拾东西,我们打道回府!”

      殷夏从未打算好好地住在青临居。

      这里距谢府不过两日车程,就算她筹谋得当,安稳度过了冬日,恐怕日后也不会一帆风顺。

      先不说眼中充满仇恨的女主见她活得有滋有味,会不会心中不满,再次下手。单因她这个响当当的疫鬼名头,殷夏都不敢在广陵郡久留。

      来年便是永安十五年,开春的时候将会爆发大疫。女主谢轻菲因劝说父亲开仓放粮、接济灾民、亲自施粥声名鹊起,后来又四处奔波,说动好几位乡野名医来此诊病。
      大齐民风开放,她身为女儿家抛头露面不仅未受苛责,反而因这番作为名动一方,上达天听,成了皇帝亲封的清平县主。

      然而这是女主的待遇。

      身为一个没活过三章的炮灰,莫说留在这里与女主抢功劳,她就算安安分分的龟缩在青临居,恐怕都会被人打上门。

      平民饱受疫灾之苦,心中必然怨愤。

      使他们受难的源头,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归到疫鬼缠身的谢林菲身上。

      到时候灾民病民群起而攻之,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了的。

      所以她必须尽快离开广陵郡。

      不过这个年代道路车马均不便,若她拖着病身慌慌张张的上路,恐怕不出几天便被折腾的病死途中。

      所以她先在青临居养好了身子,此时打道回谢府,便是趁着女主外出寻访名医、邂逅男主的空当,讨一笔丰厚的行路钱。

      第二日晚上,殷夏终于回到了府中。

      她一回来可谓是扰了四方清梦,一个又一个院子接连亮了灯,就连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半个时辰后,谢林菲站在老夫人屋中,无视了围坐在四周的夫人姬妾,规矩的向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神色冷肃,开口时没有丝毫祖孙情分在。

      “谁准你回来的?”

      殷夏心中微动,将她的态度在脑中分析了一圈后,挑了事先想好的一套说辞。

      “家中以养病为由将我送至青临居,我如今已经大好,为何不能回来?”

      身穿藏青绣金齐胸襦裙的小姑娘面对质问,丝毫不见畏缩之态,颔首细声对答,垂下的眉眼尽是疏离之色。

      老夫人没想到往日蠢笨的孙女,今日居然如此聪慧扎手,心想一定是受了她母亲的叮嘱教导,浊目暗剜了大夫人一眼,却瞧见她眉目讶然。

      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心道莫不是真的被什么妖鬼上了身?

      沉吟片刻,老夫人慈声道:“你要回来,也该和家中知会一声。况且就算你说你的病好了,可是病去如抽丝,万一残存的病气过给了府中年幼体弱的弟妹,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一个粉白的小团子突然扑至老妇人膝下,嘤嘤哭道:“我的小弟弟没有了......呜呜呜......我不要妖怪回来......”

      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道:“幺儿乖,那不是妖怪,是你的姐姐。”

      小团子适时地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姐姐为什么要害我们?祖母,幺儿不要这个姐姐,幺儿害怕,我们把她赶走好不好?”

      “你姐姐不愿意走呢。”旁边一个身着粉衣的妾室见状接道,话音刚落便装模作样的“啊”了一声,“我多嘴了。”

      老夫人长叹一声,言辞恳切道:“三娘,非是我心狠手辣,只是你的症结,你自己也清楚。祖母是万万不敢拿你弟妹的性命开玩笑的。”

      殷夏立在堂中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才凄声道:“祖母,三娘只问你一句,三娘有何过错?”

      老夫人的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出锥心之语。

      “女巫仙逝后,郡中已有十余人死于相同病症,这皆是因你所致。三娘,你得承认,你就是个灾星。”

      “三娘懂了。”

      老夫人深信巫祝之道,这番话怕是她的肺腑之言了。可她也一定知道,在众人面前,这话一出,谢三娘谢林菲这辈子都再也摆脱不了这个污名。
      这个朝代的女子因名声累及婚嫁,是会葬送一生的事。

      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就面如金纸、软瘫在地了。

      可是殷夏还是亭亭的立着,连脊背都没有弯一下,那气度几乎叫人忘记她只是一个稚气还未褪尽的女孩。

      老夫人闭上双目,认为这事已经了了,她正要发话遣散众人,并把谢林菲打发走的时候,她又出声了。

      “听说二叔三月前新迁了京兆府少尹,他为人刚正不阿,对欺男霸女的世家子弟从不留情,已经得罪了不少权贵。”

      一群内宅妇人突然听她提起在朝为官的谢迎,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面面相觑。

      “当今圣上厌恶巫风,若我今日因祖母一番话被赶出家门,病弱而死,日后传到二叔政敌耳中,可是实打实的可用来攻讦的把柄。”

      老神在在的老夫人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变了。

      “祖母,广陵府虽远,未必没有耳目。我谢家以盐起家,却终究是下等商户,数十年积累才得二叔一人入仕。”殷夏不卑不亢,声音清越,“三娘身如蓬草,不敢自怜,可事关家族未来,还望祖母三思。”

      殷夏一口气说完之后,屋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夫人抚着胸口大喘了两口气,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屋中众人,神情不怒自威,声音冷凝肃重:“今日之事,出了这个屋子,一个字都不许再提。若是哪个院子走漏了风声,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听清楚了?”

      一众妇人连忙应是。

      “都下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殷夏站着没动,待房门关上之后,殷夏施施然道:“知道祖母为难,我这里有个两全的法子。”

      “不知你是哪路神仙,这声祖母我是不敢应了。”
      谢林菲所言非虚,老夫人细细思量之后心中大骇,这样的胸襟见识和周全思虑,绝无可能是一个养在深闺的稚女能拥有的。
      近日二房的谢轻菲聪颖过人,行事无常已经引她频频侧目,没想到大房的谢林菲更加诡谲无端。

      她这两个儿子都生了些什么好女儿!

      谢林菲提起嘴角,轻轻偏头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我祖孙一场缘分,如今不想让我进家门倒也不难,为我置办丰厚的嫁妆,权当我......”

      “嫁去了冥间。”

      屋外狂风大作,紧闭的门窗突然被掀开,烛火惊慌摇动,转瞬熄灭。

      殷夏兴致正浓,见老天应景,又幽幽的补了一句:“这不是正合你们人间的规矩?”

      久久不闻其声,唱独角戏的殷夏无法再保持神秘高冷,她无奈的自己摸索着点亮了烛台,借光一看,才发现老夫人仰躺在梨花椅上,竟是吓昏了过去。

      殷夏连忙掐她的人中。

      老夫人睁开眼,一见近前是她,慌忙死命一推,把殷夏推得连退了好几步,还摔了一个屁股蹲。

      殷夏撇撇嘴刚爬起来,就听得老夫人说:“不就是嫁妆吗,我马上给你置办,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好,三娘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入谢府。”她眉目流转,笑的嫣然,“倒也不必祖母费事置办了,谢家长房嫡女的嫁妆,该是当得起万两黄金的。如此......便劳烦祖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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