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为公主做羹汤》钟无非

6、第六章

　　临近皇帝寿辰的前几日，琪嫔神神秘秘叫人送了一册东西过来，交待只能在屋中看，万万不能够带出去。凌霄不明所以，见东西用锦盒盛着，又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像是书之类的东西。知道此时不是时候打开，便放在枕边准备休憩时再看。皇帝寿辰的礼物琪嫔早已替她定了下来，是弹琴。凌霄这些日子便一直着紧着练琴，弹得算是流畅，但要论起意境来，还是差些味道。
　　琪嫔每日亲自督促着她，这日是皇后那边派人宣她过去商议皇上寿辰之事，这才得了空。琴就放在树下，阳光斑斑驳驳洒落在地面上，透出稀疏的影子。凌霄弹了一阵，侧目去看守在一旁的六煦。最近凌霄看六煦是愈发的顺眼了，连他身姿挺立站在一旁，都觉得心情愉悦了许多。
　　“六煦，你过来。”她朝着六煦挥了挥手。
　　六煦闻言过来站在凌霄身侧，道：“公主可是饿了？奴才这就去准备些点心过来。”阳光落在他头顶，发丝变得剔透而轻盈。
　　凌霄嘴角弯弯，道：“六煦，我累了。你陪我说说话吧，我赐你坐。”
　　六煦没有推辞，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公主想说什么？”
　　凌霄凑近了些，抬头看着六煦。“六煦，你入宫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要入宫呢？”
　　六煦垂眸掩住神情，缓缓道：“入宫以前的事，奴才记不清了。”
　　凌霄知道自己是触碰到他不愿提起的事情了，暗自后悔。其实她只是想找些话说，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讷讷道：“你这般好，待在宫里可惜了。若是我今后有机会尚驸马，出了宫便将你带在身边。我听说，你们这样的，也是可以娶妻的，只是无法绵延子嗣。到时候你若看上哪家的姑娘便来同我说，我亲自去帮你提亲。你这么好看，厨艺又一流，只要多多相处，都会知道的。”
　　六煦本是有些伤怀，听她既娇蛮又童稚的话，不由回道：“公主爱吃，奴才又正好有这么一门手艺，公主自然是觉得奴才千好万好。但宫门之外，上至酒楼下至饭馆，会得一手好厨艺的人岂止千万。比起来，奴才又算得了什么？此身已残破不堪，便不再做那等不切实际的梦。奴才谢过公主好意。”
　　“六煦，我怎么觉得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贪吃？好哇你，竟敢编排起本公主来，看我不好好罚你！”
　　听到“罚”这个字，六煦下意识想起上次凌霄罚他去倒夜香的事，神色一僵。那头凌霄却已经伸出手来拧住他脸上的软肉饶有兴趣地掐了几把。六煦觉得她手拧住的地方涌起一股热意，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直愣愣地站在那处看着凌霄。凌霄手心里滑腻腻的，心想六煦这脸上的皮肤可比女孩子还娇嫩，忍不住多揉了几把。
　　“公主，奴才没有。”六煦淡淡解释道。凌霄顿时觉得有些无趣，复坐下来，看着眼前的琴发愁。
　　凌霄琴艺平平，惹得琪嫔着急上火。据说这次有几个很不错的适婚青年在场，若是凌霄的琴声拿得出手，一曲惊艳四座，这婚事或者就不用发愁了。至于为何选了弹琴，乃是因为矮子里面拔高个，这已经是凌霄最拿得出手的了。
　　凌霄把手指搭在琴弦上，琴声悠悠响起。六煦蹲坐下来，替她斟了一杯果茶，道：“公主不必心急，弹琴实际上技艺指法只算得上辅助，最要紧的是传达出的意境。比如公主正在弹的这首曲子，曲调欢快，公主便应当顺应其中，用一种闲适快乐的心情去融入其中。这样才能够表达出曲子的内容，与听琴之人产生共鸣。公主试着体会一下，想一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再带着这种心情去弹。”
　　瑞橘站得稍远，只看见六煦替公主斟茶，并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凌霄半信半疑，音符从指尖流泻出来，运指间果然觉得情绪融合了不少，之前是曲子带动着她走，而现在是她引领着曲子的走向，便越弹越欢快起来，弹到结尾处轻轻一顿，目光偏向六煦。不偏不倚遇见六煦的目光，只见他唇角微抬，竟然十分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虽然很浅，但这对于一个日常没有表情的人来说，已经是破天荒了。
　　“这次弹得不错，有些长进。”却是琪嫔回转来了。
　　凌霄乖顺地点点头，又忍不住去瞧六煦，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神情。凌霄收回目光，道：“是了，只有几日了，我得好好用功才是。”只是为了对得起琪嫔的这一份期望。
　　琪嫔欣喜地摸了摸凌霄的脑袋，道：“一会儿好好看看我给你的东西。那可是我托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凌霄道：“到底是什么，那么神秘？”
　　琪嫔凑在凌霄耳边说了几句，凌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把东西放在塌上了，娘放心便是。”
　　午间用过饭不久，凌霄要去学堂上课。走到半道上，凌霄拍了拍脑袋道：“糟了，忘了带书本。今日夫子说要讲新内容，六煦，你腿长走得快些，回去帮我拿过来。就摆在窗前的书桌上第一本便是，你打眼就能看见。”
　　六煦领了命即刻回去，凌霄则带着瑞橘继续往学堂方向行去。六煦足下生风，回到殿内拿了书欲要去追上公主，鬼使神差地却停了下来。公主的枕边放着的锦盒已经被打开过，但显然还没有被细细翻阅。六煦走过去瞥了一眼，只见书册左边画的是男子的小像，右边则是人物的家世介绍。
　　六煦轻轻一哂，午后仿佛起了一阵穿堂风，凉薄地穿过了他的衣袖。
　　到了晚上，凌霄将身边人都屏退，包括瑞橘。平时在身边服侍着的六煦这时没了踪影，凌霄也没多问，只将瑞橘打发出去把门守着不让闲杂人等擅闯。她打算细细看看琪嫔送过来的东西。原来，这是这次将会在皇帝寿宴上出现的未婚儿郎。不知是出自何人的手笔，将这些人的容貌生平一一归集起来，卖给京城的贵女们。但是作为凌霄这种尊贵身份的，看这种书到底有失身份，便需要私底下悄悄看。
　　这册子的画工倒是不错。凌霄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看了大半册，叩门声一响才骤然清醒过来，扬声道：“何事？”
　　门外传来瑞橘的声音。其他人瑞橘自然是不敢放进来，但是来的人是六煦，并且手上还提着一盅热气腾腾的吃食。瑞橘知道自家主子对美食的偏爱，这才通报了一声。
　　凌霄果然不愿错过美食，把东西胡乱收起来，放在枕下。六煦进来时，那枕下露出熟悉的一角，他漠然收回目光，将小盅放下，碗勺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一股暖香扑鼻而来，不待凌霄询问，六煦便道：“这是陈皮红豆汤，公主尝尝。”
　　红豆熬煮成汤，没有过多添加水分，红色的汤汁浓稠细腻，在橘色灯光下看得人眼眸都要温柔几分。凌霄爱吃甜食，见是红豆汤，喜悦跃上眉梢，道：“知我者，六煦也。”说罢舀起一大勺放入口中，却意外地蹙起眉毛，慢慢地才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
　　“有点酸。”凌霄吐了吐舌头，道。
　　“相思豆中加入了陈皮，陈皮温补健脾，对身体大有裨益。”红豆，又叫做相思豆。
　　凌霄“唔”了一声，又舀起一勺送入口中。这次就没有之前那般鲁莽地只想探求甜味，多了细细咂摸的意味，味蕾探寻之下，渐有柑橘的芬芳溢出，与红豆的甜味相融合，并不觉得过酸了，相容相生之下，和出一丝回甘来，用相得益彰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新鲜的做法，是我吃的太急了，都没领会到食材的妙处。六煦，你简直是个天才！”吃到美食的满足感让凌霄不会吝啬任何的夸奖。
　　“公主喜欢便好。甜与酸，本来就在一念之间，它们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公主觉得呢？”
　　“对对对！”凌霄这时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胸无点墨的意味了，除了一句“对对对”，一个“好好好”，居然再找不出别的形容词来了。
　　吃完一碗，有些饱了，便忍痛不再吃了。六煦收拾好碗筷，待要出门，凌霄拉着他又要让他陪着说话。感觉到凌霄对他的依赖，六煦到底蹲坐下来，表示自己洗耳恭听的态度，只是目光怎么也止不住往那枕头下面瞧去。
　　没想到凌霄却直接大剌剌地将枕头下的东西一把拖出来，摊开放在六煦面前。“六煦，你不要笑话我。我也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娘亲的意思是让我努努力，在这里面碰碰运气，看人家能不能看得上我。我没什么经验，你能不能帮着我瞧瞧，哪个是比较好下手而且性子敦厚一点的？”
　　她本想找瑞橘说道说道，但临了还是找了六煦。
　　六煦捧着这本小册子，凌霄这才发现他的手掌很大。册子在他手心里，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