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向我许愿［无限］》幕森果果

12、金瞳

　　轰隆。
　　是破晓，头顶晴空一片并无半点打雷下雨的征兆，但划破空气的利光却是真实存在的，顷刻间，那些腐朽的腿骨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残渣，再一下，人脸怪开始发出凄厉的嚎啕。

　　它几乎是痉挛着向后退去，灰败的面部表情前所未有的狰狞。
　　它或许已经记不得射穿过它胸部的箭长什么样子，但它认得弓箭后面的那张脸！这张和它马上就要捕到手的猎物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的主人，手里多出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刀。

　　其实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把刀上面的纹路和尚瑄他们随身带着防身的普通短刀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更长更锋利，刀柄上还多出一只蓝色的“眼睛”，活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般。
　　尚瑄并没有被怪物刚刚那一下杀死，飞起的碎石积雪把他整个埋住了，他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幸亏来人抓着他的手把他从废墟里拽了出来才没有被憋死在里面。

　　但是这回他并没有之前幸运，体力像开了闸的水似的大量流失，这种感觉很恐怖，短短几十秒内，他的四肢已经变得麻木，胸腔剧烈起伏但能吸入的空气微乎其微。
　　打斗的声音近在咫尺，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谁。

　　也不知道夏渝是什么时候从林子里脱身的。
　　洛雪松没在原地逗留很久，即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他还是第一时间冲过去把尚瑄拖开到安全地带。怀里的少年状态有点糟，许昭他们跑过来揭开他的棉衣，发现暗红的血渍早已经蔓延开来。

　　但那伤口在侧肩，并不深，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那么多血。照这样的出血速度，可能怪物还没被击退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许昭大声叫着少年的名字：“尚瑄！”

　　尚瑄已经听不到声响了。
　　他脸上已经失了血色，手也无力地垂在洛雪松腿上，手指之前被包好的伤口不知怎的竟然也再次开裂，和他的肩膀一样，没一会儿就把洛雪松身上那块布料染红了。

　　老张：“这皮外伤，怎么可能出那么多血……”
　　洛雪松已经扯了自己身上的碎布去按伤口，结果仍然不行：“他的凝血功能——”

　　那边从天而降的夏渝好似着了魔，砍杀的动作丝毫不见手软，那怪物已经被他卸了两条腿，地上躺了一片七零八落的动物尸体和人体组织，他自己的身上也淋满了血水。
　　战斗过程中，他明显的占了上风。

　　最后一击，怪物的下半身已经完全被砍碎，它再也无力支撑那具残躯，轰然倒地。它并没有死，只是失去那些腿之后，它再也无法在那样快速地在雪地中移动，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徒劳。
　　它终于开始害怕。

　　眼前的少年分明是要置它于死地，夏渝的刀尖还在滴血，原本白静的脸上布满污渍，一声不吭地向它逼近。
　　洛雪松喊住了他：“夏渝！”

　　喊完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尚瑄，然后及时制止了这场即将到来的屠杀：“你弟弟快死了！”
　　一直没动静的夏渝脖子终于动了动，那怪物抓住了这个空当，撒丫子就跑。

　　夏渝没再恋战，他转过头，剩下那几个人在看到他的脸时，都不由得呼吸一窒，那表情活像在大白天见了鬼。
　　如果说面前这个少年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夏渝，此刻怕是没人敢认，因为正常的夏渝根本不会有那样的异色瞳——他的一只眼睛还是属于人类的黑色，而另一只里，已经染上了一层鎏金。

　　真是被鬼附身了也应该不会是这副样子吧……

　　-

　　他现在这个样子靠过来，如果没扔掉手上的刀，洛雪松绝对不敢放任他触碰尚瑄。
　　好在这孩子还能听得进人话，尽管两眼依然呆滞着，也还是顾及着弟弟的安危，没有再度暴走。

　　“……你真的还是人吗？”老张早就缩到了许昭后面，抖如筛糠。
　　他们重新找了一颗大树围在一起坐下，夏渝捏着尚瑄那只受伤的手，眼底的鎏金早已褪去。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没有谁能将他们分开。

　　——这是他哥哥，哥哥不会害弟弟。许昭在心里一遍遍这么告诉自己，好不容易强压下了那份不安。
　　夏渝的肩膀上开始出现一小片瘀血，然后，一抹蜿蜒的红静悄悄地流进他的领口，他松开手里那只已经被捂得温热的手时，自己的指尖上也沾来了一点血色。

　　而这一切，坐到离他们俩两米开外的几个人都没有发觉。
　　等他们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夏渝怀里的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哥？”

　　夏渝没说话，只是捏了一下他的手表示自己在听。
　　“你受伤了吗？”

　　夏渝想躲，没躲掉，脸上一块污渍已经让怀里小孩儿伸来的手抹掉了，“我给你擦擦。”
　　尚瑄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被人搂了回去，他也不挣扎，好像全然忘了刚才全身力气被抽干般的痛苦。原本还担心他哥在林子里会出事，这下看见人没事，自然也就想不了那么多了，“你好烫，有点烧。”

　　夏渝：“我没事。”
　　嘴上这么逞能，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点事没有。那股淡淡的薄荷叶味道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争先恐后地往外钻，冲淡了血腥气，根本瞒不过他弟灵敏无比的嗅觉。

　　铜灯的效力一过，副作用接踵而来，哪怕他已经不会再燃起黄金瞳，身体内部的不适却是无法忽视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还能支撑多久。
　　老张“啊”了一声，心中对少年的恐惧随着突发状况消散了不少：“要不还是先回旅馆吧，反正那鬼东西也……”

　　也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看它那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短期之内恐怕也是不敢再靠近这片树林了。

　　许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同为beta的洛雪松已经了解了情况：“你们有人身上带着抑制剂吗？”
　　“抑制剂……”许昭不可思议地看了那边的双子一眼：“小瑄，你哥哥不是beta啊。”

　　尚瑄心说我也没想到。
　　他跟他哥朝夕相处这些天，一张床上睡过那么多回了，居然一点没发现夏渝是个omega。

　　夏渝信息素的味道很淡，得凑近了才能闻到，尚瑄感官比常人敏锐，他闻着那股熟悉的薄荷味，突然想起之前夏渝给他从脑门上点了一下，那时候他身上就带着这股味道。
　　往回走的时候老张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刚才应该把那玩意儿弄死就好了，它这一跑，肯定还会再回来。”

　　洛雪松说：“起码今晚不会。”
　　他还是不能忘记夏渝暴走的时候尚瑄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刚刚夏渝即将砍杀人脸怪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有一种可怕的直觉涌现而出：如果夏渝再控制不住自己，尚瑄恐怕就真的要死了。

　　好在最后尚瑄没事，但这实在是很让人困惑。
　　他默默跟在兄弟俩的身后，耳朵里时不时钻进几句尚瑄对他哥的嘘寒问暖，他发现尚瑄的身后还是没有影子，他现在比较担心常希他们那一组，那个同样没有影子的小罗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他没办法判断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夏渝的战斗力和眼睛，虽然已经可以判定夏渝不是正常人，但这个少年分明没有伤害过他们，甚至自己的命也是尚瑄救的，如果没有这对兄弟在，恐怕今天他们真的要团灭在树林外面。
　　灰蓝色的天空中又逐渐飘起了雪花。

　　他们回去之后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剩下的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下午，常希那一队才终于出现在旅馆门口。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黄毛对他们说：“我们队的小罗没了。”
　　“就在砍完柴回来的路上……人忽然就消失了，我们一开始想顺着脚印找，可惜雪下得太大，外面的路上根本不能停人。”

　　大家听得心一沉，别说在这种鬼地方，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下着大雪的野外走丢，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李祥铭他们第一天出门就已经遭遇过幻听的事，小罗估计也是中了那人脸怪的招，看来之前没弄死它真的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常希哽咽着道：“幸亏你们都没事，吓得我还以为小渝也……原来是跟着你们回来了啊。”
　　洛雪松没对小罗的失踪产生什么惋惜之情，直接越过她回答了常希那后半句话：“他不会跟他弟分开的。”

　　“也是，好像他们兄弟一直都待在一起，小哥俩能互相做个伴，有个照应。”常希抹了一下眼睛，没听出洛雪松这话里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没事就好，我们可不能再少人了。”
　　洛雪松没再多说什么，扭头上楼去了。

　　-

　　夏渝还睡在楼上，从外面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发烧，好在并不严重，只是有点脱力，他弟在他身边守了大半天都没有离开过房间。
　　那盏灯又悄咪咪地顺着尚瑄的手臂爬到了他身上盘着，这回盘在了他腰上，细细长长的一条跟腰带似的，挂住以后就没再动过。

　　尚瑄是好脾气，也不赶它，他已经察觉到好像比起他哥这个东西更喜欢赖在自己的身上，反正也不碍事，就当多了个宠物，由它去了。
　　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薄荷香，很是提神，他凑近夏渝揭开他脖子上那块抑制贴看了看，腺体还是肿胀着，睡梦中的少年眉头微皱，脸上布满潮红。

　　omega的发.情期，通常都伴随着剧烈的反应，夏渝算是少有的能自己坚持那么长时间还不被发觉的神人。
　　刚回来的时候他甚至还说要自己洗个澡，结果却是在大冷天里拿冷水冲了十多分钟，结果就是烧得更厉害，刚打完针又被灌药，也算是被折腾惨了。

　　少年人的恢复能力强，睡了一个下午之后，晚上就退了烧，尚瑄一时间都无法判断是不是铜灯起了些许作用。
　　他没有亲眼目睹夏渝的暴走，只知道自己睡了一觉醒过来，哥哥就回到身边来了，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衣服下面盖着的东西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洛雪松端了点吃的上来找他俩：“宵夜，厨房剩的，凑合吃点再睡。”
　　尚瑄才想起来这个冷酷的男生从今天起就要在他们卧室过夜了。洛雪松不比他俩大多少，也算是年龄相仿，三个人凑一起倒也没什么不妥。

　　那口吃的尚瑄还是一点没动，全都留给了他哥。
　　洛雪松在对面床上：“你不吃？”

　　尚瑄舀了一勺喂到他哥嘴边，道：“我不饿。”
　　洛雪松：“你大出血那么严重，一天了一口东西都不吃？”

　　尚瑄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大出血？严重？”
　　他醒过来以后没人跟他提这茬，他哥更是没有。沾满血的衣服早就换掉了，肩膀的那处伤口也已经愈合，那么小的伤怎么可能有那种出血量？如果洛雪松不说，他都以为那是他哥和怪物的血。

　　哪有人出血那么严重之后醒了就立马能活蹦乱跳的？
　　本已经暂时被压下去的情绪这下再次翻腾起来，洛雪松脱口而出：“尚瑄，你哥他不是正常人，你——”

　　“我知道。”
　　尚瑄又从碗里舀了一勺喂过去，语气平静地就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你想说的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