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尘》猊央

40、番外一

　　王茂是京城的一个守门人，多少算是个小小官差，月钱不多，但足以讨个生活。

　　大应三十二年暮春时节，同乡的人捎来口信，说家中老母病故，小妹即刻便要上京了，通知他多多留心上京的难民里是否有他家小妹。

　　其实王茂早已不记得小妹长得什么模样了，打小父母便退了婚，他随父亲到京中讨生活，留下母亲与小妹在乡下相依为命。那时他小，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纠葛，后来大了，想着多少是血缘至亲，便托付同乡照顾照顾。

　　接到消息还有些忐忑，毕竟并不知道小妹的样貌，届时不知如何相认。后来发现自己是想多了。当小姑娘衣衫褴褛地出现在他家门前，他一眼便瞧出来这是自家妹妹。

　　小妹甫一见他便嚎啕大哭，王茂长到二十来岁，从没哄过女人一时有些茫然。手忙脚乱地安抚好小妹，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算是知道了她的经历。

　　王小妹虽说是个乡野丫头，但姿色不错，才进城门便被人牙子看上了。人牙子在城门口蹲守了有一段时日，专门挑这些长得不错但家境贫寒的姑娘，有的能买到大户人家赚一大笔，卖不出去的转给青楼红馆，也是不错的买卖。

　　王小妹没见过什么世面，人牙子三言两语便哄骗得手，大户人家喜欢买些出身清白，懂得认字的丫头，王小妹没读过书，所以只好拉去青楼买了五两银。

　　虽说王小妹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瞧见青楼里的其他姑娘衣衫轻薄，涂脂抹粉地拥簇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多少也懂得这里不是良家女子待的地方。趁着一抹夜色悄悄跑了。

　　青楼的妈妈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肥肉，派人去捉。王小妹常年营养不良，体力不支，很快便被捉了回来，在烟柳巷前闹得不可开交。

　　天可怜见，就在王小妹差点羞愤撞柱的时候，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从天而降，击退来捉人的打手，将王小妹救了去。

　　妈妈花了钱丢了人，手下还受伤了，实在是气恼不过，着人去寻那年轻公子打算好好教训一顿。

　　王茂庆幸于妹妹得贵人相救，又追问妹妹那贵人是什么人。

　　王小妹其实慌乱中并没有问，那公子也只是匆忙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便离开了。依稀记得旁的人唤他瑾公子。

　　王茂知道这位瑾公子，大约就是收到信得那段日子，来了一队车马，风尘仆仆。他盘问过，是从兖州来的，江姓。马车上好多箱子，一一查验，具是些名贵珠宝，织锦绸缎之类的东西，看来身家不小。那时他与同伴还感叹过，自己一辈子恐怕都赚不到这一箱的物件。

　　王小妹修养好身体，便常在外走动，因为记挂瑾公子的救命之恩，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京城瑾公子迷妹团的一员，日日回家念叨。王茂知道救命之恩当报的道理，只不过别人这也不缺那也不缺，不像他们，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听多了故事，想来那位瑾公子也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档子事。

　　便按下未表。

　　大应三十三年，冬末春初，王茂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瑾公子，的确生的俊俏，难怪自己妹妹一直记在心上。

　　马车上还有位姑娘，看上去，多半是瑾公子的意中人。自家妹妹对瑾公子有非分之想，还是不要多提的好，今日也权当没有见过。

　　那时，王茂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瑾公子见面，可没想到才过了几日，便有人来寻他，问他是不是盘查过江府的马车。这人他见过，当初太子派人来通知他们在城门口设防查人的时候，他也在。

　　那人带他到江山楼，从一个小洞窥探二位公子聊天，有一位面对着外间，他记得，是另一个马车上的江府大公子。另一个较瘦些的，背对着他，顶多在某些时候看见一个侧脸，旁人问他，是不是瑾公子。

　　王茂有些拿不准这些人的意思，便含糊不清的点了点头，正是江府二位公子。

　　接着又被带到隔壁间的屋子，那人提醒他里头的是太子妃和白将军府的小姐。他诚惶诚恐地跪下，发现还有一个人。

　　王茂认得这张脸，虽说是个姑娘，但是这脸是那日车马上瑾公子的脸。

　　太子妃问他，这张顶着瑾公子脸的姑娘是不是陈玉芝。

　　他想起来，陈玉芝便是那日与瑾公子同乘的戴面具的姑娘，不是的。

　　但是他说，是。

　　王茂只是个小小的守门人，平日里憨厚粗犷，但是并不傻，和官家打交道久了，多少能揣摩出来些东西。

　　他想，太子妃想找陈玉芝，但是瑾公子却扮作陈玉芝来见太子妃，摆明了是不想让太子妃找到，所以他说，是。

　　也算是回报了瑾公子的救命之恩吧。

　　后来江城来寻他，问起这桩事情，他也是这般回答。

　　江城临走前留了一笔银钱给他。王茂本不想要，但是他觉得江城说的在理，瑾公子救了王小妹一人，王茂救了江府阖府，一来二去，是江府欠他的，再者，王茂还得娶妻成家，王小妹还得嫁人，用得着钱的地方多了。

　　因此王茂心中无愧的收下了，埋在床头下的一个陶罐里，等着将来需要用钱时在起出来。

　　当然这些事情，王茂都没有告诉王小妹。只不过是在某个时节恰巧遇上，过去便过去了，日子还像往常一般过。

　　他还是城门口一个小小的守门人，月钱不多，眼下多了一口人，日子紧巴巴地过。

　　王小妹还是每日在外头打听瑾公子的事情。不过听说瑾公子带着有婚约的表姐离开了京城，自那之后，王小妹便安安生生在家里做些手工，也算填补些家用。

　　王茂想，他们总归只是寻常百姓，合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