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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谷雨 ...

  •   谷雨这天下了雨,丝丝缕缕的春雨顺着雕花的窗椽漂进屋里,凉飕飕的。
      迷龙伸手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薄被,窝在他那张足能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上不愿意动弹。迷龙讨厌谷雨这个节气,倘若谷雨这天还下了雨,那就更不顺他迷龙大爷的脾气了。可惜,老天爷是个鳖犊子,每逢谷雨定是要稀稀拉拉的下上它一天的雨。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遥遥的从巷子里传来,这个时候还能来招惹迷龙的,只能是那个傻乎乎的豆饼了。
      “迷龙哥!迷龙哥!”
      果不其然,豆饼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个瘪犊子的!”迷龙低声咒骂一句从床上跳起来,踩上鞋快走几步,直接踹上正跑进门来的豆饼的肚子。一脚将豆饼踹出老远,在雨水里滚了几跟头,才抹着一脸的泥水冲着迷龙笑出一口白牙:“迷龙哥!”
      迷龙方才那一肚子的怨气忽然就消失在了豆饼的白牙里,略微有些心存愧疚的挠了挠头,皱着眉头看了看豆饼又去看天,看完天又看回豆饼才道:“啥事儿啊!大清早的!”
      “烦了让我来的,”豆饼低头蹭着他那脏的看不出原色的短衫上的泥点子,“烦了说……”豆饼有点忐忑的偷瞄了迷龙一眼,烦了让他带的话总是能让迷龙暴怒着将他踹的滚上好几个跟头……可他今天还没说话就已经滚了好几个跟头了……
      不过豆饼的话到底没能说完,迷龙恼羞成怒的用拳头砸了豆饼的脑袋:“你猪脑花啊!烦了那犊子能让你带好话啊!挨不够拳头是怎地!”
      迷龙这次下手不重却也足以让豆饼抱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看向迷龙,后面的话是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迷龙着实受不得豆饼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指了指里屋道:“脏的都什么似的了!里屋洗洗去,我箱子里有褂子换上一个……”
      豆饼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迷龙哥!”
      迷龙嫌弃的挥了挥手:“快去!快去!眼前花儿似的!”
      豆饼一溜烟的往里屋去了,迷龙给自己倒了口昨夜的凉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着里屋大吼:“桌上馒头给我剩下俩哈!”
      “恩……恩……拾到了(知道了)……”豆饼满嘴食物的应承着。
      迷龙望了望外头的天,本来的阴郁倒是让豆饼这么一折腾给整没了七七八八,不由得哼笑一声,随口唱起个小段,“五更里啊,月儿发了白呀,叫声郎君你快点起来!外边地金鸡叫啊,窗户都发白呀,一送送到那大门外!那么咳呀,咳呀,问声郎君多暂还能来呀啊!你要让我来啊,谁他妈不愿意来啊,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啊……”
      “迷龙哥!”豆饼的声音打断了迷龙的自我陶醉。
      “嗯?”迷龙回过头去,自己的旧褂子套在豆饼身上长出不少,裤脚袖子被豆饼高高的挽着,颇有几分滑稽。
      迷龙笑道:“烦了那王八犊子让你带啥话儿了?”
      豆饼偷眼看了下迷龙,稍微退开点和迷龙的距离,才说道:“烦了说……烦了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想请迷龙哥上他那里吃个午饭……”
      “操他犊子的好日子!”迷龙果然起脚就踹,不过豆饼已经事先退开了点距离,迷龙一脚没踹着,自己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还躲!你个犊子玩意还躲!”迷龙又连着踹了几脚到底是狠狠踹了豆饼屁股一脚才算作罢。
      迷龙喘着气坐回椅子上,豆饼可怜兮兮的捂着屁股躲在墙角望着迷龙,等着迷龙给一个回话,要知道烦了为了他带这话把迷龙请过去可是许给了他一袋子小米的。
      迷龙的两条眉毛早都挤成了一堆,他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可一点都不傻。烦了,粘了毛比猴儿都精明的王八犊子!
      迷龙心里有些嘀咕,抓了抓脑袋,瞟了眼满脸殷切希望的豆饼,终于扁了扁嘴,一顿饭而已不吃白不吃……
      基于这样的思想基础,迷龙大爷起身了,由豆饼撑着伞大摇大摆的往烦了住的小院去了。

      烦了住的小院在城东头的花柳巷里,白天的时候人不多。
      深巷里几个彻夜未眠的嫖客带着满身的酒气晃悠着从半掩的房门里出来,正遇上由豆饼撑着伞慢悠悠的往这边溜达过来的迷龙,一个个就算是酒劲上头也本能的回避着迎面过来的这位爷,不是缩回半掩房门的屋子里,就是拐进无人的街巷。
      谁都知道这条巷子里第一号不能惹的不是县衙里坐着的县太爷,而是城南宅子里住着的迷龙大爷。
      迷龙从不在乎被人惧怕,他就是个牛魔王,收着他该收的份子钱,镇着这巷子里的大鬼小妖。其实迷龙的宅子离这里不远不近,大部分时候迷龙每天都会上这条巷子里溜达一番,就像任何一只猛兽每天巡视自己的领地。
      只是迷龙在这条巷子里除了溜达顺便干些收拾鳖孙子的活计,却是从不光顾哪家的姑娘,有好事的问上门来便是一顿胖揍,久而久之便有了关于迷龙的这种小道消息。
      对于这些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烦了却总是嘿嘿一笑,嘬着牙花子道:啊?嘿!丫挺的,纵是个牛魔王也是个吃草的玩意……
      说完了,烦了便会蔫笑着晃开,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人们一阵议论,不过一个皮条客的话又能有几分真呢?
      对于迷龙的小道消息多是猜测,可对于拉皮条的烦了,整条巷子的人都是知道的。
      一个战场上拐了腿的逃兵,靠着收留自己的女人卖身子过活,窝囊到了极致,废物到了极致……可就是这样的窝囊废却是整条巷子里跟迷龙大爷第二好的人物,第一好的自然是整天跟着迷龙挨打挨骂的豆饼。

      迷龙推开烦了家院门的时候,正好跟院子的主人小醉撞了满怀。
      小醉的心情显然不错,十八九岁正是最鲜活的年纪,清澈的眼睛还没染上风尘的颜色。迷龙咧着嘴冲她笑,小姑娘鹅蛋似的脸上露出青涩的慌乱,“迷龙大哥!你来啦!我出去打酒的!”小醉的脸上浮出羞涩的笑容,一低头从迷龙身边跑走。
      迷龙疑惑的看着小醉跑走的背影,挠了挠脑袋,烦了这家伙唱的是哪出?
      推门进屋,锅子上炖着迷龙爱吃的猪肉炖粉条子,浓稠的汤水在锅子里翻滚,冒着咕噜咕噜的泡子。豆饼抽了抽鼻子,偷瞟了锅子里的粉条子,又去瞟迷龙。迷龙只当没看见,瞪着俩大眼珠子瞅着眼前的烦了。
      烦了站在桌边难得的把自己收拾出人模狗样,全没了皮条客的落魄,正眯着眼笑冲迷龙和豆饼笑。那笑里惯常的带着三分讽刺一分潦倒,只是剩下的却全是满满的欣喜。
      迷龙从脑子里搜刮出一个不甚熟悉的词语:意气风发!却又莫名的生出一种即将别离的悲伤,迷龙朴素的认知里十分清楚,少年得志的烦了,意气风发的烦了,是不属于这个南方小城的烦了……就像三年前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他们本身都不属于这个南方小城,不过是一些阴差阳错让他们成了这里的过客,他们终会离开,而离别的时候又总是那么突然……
      “坐啊您内!小爷陪吃陪喝可不陪站啊!”
      烦了带着点北方腔调的官话,揪回了迷龙有点飘远的思想。
      此时小醉正好打了酒回来,菜已上桌,宴席摆开。只是菜色却很单一,只一盆猪肉炖粉条子,占了半张桌子。小醉提了酒壶,给几个爷们筛上,便带着十二分的羞涩坐到烦了身边。
      推杯把盏几番轮回,冷酒下肚,热血上涌。
      迷龙的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变的有些晕乎,有个人的影子开始没来由的在他眼前晃悠。迷龙赶不走那人影,于是迷龙赌气似的大口吃着粉条子。
      一旁烦了举着酒碗不依不饶的拉着迷龙灌酒,豆饼早已醉倒在桌子底下,迷龙支着怎么也摆不正的脑袋眼睁睁瞧着烦了灌下最后一口酒便再没了动静,摇晃着起身往屋外头走。
      小醉手忙脚乱的来扶他,迷龙嘿嘿的咧着嘴笑,嘟囔着:“臭小子有福……”将酒气喷了小醉满脸,自顾自出了烦了家门。
      有些话烦了不愿出口,迷龙也得乐不问。
      迷龙是明白人,他懂,世界上的事儿有时候过得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便要生出许多悲伤……可喝了酒的迷龙变得太过明白,于是他没来由的生出许多悲伤,他想起了好多早就忘了的破事,还有跟他一起经历了那些破事儿的破人……
      那个破人已经消失了很久,他却还记得那人笑起来的模样,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今天谷雨这倒霉节气?
      也许是因为今天下雨这倒霉日子?
      也许是因为今天离别这倒霉心情?
      ……
      迷龙迷糊着往家走,过了家门前的石板桥,酒劲发作身子一晃便栽在宅子东边的河沟里。
      沟子里茂密的芦苇瞬间遮挡了迷龙的身形,柔软的淤泥承载了迷龙的体重凹陷下去,随便胡噜几把身旁的芦苇全当天然的草席搂在怀里,迷龙便不管不顾的呼呼睡了过去。
      等迷龙醒来,天已黑了,雨却还没停,浑身上下让水沤的难受。
      嘈杂的人声马声从不远的岸堤上传来,迷龙翻了个身皱着眉毛往上望去,却惊出一身冷汗。
      马匹以一种南方小镇决不应该存在的速度风驰电掣的冲向了他的宅子,马上的人来不及等马蹄站稳已经跳了下来,十几个背着长刀的黑衣的人举着火把冲进院子,长途奔袭让他们所有人都蒙上一层灰土,但却掩盖不住他们身上那种刀锋般的锐利。
      领头的一个仍然坐在马上,紧蹙这眉脸色阴沉,嘴唇也绷成一条直线。
      不同于手下朴素的看不出任何变化的黑衣,他穿着的暗纹黑色长袍一看就是精工细作出来的东西。他腰上挂着剑,却不是江湖人常配的武剑而是一把缀着精致剑穗的文剑,但是聪明人绝对不会认为他就像这把剑一样是个摆设,他骑在马上就能让人知道,最有杀伤力的不是武器,而是他本人,他本人就像支淬过火的长刀,随时准备将胆敢阻挡他的一切砍翻在地。
      不远处迷龙趴伏在芦苇丛中一动不动,他知道自己在发抖,他害怕到了极致,却又从心中最深的角落里生出些期许。
      那个领头的他认识……虞啸卿……两年之前他来过之后,那人就消失了……
      一个黑衣的手下从屋子里跑出来在虞啸卿面前说了些什么,迷龙的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到,但是他分明听到虞啸卿夹杂着愤怒的声音:“烧了!烧了!我倒要看他还能躲到哪儿去!”
      大火很快将宅院吞噬,虞啸卿带着手下又如一阵旋风般离去。
      迷龙趴窝在草丛里却并没有动弹,他琢磨着虞啸卿刚才话里的那个“他”。
      ……是“他”么?
      可就在此时,忽然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窜入鼻腔,迷龙挣扎着转身却被一条黑影牢牢按住。

      三年前

      迷龙后来想自己会讨厌南方的冬天,多半是因为飘洒整个冬天的细雨总会让他想起捡到龙文章的那个早晨。寒冷潮湿的冬雨下了整夜,迷龙在冻雨里巡了整宿的场子此时正迫不及待的想钻进被子里暖和暖和。
      那时的迷龙刚刚来到这个南方小城,靠着一身蛮力给人花柳巷里的酒楼巡场子。那时他还没有日后那城南的宅子,他跟路上捡来的豆饼一同挤在花柳巷东面一个会漏雨的窝棚里勉强度日。
      “回来了!真TMD的冻死个人……”
      迷龙钻进他那个只挂了个挡风帘子的窝棚,自顾自扒下湿透了的短衫扔在几块木头搭成的架子上,打翻了豆饼用来接雨水的几只破碗,瞬间窝棚里“叮叮当当”响成了一片。
      迷龙不管不顾的拉出条破布撕成的手巾,胡噜着身上的雨水,半天却没听见豆饼一向略带踌躇的“迷龙哥”。迷龙皱了皱眉毛,有些迷惑的扫了一眼自己的窝,“豆饼?”他们那个由石头和土勉强垒起来的“窝”里破旧的棉被凸起一块,“鳖犊子的,咋还不起呢?”
      迷龙以为是豆饼,伸手去推,却被猛的扯住手腕,摔进棉被里。
      “豆饼个犊子的要造反啊!看老子揍不死你的!……”迷龙的话骂了一半,后半句被一双带血的手捂回了嘴里。
      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迷龙瞪大的眼睛直对上一双黑的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眸子。
      眼睛的主人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指凑到嘴前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手指后面缓慢的绽放出一个异常温柔的笑容,接着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迷龙身上。
      等迷龙的头脑从震惊中恢复运转,他才感觉到胸膛上粘腻浓稠的液体正在汇集。
      血!
      本能的迷龙将压在身上的人一下子掀翻,低头查看自己的胸口。那里鲜红一片,迷龙赶紧用手里的抹了抹自己结实的胸口,一切安好。
      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转头再去看那个吓人的玩意,胸口勉强缠着豆饼破旧上衣撕成的布条子,从那糟心的缠绕上迷龙简直可以想象豆饼的手忙脚乱。
      眼看着那人惨白的面色以及伤口上一直往外渗的血,迷龙就像当年捡回饿倒在路边的豆饼一样同情心忽然又泛滥起来。他从包袱卷里扒拉出窝棚里唯一还算干爽的衣服,狠狠心给撕成并不规整的布条子,打算给这个人重新收拾收拾胸口豆饼留下的那些糟心的包扎。
      然而当迷龙解开豆饼捆在人家胸口的破衣服时,迷龙也糟心起来,这个人胸口的伤很深也很长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侧,鲜红的肉往外翻着仿佛整个人都要给劈断了似的。血还不合时宜的一个劲往外冒,于是乎豆饼的手忙脚乱也传染给了迷龙,他哆嗦着给那人包着伤口,还不时用血了呼啦的手给自己抹上一把汗。
      等豆饼拉着不会治病的庸医郝西川从城外头跑进来的时候,迷龙已经把自己弄成了个血人,以至于郝西川几乎以为受了伤的是迷龙,好在迷龙虽然也是手忙脚乱但伤口给包裹的到还算整齐。
      郝西川看了看躺在那里出气多进气少的人,摇摇头道:“救不活地!救不活地!”
      迷龙立着眉毛大眼一瞪,“什么TMD救不活!”脸上身上因为沾满了血迹显得更加凶悍,“老子让他活,他就得活!”
      “是啊,大夫你就救救他吧!”豆饼也皱着一张脸在一旁帮腔。
      郝西川畏缩的看了眼迷龙,又看看可怜兮兮的豆饼,终于写了不知管不管用的方子,递给了迷龙,叹气道:“救得活是他命大,救不活是他没倒霉……我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迷龙瞟了眼方子上七七八八的字总也是一个都不认识,便将方子和怀里的钱袋子一起丢给豆饼,“还不快去抓药!”
      郝西川瞟了眼迷龙,顺坡下驴的跟着豆饼钻出了窝棚。
      豆饼和郝西川出去的时候窝棚的挡风帘子掀起来,一阵夹着细雨的冷风吹进来让迷龙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扒了身上的湿衣服此时还光着腚。迷龙倒是不在乎光不光腚,只是天气颇冷他本就让雨水浇了个透没来的急暖和过来又出了身汗,此时让风一吹就凉了个透彻。
      眼见着躺得自己“窝”里的伤员也冷得哆嗦,迷龙低声咒骂了一句,“个混蛋天气……” 拉过手巾将自己勉强收拾个半干,便也钻进窝里,搂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吓人玩意,用棉被将两人裹个严实。
      一个人总也是冷,两个人总是能好点……

      后来不知道是郝西川的方子真管了用还是这人本身命大,昏天黑地的高烧了三天之后,这人竟然醒了。
      不仅醒了,而且还能开口说话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冲着刚巡了场子回来的迷龙道:“你!那驴脸的!”
      “老子我揍死你!”
      “谢谢了!”
      迷龙第一句的气还没生完,紧接着就被他第二句话给绕迷糊了。
      那人半靠着身下的枕头冲着迷龙露出那天沾血的手指后面绽放出的温柔笑容,又重复了一遍道:“谢谢你救了我!”
      迷龙一瞬间有些恍惚,嘴里的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那啥……那啥……”
      那人冲着迷龙招了招,迷龙走了过去坐到那人身边,那人半仰着头着迷龙,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叫龙文章。”
      “哦,”迷龙随意的应了一声起身要走,却又被龙文章拽住:“你不问我怎么受的伤?”
      迷龙拿过豆饼早上出去前准备好的烧饼随意的咬着,漫不经心的瞟一眼龙文章:“看着就不像嘴里有实话的,问也问不出啥,不如不问。”
      “真的?”
      “滚犊子的……这人咋那烦呢……”
      “我是青天白日宫的杀手。”
      龙文章笑眯眯的看着迷龙被烧饼噎的直咳嗽,江湖上青天白日宫的名气还是颇大的,就算是偏远的南方小镇也总有所耳闻。
      好半天迷龙顺着脖子道:“杀手?”
      “是。”
      “滚犊子的吧!老子信你……你是青天白日宫杀手,老子还是当今武林盟主呢!”
      “真的真的真的……”
      “这闹啥毛病了?不是烧坏脑花了吧……”迷龙伸手摸了摸龙文章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不能啊……不烧啊……”
      龙文章难得的被噎住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只是心血来潮想说点什么,也许他只是被迷龙身上那种纯朴的气质吸引,总之,龙文章觉得这地方挺有意思的,就连差点要了他命的那道刀伤都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龙文章掀开盖在身上的破被子,露出缠了层层破布的精壮身体。
      迷龙怕他起身坏了伤口急道:“要干啥玩意啊?”
      “烧了几天,浑身的汗沤的难受,”龙文章看着迷龙笑道:“我想擦擦身子……”
      “我的祖宗诶!”迷龙扔了手里吃着一半的烧饼,将龙文章按的床上,“这伤口刚有点好,就折腾,这不作死么……”
      “那你帮帮我呗。”
      迷龙看着龙文章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竟没拒绝,烧了热水给龙文章擦身。
      小心的揭开龙文章胸口的布条,丑陋的伤口横在结实的肌肉上,迷龙沾着热水小心的避开伤口涂抹着。等擦的差不多了,迷龙将郝西川配的一瓶伤药小心的涂抹在龙文章的伤口上,由于药物的刺激,龙文章的眉毛微皱着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给龙文章将伤口小心的包好,迷龙又开始擦龙文章身上其他的地方。
      单薄的手巾沿着龙文章的腹肌滑动,富有弹性的肌肉回应着迷龙手指的压力,迷龙觉得自己开始想些有的没得。目光不由自主的在龙文章赤着的下腹上徘徊,迷龙清晰的感觉到龙文章呼吸的变化,微微抬头便能看见龙文章的喉结上下滑动,再往上龙文章厚实的嘴唇也落入眼里。
      迷龙咽了口口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赶忙低下头专心给龙文章擦身。
      可他的手却被龙文章握住,迷龙抬起头,正对上龙文章深色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在已经不用言语来交流,也许从第一眼开始,一切就早已注定。

      之后的日子,龙文章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初夏的时候,才能下地。
      而这小半年中很多事已经发生了改变,于是很多事情也发生的顺利成章。
      比如豆饼经常被迷龙在白天的时候赶出去老远;比如龙文章心情好的时候会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指点迷龙些拳脚。看着迷龙光着的膀子上渗出层薄汗,龙文章便会舔着嘴唇贴上去,之后有些人经过他们的窝棚的时候就会无意中听见迷龙哑着嗓子唱,“三更里呀,我们两个进绣房,二人上了牙床啊!……一朵鲜花被郎采,那么咳呀咳呀……”。
      与此同时,有龙文章指点拳脚的迷龙场子也看出了些名堂,整个花柳巷很快就成了迷龙的地盘,哪个鳖犊子敢来闹事,都是一顿胖揍。
      场子看出了名堂,日子也过得好了起来。
      第二年开春,迷龙在城南盘下了一处宅子,为了让自己的日子更幸福,迷龙特意找人打了张足能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之后便拖着豆饼和龙文章一起兴高采烈的搬了过去。于是也便有了后来“花柳巷里第一号不能惹的不是县衙里坐着的县太爷,而是城南宅子里住着的迷龙大爷”的传言。
      只是迷龙的好日子刚刚开了个头,就突然给突然到来的虞啸卿打破了。
      那天迷龙巡了场子回家,正看见穿着黑色长袍的虞啸卿站在门口,腰上挂着一把缀着精致剑穗的文剑,整个人由上到下散发着一种冷冽的寒气,像只出鞘的长刀不容人近身。
      迷龙不想招惹这样的厉害人物,转身想从后院翻墙进屋。却猛然听到背后一阵风声,迷龙本能的就地一扑一滚,却看见方才还站在五六丈开外的虞啸卿已经不知怎的移了过来,而更让迷龙惊讶的是,方才还不知道在哪里的龙文章竟然已经挡在自己和虞啸卿之间,替自己挡下了虞啸卿一掌。
      虞啸卿微微皱眉,龙文章笑的谄媚,“左护法,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虞啸卿挑了挑眉毛,“还不松手!”
      龙文章送上一脸褶子,却并不松手,握着虞啸卿的手腕往宅子里带,“护法大人,咱们屋里叙!”
      虞啸卿脸上怒气隐现却强压着,定睛看向龙文章,许久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上前帮手又怕坏了龙文章事儿的迷龙:“你是脑壳坏了,还是忘了规矩?”
      龙文章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像凝固了似的,很快又扩大开来,“没有,真的没有,真的真的……”
      虞啸卿显然已经怒不可赦,一把甩掉龙文章握着的手腕,冷笑道:“我能找到你,别人自然也能找到你。纵使你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你一个人躲的过两个人也躲不过!”
      龙文章低头淡淡笑道:“今天躲不过,明天躲不过,早晚有一天我能躲得过……我不急在这一时半响。”
      虞啸卿立着眉毛,看了龙文章一会儿,冷哼一声:“明天午时,你知道你该在哪儿!”
      龙文章看着虞啸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忽然扭过头来看向还愣着的迷龙,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迷龙还来不及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人就已经被龙文章拎着裤腰带扔到了他那张足能躺下四五个人的大床上。
      如果明天必须分离,那么龙文章决定抓紧时间,尽情享乐。

      第二天正好是谷雨,天也凑热闹似的飘着漫天的飞雨。
      让龙文章那牲口折腾了整宿,迷龙很晚才醒过来。揉着自己还酸痛的腰,迷龙往旁边蹭蹭,可平日里躺着龙文章的地方早就是冰凉一片。
      午时,龙文章应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是迷龙的床上。
      迷龙看着从雕花的窗椽漂进屋里的细雨,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么的讨厌谷雨这个节气,讨厌这漫天飞舞的细雨。
      迷龙躺在床上不愿动弹,他希望下一刻龙文章就能推门而入,继续他们床上的狂欢。
      然而,龙文章再也没有回来,他消失了,就像他忽然的出现,他又忽然消失了……

      三年后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窜入鼻腔,迷龙挣扎着转身却被一条黑影牢牢按住。
      此时,熟悉的笑容映入眼帘,迷龙愣了一下随即抬手就朝着那极其欠揍的脸挥出刚猛的一拳。再次被轻易的按住,混合着血腥气的呼吸已经贴了上来,一个霸道的只剩下掠夺的吻封住了迷龙之后所有的挣扎。
      熟悉的气息,怀念的气息,迷龙让自己被龙文章的气息充满,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但愤怒也在此时烧出茁壮的火苗,迷龙狠狠的咬了龙文章的舌头,等龙文章吃痛的捂着嘴退开的时候,迷龙又再次扑了上去,狠狠的亲吻龙文章,奉送一个同样霸道的只剩下掠夺的亲吻。
      牙齿碰撞的生疼,甜腥的血液被柔软的舌头追逐,两只野兽粗鲁的欢聚着重逢。
      鳖犊子去哪儿了?
      这不是回来了么……
      滚犊子去吧,骗谁呢!
      真的真的真的,真儿真儿的……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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