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谜局》兵澜

1、宿命的开端-献给你的时光

　　献给你的时光
　　沈冰蓝淡然悠远地坐在钢琴的前面，高高盘起的发髻，一袭猩红色的长裙，表情看似平和，动人的眼神却闪烁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如同光辉的浅射，似乎目空一切而又心无旁骛，高傲而又持久的雍容，完美又不容侵犯。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会为之惊惧和痴迷。她依然弹唱的是那首老歌——
　　“献给你的时光，是玻璃上淡淡的身影，可以看清，却又透明，时光不过是已然吹过的风，无法抓住，只能成空。是谁点燃心灵的火种？让生命绽放交融，或许——，所有的选择都已注定，我们只能沿着命运之手的掌纹，走进宿命……
　　献给你的时光，是黑夜沉睡在皑皑的白雪之中，大地做了一个关于春天的梦，你从梦中苏醒，走到我心门之前，用双手推开了——，爱的面容——
　　意念不过是不翼而飞的音乐，如果还有可能，让我静静聆听——
　　迷雾中的悬崖，跳下去，跳下去；时光照亮了地狱；温柔的牙齿，却如此锋利，咬开天堂之门的锁链，无人能猜透的最善、最恶的谜，沉溺……沉溺……
　　献给你的时光，是生命中最美的记忆，已然经历，永不失去。时光不过是我们消逝的岁月，黑发变成了白发，是光明与黑暗的更替。在亿万人的世界上，在亿万年的光阴里，偏偏是我们相遇，相视一笑，原来你也在这里……？
　　时光是世界上唯一无法经受考验的东西，如果还有机会，让我从头讲起……”
　　歌声和琴声缓缓地交合，一唱一和。在高亢的长声中寻求着和谐，深情回旋，轻柔悠远。音乐有表情，音乐也有味道，那曲调是她的漂泊和依恋。美的不可方物，美的不知来自何方。追寻一个信仰或者是理由，让她去回归，让她去背离……
　　明言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慢慢走到冰蓝身边，静静地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自己深爱的女子。这场景一如他们的第一次初遇。
　　他有一张东方人的清秀的面庞，略微有点女像，中等身材，清瘦的身体，但是显得敏捷有力。面容上有种书生气的文雅和潇洒，似笑非笑的脸上收敛起笑容，嘴唇微翘和沉思的眼神，淡然的表情里包含更多的是笃定与坚韧，这样气定神闲的风格是他与生俱来的。让人琢磨不透，又令人如此眷恋。
　　冰蓝唱罢，微笑着看着明言，智慧的自信令她充满所向无敌的魅力与魔力。这一刻，她似乎比得到世上任何的幸福都快乐，因为深爱的人来到了她身边。
　　明言知道这是个可怕的时刻，看到冰蓝这令人生疑的微笑好似一束明媚的阳光，当美的光芒漫射过来的时候，他居然想要闭上眼睛。这令他的心中充满着不详。
　　冰蓝站起身来在明言的耳边说道：“对不起，幸福和爱情对于我而言或许都只是昙花一现的骗局。我选择不了命运，也选择不了爱情，只能选择爱你。从这一刻开始，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包括资产，现金，还有——，还有就是这所冰蓝红酒坊，这里有我的灵魂，这些都是你的！法律的文件都在九叔那里。合法的东西都是你的，不合法的东西我都带走了。”她的气息喷到明言的脸上，令他觉得有些麻痒，有些清新，气若幽兰，又怦然心动。
　　那时候的明言远远还不够成熟。面对刘传旭带领的大批警察，心存忧虑和畏惧，甚至都不敢正面去看这些警察。他并没有完全领会冰蓝的意思，为了安慰冰蓝，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会帮你看好你的东西，等你回来。咱们政府部门里面有这么多资源，还有金门第一大律师，你一定能安然脱险的！”
　　冰蓝一张习惯于不动声色的脸，还是不由自主的会泄露情感，眼中微含泪水，说道：“我这里还珍藏着最后一瓶红酒，这是仅存的最后一瓶真正的冰蓝1972。”然后对刘传旭说道：“刘局，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交待，耽误一会儿时间，您不介意吧？”
　　刘传旭仿佛掉进了一杯清水里，透过水纹看着外面的世界，看到的都是光的折射。微微瞟了一眼自己身边——绑着一身□□还拿着手榴弹的鲍志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似乎是一次生死的考验，现在对方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他也在认真思考，如果自己退出去，对方应该也不会引爆手榴弹和□□，这个鲍志霄在没有逼急的情况下，没有必要这么和警察拼命的，应该就是想要要挟，让沈冰蓝安然离开。可是对方也没这么做，只是要求让冰蓝先行处理好她自己的事情。而焦点似乎是在沈冰蓝的这个小情人身上，这个男人三十来岁，面目清秀，像是一个大男孩，很有书生气质。而沈冰蓝更是高贵优雅，简直就是美貌绝伦与神话同时存在。这两个人在一起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刘传旭见过女人很多，而沈冰蓝无疑是令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
　　冰蓝亲自打开最后一瓶真正的冰蓝1972，这瓶酒的年份和她的年龄等长，从开始到结束，冰蓝的一生如同陈年的红酒，高贵、美艳，醇香。她在明言的耳边说道：“我一直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件事情，就是红酒、钢琴和探戈，此刻我才知道，我所有喜爱的事物都是为了你，和你一起喝红酒，虽然到现在你也不会品评红酒，甚至你也不喜欢喝酒，可是只要和你一起喝红酒我就开心；为你弹钢琴，虽然你不怎么懂音乐，比牛强不了多少，但是你能懂我，我就是喜欢为你弹琴；还有就是探戈，像你这样小脑不发达的男人，跳舞就是这个样子，舞姿看着特傻，步伐凌乱，但是你就是特敢跳，居然还能踩上节奏，而且从来不会踩到我的脚，我喜欢，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和你一起跳探戈的傻傻的感觉。来——，再和我共舞一曲吧？”然后他们举起红酒一饮而尽。
　　冰蓝站起来主动搂住明言，伏在他的怀中，丝毫不顾忌周围的任何人，说道：“再陪我跳一曲探戈吧？”明言暗中向她使了一个眼色，而冰蓝用锐利眼神看着他，不容他反对，同时有面带微笑，如女皇一般具有压倒性的迷人的朦胧风情。
　　音乐响起，依然是那首他们最喜爱的舞曲《酒醉的探戈》。舞蹈是一种思考，一种哲学，一种把情感外化表现出的情绪和姿态，以舞蹈为媒介，展现最原始的自我和向对方最有效的表达，相互依托，相互证明，共存共生，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最深沉的肢体交流和情感的交流，这种交流远胜于□□的交流。是一种高度的融洽与完美的和谐，是一种不可抵抗也不可分离的吸引。
　　用一曲探戈的时间来怀念爱情，冰蓝知道这是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刻，爱情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柔美，深情，哀婉的音乐和歌声，配合着探戈本身的稳健而有力的节奏。他们一起踏着坚定步伐，演绎着一场生离死别的动人故事。如此真切，却又如此渺茫。永远失去和惊世美丽像是一对孪生姐妹，注定会同时出现。这是她一生中最后的一支舞曲，也是她生命中最美的一次舞蹈，她要用这个舞蹈表达爱情，告诉自己的爱人，她的爱有多么深沉，要用这支舞曲来总结自己的一生，要用最后一支舞曲做最后一次生命的绽放。为了这最后一曲或许她已经等了一辈子，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时刻了——保留着这种感觉，永不消失——！
　　探戈里就算走错了步子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走对自己的节奏，而人生则不同，一失足就是千古恨。这次的舞蹈是那样不寻常，似乎是在薄冰上共舞：滑，冷，而且易碎。
　　舞曲结束了，冰蓝依然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依恋在明言的怀中，继续斟酒，此时明言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他感到冰蓝是在向自己深情告别。不就是去一趟公安局吗？他了解冰蓝所有的政府资源和法律团队，也知道冰蓝做事儿虽然嚣张残忍，可也是非常小心的，应该不会有重大疏漏，也一定会给自己留好后路，所以应该是可以脱罪的。但是，冰蓝的举动太异常了。他低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怪怪的。”
　　冰蓝举起酒杯，惨淡地说道：“只要我们用心聆听，便会听到世间的冰雪和蓝天的低声诉说。昨日疯狂的所作所为，铺下了明天的绝望道路。干杯，为自己无法掌控的过去干杯——；干杯，为自己无法掌控的未来干杯——”
　　两个人都饮尽了最后一杯酒，明言用眼神问寻着冰蓝。
　　而冰蓝回避着他的眼神，含着眼泪说道：“我想起了我妈妈，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妈，只能从照片上见过她，但我爱她胜过于爱我的爸爸。母亲把生命给了我，就离我而去了，换得了我毕生的感激。有时候在梦里我会见到她含泪的笑着向我挥手，而我只能静静的目送她离我远去。”然后话锋一转，她说道：“明言，我想明确的告诉你一件事情，齐门血案不是我做的，灭门的事情可以做，但是屠村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因为这不是一个法律事件，而是一个政治事件。我做事是有原则的，在没有查清这个事情之前，我不能，也不敢冒然嫁给你。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
　　明言非常惊异，因为不仅自己，包括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齐门血案是沈冰蓝做的，而现在冰蓝用两句话就让明言知道这事儿不是她做的，他迅速做出了习惯性评估，说道：“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你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护你的权利，他们也没有证据。”
　　冰蓝说道：“段名宇和马力在广东突然失踪，应该是被警方控制了。只要他们出来指证，就能我的定罪。能栽赃我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知道政治事件会怎么解决吗？全世界都一样……。所以亲爱的，我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段名宇和马力是沈冰蓝手下非常重要的两个手下，也都是八大天王之一。
　　明言紧紧搂住她，低声坚定地说：“怎么可能？”然后说道：“我可以帮助你逃跑。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吧！现在先和他们拼了。”
　　冰蓝笑着吻了吻明言的脸颊，说道：“我的乖乖男怎么变得这么暴力了？你不是一直都在阻止任何的非法行为吗？希望把我洗白了，好好和你过日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此刻，明言已经知道问题严重性了，他热血沸腾，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带冰蓝离开，不允许任何人阻挡，低声说道：“我要带你去亡命天涯，今天咱们誓死一战，只要能逃出这帮特警的包围圈，我就一定能带你安然离开。现在，老鲍不是已经控制了这群警察了嘛？”
　　冰蓝看着这个愿意为自己出生入死的男人，心中甚是感动，知道自己没有爱错人，深情地抱紧他，说道：“你有把握吗？”
　　明言点点头说道：“你知道我和贼王的关系，几年之前他正在落魄，来到金门，也算是和我有缘，收了我做他的关门弟子。他是公安部通缉了几十年的要犯，一直都能不落网，可见他的本领。所以我的逃亡的水平也一定不会太差的。而且，而且我也是怕你有一天会出现问题，其实在外围也做了一些准备。”
　　冰蓝抱住了明言说道：“想不到我的情人小书生还有这么深的心思。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父母怎么办？还有老鲍的家人怎么办？人家是蓄谋已久的，会有充分的准备，所以至少会有两重包围，甚至是三重包围。让我这些仅存的弟兄们和警察来一场街头枪战？所有的人都得死。咱们就算侥幸能逃出去，也是要亡命天涯的。没有人能和政府对抗。”
　　明言说道：“亡命天涯又怎么样？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可能查出齐门血案的事情。”
　　冰蓝说道：“可是，你知道我根基在金门，而且我一向杀人不眨眼，江湖上的仇家太多了。一旦离开了金门，无论到了哪里，几乎都是死路一条，没必要把大家都害了。所以，老鲍身上□□和手榴弹都是仿真玩具。我没有什么亲人，你和九叔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死以后，你要好好生活，好好找个老婆，给你们明家传宗接代，我现在最大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幸福。还有就是，帮我照顾一下我的这些弟兄，我知道我小情人有这个能力，尤其是老鲍。最后，我要告诫你，永远牢记——不能和政府对抗，政府永远都是正确的！”
　　明言知道不好，马上想去掰开冰蓝的嘴了，冰蓝笑着张开了嘴，给他看了看，安然地说道：“我这一生罪大恶极，死了算是罪有应得。死在情人的怀里，是世界上最美的死亡，是传说中情死！当年母亲也是死在父亲怀里的，据父亲说她死的时候很幸福。现在，我也可以这样死去了，这样的死亡更像是对母亲的致敬，也是一种美的传承，终于可以去见妈妈了。抱紧我，抱紧我……。”她伏在明言的怀中，气息越来越虚弱。明言的眼睛里浮起了一阵雾似的东西，心里下意识的抖动，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冰蓝的灵魂正在衰弱，带着深深的依恋，柔声说道：“我不能被警察抓走，也不能去监狱，那里太肮脏。我们俩都太聪明，还有，就是都有洁癖。多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爱你一辈子。这辈子我辜负了你，下辈子一定还你！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只想在你微笑的注视中，安静地睡去……”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没有了气息……
　　美的精灵抱着早有准备的心理，接受死神的降临，生命慢慢的枯竭，如一缕一缕的光阴从岁月中流走，于是生命的步调变得渐趋缓慢而又安静。任谁都无法夺去她心中的爱情，死在情人的怀抱中，是人世间最美的死亡，她微闭双眼，款款深情，露出了超脱于尘世之外的那种幽深飘渺的淡淡笑容，然后与世长辞。也许春天还可以再来，可是那一季花却已经永远的凋谢。—眼冰蓝色的带着芬芳馥郁、醇香酣畅的潺潺流动的酒泉……，缓缓流入永恒的静止，也流入明言永远的思念——
　　明言看着怀中的爱人，脸色如此安详，如喝醉了酒一样在酣睡。他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结局，刚才冰蓝还好好的给自己弹琴，还与自己共舞，共同喝了最后一瓶红酒。怎么可能会这么就离去了呢？活着和死去竟然是那样自然，就像是白天过去了，黑暗就会来临！明言紧紧搂住已经逝去的冰蓝，久久不能释怀，徘徊在这个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后诀别的地方。到现在才发觉，起点和终点是重合的。感觉到冰蓝就在身边。是啊，她就在自己的怀里，怎么可能已经离开了呢？
　　每个人的心中都沉睡着一个恶魔，每个人的天性中都存在着生而俱来的邪恶天赋。于是在明言灵魂深处的这个恶魔被唤醒了，天性中的邪恶天赋如蛟龙出水，腾空而起，势不可挡。其实他的邪恶天赋一直都在闪现，只是今天——他才刚刚发现。这个儒雅智慧的书生小情人，这个情深意重的心存挚爱的大男孩，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他这个时刻的感受，于是他想都没想就长大了——
　　看到冰蓝的死亡，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敢打扰明言，谁都不敢。明言用清冷而又阴翳的目光，看了看刘传旭和所有的人，嘴角上流露出一抹微微的冷笑，没有人敢和他对视，因为这眼神像是死神的目光。刘传旭感到一种莫名的畏惧，堂堂公安局副局长，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树木的成长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而人的成长只需要一瞬间。明言深吻着冰蓝的脸颊，深吻着冰蓝的头发，紧紧将她拥在怀中。想到昔日冰蓝调笑：你知道我会看手相吗？然后打开明言手掌，说道：你看你有三条掌纹，这一条是你的生命线，这一条是你的事业线，还有一条是你的爱情线。现在你把手攥紧了，我告诉你吧，你的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然后传来一阵欢笑声。那一切美好记忆就在眼前，依然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死亡不过是一扇门关闭了，而同时也打开了另一扇门，明言相信冰蓝就在那一扇门里等自己！于是，他轻轻地打开冰蓝的手掌，仔细地看着她的掌纹；又打开自己手掌，然后，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让两只手的掌纹交织相连——沿着他们共同的掌纹，走进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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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往事不堪回首，但是明天依然会有往事。厄运和好运似乎是相对，让我们一起走入清香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