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投机家》玫瑰成灰

12、十二、

　　关琳坐在唐恺的对面，如果你在旁边看的话，可以发现她的胸膛起伏，似乎要爆开了一样。唐恺坐在对面，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修长的手指紧握着轮椅扶手，用太多力了，指甲泛着白，指尖却是不正常的嫣红。
　　“一枝花给了你多少钱？”关琳哑着声音问。
　　没有回答。
　　“她怎么给你那些钱让你帮她做股票的？”
　　没有回答。
　　“谁让你帮他做股票的？你有什么资格帮别人赚这种投机的钱？”
　　还是没有回答。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当初是谁拍着胸脯答应人家帮人家赚钱来着？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让别人一本万利来着？”
　　唐恺还是坐在那里，黑色的长刘海披散在眼睛前面。
　　关琳被气得够呛，心里一点无名怒火因为这死小子那副死样怪气的德行一下子冲到了额角——“现在没声音了是不是？长本事了是不是？你不说话，可以。你大少爷不爱说就不说，我这小庙放不下你这大佛，请你走吧！”
　　他的身体微震了一下，头抬起来，眼睛应该在黑色的刘海后面注视着关琳吧。
　　关琳被他这样的神情激怒了，声音忽地尖利起来“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她蹲下来，掠开唐恺的刘海，很认真，很平静地说“你，被，解雇了！”

　　眼睛盯着电脑里红红蓝蓝直线下滑的走势曲线，脑子里却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是中午一枝花哭哭啼啼欲说还休，然后万般无奈般交代了自己把私房钱交给唐恺，拜托他给自己炒股票的事情。据说臭小子开始还不愿意，然后是一枝花好说坏说，最后抬出了法宝，那就是上次臭小子摔跤受伤，是她一枝花帮着关琳把臭小子搬到阁楼上去的，要不就凭关琳一个人的力量，就是臭小子死在那里臭了都弄不动。就这样，死小子松了口，勉勉强强收了那笔私房钱。不过臭小子帮忙买的那只股票第一个礼拜跟三伏天的气温一样，天天涨停板，很是让一枝花得意了一会，甚至在计算是不是可以去买套房子收租，因为臭小子告诉她，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只要半年，她的愿望一定会实现。没想到，这个梦她没做几天就被人残酷地叫醒了。这三天来，这只股票也见鬼了，从买进的时候的2块4美金最高到了二十多块，可是，昨天，居然只有8分钱了。一枝花立刻着了慌，这样下去，她的人民币眼看着就要变成“橘子皮”，她怎么能不抓狂。今天约了臭小子来说自己不玩了，让臭小子把原来的钱还给自己就算了，然后又唠唠叨叨说起自己对臭小子有多好，把自己形容得跟圣母玛利亚或者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一样，言下之意要是没有自己的好心看顾，唐恺这个臭小子一定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永入六道轮回不得超身，而要是唐恺不答应把这笔钱如数退还的话，他就是十恶不赦，忘恩负义，应该立刻恶贯满盈——于是，唐恺立即答应把她的私房钱立刻还给她——于是她兴高采烈地从关琳家出来，心中得意非凡，管他股市上多少人倾家荡产，她一枝花可是一分都没损失，不对，损失还是有的，因为这笔钱要是放银行还有利息，现在那小子只是答应还她原来的钱，可没答应有利息——她可是忘记了，当初唐恺在最高点劝她抛的时候，她可是坚决不同意，说一定要坚持到最高点的。一边想，一边计算损失了多少利息，可巧就撞上了关琳。一枝花还怕臭小子答应自己不保险，故意提醒了一下关琳，于是就立刻出现了关琳把臭小子赶走的场面。
　　五十万，关琳敲敲疼得要命的头，这一枝花的私房钱也真够多的，现在这五十万只剩下了个零头，不知道那臭小子是怎么算的。哎，不知道哪辈子欠了他，要给他擦这讨厌的屁股……心里想着，眼睛却盯着这一个月来的所有行情分析。
　　熟悉，太熟悉了，这样的行情操控手法：一开始把行情炒高，然后把资金抽出，趁行情最高的时候，大笔抛售，让对方跌破底线，最后，趁最低的时候再贱价买入——林默存的手法，如果我稍微上一点心，就会知道这一定是林默存做的。看得出来，他这个计划还是周密的，因为从整体走势来看，他关注这个股票不是一天两天，按照这家公司的业绩，之前持续一段的优良账目一定是有专业公司来策划，他要这家公司是分拆还是收购，或者是借壳？下一步他要最这家公司做什么呢？这种手法并不是拿得上台面的，至少学校的教科书上是不会记录的，而一个初入行的人也是没经验发现这样的做法。
　　眼睛开始发花，看的电脑屏幕也开始发出刺眼的白光，揉了揉眼睛——那死小子到哪里去了？他会回来的吧！或者，他回家了？他家听说是挺有钱的，可以让他这样任性地活着。
　　叹了口气，关琳拿过一张纸，她开始计算：如果明天这只叫达生科技的股票能保持不跌的话，全部沽清可以换回来大约十万，自己身边有大约五十万，留下十万在投资市场继续滚动，明天就把钱还给一枝花。如果当初不是付了这房子一年的租金，还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话应该还多一些，现在明天把钱都给了一枝花，身边剩的钱不到一万……算了，不去计算了，这臭小子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会不会——算了，他一定回家了——也许，他真的不高兴，一个人在外面呢？毕竟他行动不方便，不比常人——
　　关琳抓起钥匙，连外套都没拿，冲出了门。
　　唐恺！唐恺……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他不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琳的眼泪已经在脸上默默地下来。没有人会愿意和我这样一个女人，脾气古怪，还有前科的女人在一起，哎，关琳在自己家门口倚在门上，就好像以前儿童时期倚在父亲的怀抱里面一样，冰冷的门板，咯得脸有点麻木，身边响起轻轻的叹息声——
　　“谁？”她忽然害怕起来，这声音好哀怨，会不会有——鬼？她吓得一个激灵，摸出手机，靠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四处照起来——先看见黑色的轮椅，然后是唐恺有点尴尬的脸。
　　“太好了，你回来了，你没事！你真的回来了！”她一把把唐恺的身体搂住，怕他忽然消失了一样，“我以为你走了，臭小子！我以为你——”忽然，她一把推开“臭死了！你到哪里去了，那么臭！！”
　　……
　　唐恺躺在关琳的新浴缸里面，要是注意的话，你会发现他有点鬼鬼地在笑。关琳皱着眉头，戴着太阳眼镜怨声载道地给臭小子洗澡。
　　“你把眼镜摘下来吧，别以为戴了这个就安慰自己说没看到过我没穿衣服。”唐恺看着关琳总觉得好笑。
　　“我是怕看了你长针眼！长那么大，你自己洗澡都不会？”
　　“可是我是残疾人啊！”
　　“我在电视里面看到很多残疾人都是能够基本自理的啊！”
　　他忽然不说话了。关琳猛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用右手托着自己的左手，然后放下，手臂颓然滑下，“你看，我的手也是有问题的，右手比左手好一点，平时都是靠右手，可是，刚才出去的时候猛转了轮椅，现在右手都发抖，什么都做不了了……”
　　关琳从水里抓起他的左手，果然，左手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修长的手指一动不动，她用毛巾擦着他的左手，眼睛红了。
　　“没什么的，我又不是左撇子！而且现在还有人伺候我洗澡，我真舒服啊！”
　　“你这死小子！”关琳要不是戴着太阳眼镜，谁都能看得出，她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