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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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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他想不明白,他越想这脑袋后头的伤越是疼,于是沈庭清抬头问道:“陛下为何要我唤你‘阿珩’?我们相识十几年,陛下从未要我唤你的名字。”
这陛下却皱起眉头,奇道:“不是朕要你唤,是你先唤朕阿珩。朕的名字,从未被人这般亲昵唤过,就是母后也不曾有过。”
沈庭清掏空了脑子也想不出自己何时铸成这“大错”。齐耀珩见他这般皱眉思索,便伸出大手,有些笨拙地揉了揉沈庭清的眉间。
沈庭清猛然被他揉醒过来!
两个多月前,他一路寻找失踪的赵衡,久寻不到,便回到家中。甫一回家便是大病一场,烧得迷迷糊糊,梦中看到赵衡来看他,便大叫着“阿衡”。他急急抓住“阿衡”的手,睁眼醒来时面前却是这皇帝陛下。
沈庭清想起来了,应当就是那日他发烧迷糊,齐耀珩恰来看他,他叫着赵衡的名字,便使这位“阿珩”生了误会!
可那陛下又道:“其实朕一直很喜欢你,可从不知道你的心思。但那日你在病中还唤着朕的名字,朕便知道,你心中也是有朕的。庭清,朕真当欢喜、真当欢喜!就算遭人非议,你我二人不能有子,可朕还是愿意娶你,只有你明白朕的心思,这些年来只有你始终陪在朕身边……”
“误会了、误会了……”沈庭清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站起。这时忽有护卫来报,说在沈庭清府上抓到刺客,正要押解过来。
齐耀珩闻言,眉头顿时紧紧皱起,看了面色苍白的沈庭清:“是何人要害你?”
沈庭清正是思绪混乱,忽然听到“刺客”二字,他顿时心弦绷紧,腾地站了起来,对齐耀珩道:“陛下!臣有要事去办!臣告辞!”说着不等齐耀珩发话,便提起衣摆冲着后院跑去。
他跑着跑着,绕过回廊,冥冥之中忽然听到赵衡在叫他。沈庭清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只见对面一队护卫走过。沈庭清定睛一看,见护卫似乎在押解何人,他正要拦住对方,这时忽听刘伯叫道:“少爷!少爷!”
沈庭清转过头来,正要和刘伯说话,却忽觉心口一阵剧烈绞痛!沈庭清顿时头脑发昏、浑身冒汗,撑住一旁的栏杆,慢慢弯腰蹲在地上,捂着胸口急急喘气,连刘伯的叫声都忽远忽近。
可在剧痛之中,他尚能思考。沈庭清疑惑至极,这绞痛仿佛他与赵衡分离之时发作的画堂春之毒,可这毒早已解了干净,为何今日又犯了症状?
难道……
沈庭清心下一惊,感觉心痛正渐渐缓去,忙扯住刘伯的衣角急道:“夫人在哪里!”
刘伯道:“夫人自然是在房中,方才我叫了人把大夫请去照看夫人,哪知这会儿家里就出了刺客!”
沈庭清疼得急得满身大汗,扶着柱子猛地站起,又叫道:“可去看过夫人!”
刘伯闻言,忙扶着沈庭清往屋里走去。沈庭清双腿发软,走得甚慢,走到屋前只见房门大开,赵衡与大夫都不见踪影。
沈庭清忽觉气息暂止,他吃力地倒吸一口冷气,使劲捶了捶心口,双目发红,猛然弯腰大咳起来。刘伯扶住他的身体,大叫着来人。沈庭清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般奔跑毒发,让他理智全无,在看到房门大开之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赵衡走了。
他说过只要一刻钟,只要数一千次便回来。可他没能守信,在他的阿衡临产之时离开不归。
现在赵衡又走了,下一回再见他不知是何时,甚至不知此后余生能否再见到他……
沈庭清心念至此,心弦绷断,心如死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刘伯哭号呼叫,也不动弹。他恍惚消沉之中,看到有几人朝他跑来,将他扶到房中。
沈庭清躺在赵衡刚刚躺过的床上,眼中泪也干涩,抓着褥子,勉强还能感受到赵衡在房中残存的气息和温度。他恍恍惚惚躺了一阵,却听到耳边隐隐约约有“夫人”二字。沈庭清勉强凝聚起精神,听那人道:“夫人被这群护卫带走了!”
沈庭清登时瞪大眼睛,撑着身体要从床上坐起,定睛一看是那大夫,又听他气喘吁吁道:“方才夫人要去找沈大人,就、就挟持了这家人。那群护卫以为夫人是刺客……夫人的身手真是好啊!”
沈庭清的大厅里,耀珩陛下正在堂上坐着,一双威严凤目打量着面前的“刺客”,只见他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穿着过大过长的衣服,肚腹异于常人地高高隆起,其间似乎还有鼓动。那人更赤脚站在地上,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刺客”。
两旁护卫挟着这人双臂,喝令要他跪下。这人只是低头喘气,肚腹急促起伏,挺起阵阵圆挺的弧度。护卫见状,一脚尖刺向那人膝盖腿窝。那人却只是站立不稳,连闷哼也不曾有,摇晃几下,又稳稳站着,但被踢的左脚显然微微缩起,怕是当场受伤。
那陛下见他这般血性,便道:“不用他跪!放开他吧。”
护卫放开那人,那人果然站立不稳,左脚颠了几下,气息显然加重不少。
齐耀珩目光扫向一旁护卫,见两人持着两柄断剑。那两名护卫当即下跪道:“属下护主不力,请陛下责罚!”
齐耀珩道:“你们二人的剑,均是他劈断的?”
一护卫道:“是。他以一剑,斩断我一剑。”
齐耀珩见另一人不答,便问道:“那你也是一样?”
那护卫猛地一惊,目光十分慌乱,额上冒出热汗,可又不得不答:“属下……被他夺剑!”
“好!”这陛下一声大赞,赞得几名护卫心中发颤,又听他道,“能从朕的护卫手里夺剑,可见功夫极深!你说,你为何要刺杀沈庭清?”
那人听到沈庭清的名字,忽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狼地盯着他。齐耀珩见他面若金纸,呼吸异常,又见他肚腹这般膨隆,不知是否生了重病。方才这陛下还在心中想着若是这人与沈庭清有何误会,化解之后或许还可以让他做自己和沈庭清的贴身护卫。
他倒也不知,此人不仅是沈庭清的“贴身”护卫,此时还要给沈庭清生个孩子、延续沈家血脉了嘞。
耀珩陛下耐心等候了许久,才听那人哑声叫道:“沈庭清,在哪里……”
他听这人的声音又哑又沙,嗓子里尽是血味,而这人说话之时,肚腹鼓动得愈发厉害,竟然还有几下凸起。
齐耀珩看得吃惊,抬手指着他的肚腹,问道:“你腹中可有何疾病?”
那人答也不答,又沉声问道:“沈庭清,在哪里!”
几名护卫听他话中带了怒音,纷纷长剑出鞘,在一旁严阵以待。
齐耀珩见他一直要找沈庭清,口气还这般凶狠,定是与沈庭清有深仇大恨。他便轻叹一声,摸了摸身旁的茶杯,自己倒了杯新茶,随口道:“杀了吧。”
霎时数把白光亮起,几名侍卫又与这人缠斗在一处。耀珩陛下在一旁上座,不快地皱起眉来,本以为他的侍卫可将此人一剑毙命,没想到竟在他面前打了起来。唉,今日免不了要见点血腥。不过沈庭清这厅的装潢,他着实不喜欢,太过沉闷,打坏了也好,他就给他家小庭清换个新的装潢--阿珩陛下自己喜欢的那种。
几人正在厅里打得稀里哗啦、血光四溅,那人虽然肚腹巨大,可身手无比矫健,腾挪跳跃不在话下。耀珩陛下眼看着一护卫又被抢过长剑,心里只是叹气,便转头对一旁的护卫说道:“宫里这训练是怎么回事!下回好好练练护剑之术!”
那护卫道:“是!”
话音刚落,一护卫的长剑又被斩断。
耀珩陛下以手扶额,简直没眼看,又对侍卫道:“上回叫工匠打造的匕首,叫他回炉重造。允和要的是天下最利匕首,削铁如泥,落发则断。现如今这哪一样配得允和的要求?”
那护卫又道:“是……”
耀珩陛下两指成勾,托住下巴,又开始头疼该送自己的亲亲大外甥、清平长公主将满两岁的大子--祁允和--什么生日礼物。这陛下还在思考,送完了两岁的礼物,等允和长大了,要成家了,又该给他选什么妻子。自然是允和喜欢谁,便给他许谁。即便是男子,也大可许给他。
可就是让他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他的亲亲大外甥的宝贝媳妇儿此刻正在他那腾挪闪跃的父亲腹中咬着手指,又躲过了来势汹汹的一剑袭击。
不消一会儿,陛下要送外甥的礼物还没想出来,外甥媳妇儿也还没影子。可沈庭清的大厅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而那人身上虽然负了几道剑伤,可地上还躺着几个大内侍卫。可这人也似强弩之末,齐耀珩见他始终满头汗水、气息短促,隆起肚腹不时涌起几阵诡异弧度。
那人又要将抢来的长剑一剑刺向一名护卫,那名护卫急急倒退,还不幸被地上的椅子勾倒。就在护卫命悬一刻之时,那人忽然右手一颤、长剑脱手,抓住一旁尚未倒下的椅子。众人就要逼近,可那人依旧稳稳站立,一双利眼扫过众人,竟是寒风凛凛、如刃如冰,使得众护卫不由心生胆怯。
一旁观战的陛下见护卫找不到他丝毫破绽,这时一群人竟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何处不适才让长剑脱手。齐耀珩垂眸微微思索,忽见此人伸出左手捂住右臂。
护卫顿时一拥而上,集中攻击他的右臂破绽,可哪知根本丝毫不破,此人的破绽对他们而言,便似毫无破绽!攻其受伤的左腿,也毫无作用。
难道这人就毫无破绽可言!
这时齐耀珩又见那人肚腹一阵游动凸起,可那人却似毫无反应,甚至摸也不摸,仍在剑光中沉着应敌。
齐耀珩忽然察觉什么,凤目一扬,轻笑一声,大手一指,指着那人的肚腹道:“攻他腰部。”
此言一出,那人果然微微一颤,又与攻上来的侍卫打作一团。
耀珩陛下深感自己的机智,还要找人炫耀一番,就喝着茶对一边的护卫道:“他明明腹中有疾,却始终不顾不护。若是常人腹中有疾,早已时刻保护。而他却引着众人去攻他的手脚,对腹疾不管不顾,过分不在意,实则是大大地在意。那腰部必是他的命门所在!”
护卫忙是赞道:“陛下急智,是我等十几人也不可及上一分!这般看来,很快便可格杀此人。”
耀珩陛下在自己的聪明智慧里沉醉了几瞬,眼看着那人渐渐吃力,护着肚腹的模样力有不逮,可心中还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