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尘》猊央

7、公子风流

　　乞巧节过了有好几日，洛莲尘夜里总睡不好，白日里便容易困倦。好在他不必出门，整日坐在院里，困了便小憩片刻，倒也无碍，

　　这日天色并不大好，有些闷热。扫洒的婢子们汗流浃背，紫衣迈着碎步进来瞧见了，便遣散了众人，叫凉了再来。

　　紫衣挽着竹篮，到凉亭寻洛莲尘，见他正闭目养神，并不去打扰。只默默将篮中物件一一放在石桌之上。

　　洛莲尘本就睡得浅，听见声响便醒了。

　　“小姐醒了，方才路过厨房，正巧看见有新鲜莲子，便拿了些过来，天干气燥的，吃些莲子也正好降降火气。”

　　洛莲尘随紫衣动作看去，确是有五六个青翠鲜嫩的莲蓬，便伸长了手拿了一个。

　　“对了，小姐。”紫衣手上动作不停，替洛莲尘将其他莲子剥出来，便于入口，“不知道小姐可还记得上月误闯咱们莲院的那位瑾公子？”

　　洛莲尘不知其意，便不动声色，“记得，怎么？”

　　“早些时候上街采买，奴婢特意绕去城东问过了，”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还未说出来，紫衣到先笑了，“前几日小姐不是收到碎玉轩的掌柜送来的东西，原来竟是出自瑾公子府上。”

　　“有这么回事？”

　　“是啊，那碎玉轩正是江府名下的铺子，那位掌柜，唤做江城的，据说是江府管家的大公子。”

　　“江府的人，好端端的，送我东西做什么。”洛莲尘好似不知内情，问了一嘴。

　　“这便是更有趣的地方了，”紫衣愈发掩不住笑容了，“奴婢听说瑾公子给京中与您年岁相当的千金们都送了东西呢！”

　　正巧剥完一颗莲子，送进嘴里，苦的。莲子虽好，心却是苦的。

　　“是么……”

　　“是啊，我看啊，倒真叫小姐说对了。怕是江府初来乍到，想在京中立足，要论讨好世家名贵，先赢得内宅的好感，便是成了一大步了。”

　　“这位瑾公子，心思倒是巧妙。”洛莲尘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在意。

　　“不错，今日在街上遇到刘府、李府的几位姐姐，对瑾公子皆是赞叹有加，说是小姐们很是满意瑾公子准备的东西，看来确实有所成效。”紫衣感慨道，“果真不愧是经商的，寻常人就是想出这样的法子，可要准备这些礼物，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就是咱们家，也得好好斟酌取舍，只送得了几家而已。”

　　“有舍，才能有所得，目的达到了，好处便不止眼下这些。”

　　“不过也有人说，瑾公子意在讨好，想吃天鹅肉呢！”紫衣将市集上听来的话学得活灵活现，“若是这样，那那位瑾公子，可真是风流！京中小姐这样多呢。”

　　洛莲尘并不搭腔，默默吃了几颗莲子，都苦的很，便将手里剩下的都递给紫衣。“不吃了，新鲜倒是新鲜，就是苦了些。”

　　“不会呀新鲜的莲子应当不苦才是，”紫衣看了一眼剥了小半碗的莲子，又看了一眼洛莲尘，确认他确实是不愿吃了以后，才道，“既然这样，那奴婢拿去厨房，叫他们煮一些莲子羹送来。”

　　“也好。”洛莲尘换了个姿势，倚着另一侧眼帘低垂，似是又要睡了。

　　紫衣草草收拾了一番，便告退了。

　　洛莲尘昏昏欲睡，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蝉鸣声阵阵，竟真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有凉风阵阵，睡得很是舒适。心满意足睁眼，却见江怀瑾坐在对面，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一个大男人，握着一把团扇，竟并不突兀。

　　“是你！”

　　“见你睡得沉，便没有打扰你。”江怀瑾笑意吟吟，单手撑着头，不大雅致地坐在桌边。

　　“你来了多久了？”洛莲尘拿回扇子，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多久，来时你已睡着了，天气这样热，怎么也不见有丫鬟伺候，若是中了暑气，可怎么办？”

　　“我向来不喜欢有人伺候，况且，我身体还算好，没那么容易生病。”

　　“话不是这样说，病来如山倒，平日里若不好生注意着，等到真的生起病来可不是好受的。”

　　“多谢瑾公子关心……”洛莲尘自己摇着扇子，鬓边碎发随着有节奏的微风，细细摇摆，“对了，前些日子听说你身体抱恙，可还好？”

　　“难为二小姐惦记着，已经好多了。”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是先生上病了吗？”洛莲尘想着，也觉得好笑。

　　“这不一样，我这是陈年宿疾，娘胎里带出来的，每月总是会发作，于旁的倒也无甚影响。”江怀瑾眼神有些闪烁，摸着鼻子掩住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宿疾？”莲尘关切道。

　　“嗯，不打紧，这些年也总在调理，已经好多了。”江怀瑾无甚在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今日他穿着短衫，形状奇怪的裤子，伸个懒腰，却露出了中衣包裹的腰身，竟比女人还要窈窕。

　　洛莲尘看了，感慨他怎样这般瘦，是没有吃东西么？

　　江怀瑾扭头看见她眼神，低头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了，扯扯衣裳，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失礼了。”

　　洛莲尘别过眼神，轻笑，“无妨。”反正大家都是男人。

　　“对了，前几日送你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洛莲尘回忆起那支莲花，“嗯，喜欢，那簪子很是精巧，好看。”

　　“怎不见你戴着？”江怀瑾托着下巴。

　　“我……不喜欢戴首饰。”洛莲尘是真的不喜欢戴首饰，甚至连发髻都不想梳。

　　江怀瑾眼神在洛莲尘素净的发间扫过，“也是，从没看你戴过珠翠，还真是与别家小姐不一样。”

　　“你很了解别家小姐？”

　　“呵呵，是啊。”江怀瑾爽朗笑着，板着手指头，“刘府的两位小姐，大的那个擅长作画，喜欢穿桃红色的衣裳，戴鎏金的首饰，平日里最喜欢吃桂花糕，

　　至于她的妹妹，则及不喜红色，总爱些厚重的颜色，前些日子还做了一件鸦青色的长衫，首饰也只喜欢木制的……琴艺高超，颇有些世外之人的风范。

　　李府的姑娘，爱吃松子糖，爱穿淡雅的衣裳，哦，还很喜欢翡翠……尤其是成色上佳的碧绿翡翠。而且啊，李姑娘的歌声可算是京中一绝。

　　嗯……还有宋府的小丫头，喜欢花里胡哨儿的衣裳，繁复贵气的首饰，却及爱吃臭豆腐，倒也是有趣……”

　　洛莲尘听得他如数家珍的细数京中小姐们的喜好，若是从前，他定也是兴致勃勃地一同讨论，顺便出卖一下自己的妹妹。

　　可现在这样听着，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大高兴，“你还真是……清楚。”

　　江怀瑾眉梢一挑，凑近了些，“怎么，吃醋了？”

　　“公子慎言！”洛莲尘以扇掩面，阻挡江怀瑾的目光。

　　“抱歉，玩笑。不过可惜，京中这些姑娘家，莫说全部，便是八成我都知道她们素日里的喜好，只是对于洛二小姐，我却一无所知。”

　　“我？”洛莲尘拧身换了一个方向，看向远方，“我没什么好知道的。”

　　“二小姐就没喜欢做的事情？喜欢的东西或是……喜欢的人么？”

　　洛莲尘脑海中闪过从前的自己，笑了，却笑得悲凉，“没有……什么都没有。”

　　江怀瑾见洛莲尘情绪有些不对，眼珠儿一转，唱起歌儿来，是听不懂的语言。

　　嗓音清朗，宛转悠扬，不同于京中那些咿咿呀呀的小曲儿，这样的歌声，似乎带了些塞外的风沙之气。

　　“这是什么歌？”

　　“这是我小的时候，和一个胡人学的曲子，是什么意思，我也忘了，怎么样，好听吗。”

　　“你一向这样会哄女孩子么？”他无缘无故唱歌，大约也是看出自己心情不好吧。

　　“嗯……”江怀瑾心虚的低头，并不作答。认得他的人，都是这样说他的。

　　“所以，才给每家小姐都送了东西？”这话说得有些兴味。

　　“这倒不是！”江怀瑾忙摆手解释，“那日我们不是约好了？但我却没能来，便托江城给你准备赔礼……”

　　江怀瑾叹了一口气，“可我没想到他是大张旗鼓的送来的，我怕这样于你有碍，江城便出了个主意，干脆每个人都一份，这样，你这个便并不突兀了。”

　　原来是这样……是为了他着想。

　　“你……很在意我送了其他人东西么？”

　　“……没有。”洛莲尘并不去看江怀瑾颇有些自以为是的表情。

　　“二小姐放心，那都是碎玉轩出来的东西，唯有你这一份，是我送的。”

　　洛莲尘还想说些什么，却听江怀瑾又道，“你的丫鬟来了，我先告辞。”说罢，少年郎便飞身越过墙头，不等青纱的姑娘回一句话。

　　不过，江怀瑾才刚刚离去，紫衣便端着汤盅进了院里。这人，耳朵是怎么长的？

　　洛莲尘看了一眼墙头，紫衣看顺着他眼神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唯有墙外那颗杨树，长得茂密极了。

　　“外头有什么么？”

　　“没有。”洛莲尘摇摇头，笑了。

　　紫衣极少见他笑，啧啧称奇，将汤盅打开，盛了一碗莲子羹，“小姐，厨房煮了莲子羹，加了冰糖的，应当不苦了。”

　　洛莲尘吃了一口，果然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