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茗》籁源

13、十二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期间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要拔下金针，用浸了药的布巾包裹住病者全身，直待布巾变成墨黑，再是用金针，如此往返，还不忘看著病患的面色给他喂下吊命的丹丸。

　　如此一手医术已是足以让赵吟凉惊叹了，更有甚者，那病者竟只是个约摸连周岁未满的婴孩，全身泛著黛黑色，明显是中毒症状。

　　婴孩混混沌沌的醒著，间歇的发出几声微弱的哭声。

　　在场数人皆是因此景而沈默，唯旌儿忙著换药，进出的频繁。

　　直至白如月收了金针，抱著那婴孩小心的哄睡了盖好被子，才是疲惫的起身，洗了手过来和赵吟凉一众说话。

　　想著赌坊怕是出了事，又怪自己胡乱猜想，白如月压下了心头的慌乱。压低声音对赵吟凉道：“王爷大驾白如月有失远迎了，不知王爷为何知晓白如月在此地？”

　　“咱们王爷本来就是为找白公子来的，正巧就在这山路上看到了白公子您的马车，於是咱们就跟著来的。”小戚插嘴道，当即被他家王爷横了眼，委屈的一边歇著去了。

　　听这麽一番说辞，白如月不安更为强烈。“王爷，赌坊可出了什麽事？”他问。赵吟凉原本想委婉些告诉白如月，也免得他伤心。结果被小戚插嘴插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无奈只得明摆了告诉白如月真相。

　　“是太师之子李谧做的，似乎是为夺什麽东西，青天白日闯入了赌坊杀人放火，也是正巧让我遇上处理了此事，如今此人已被正法……”

　　白如月闻言一惊，未待赵吟凉说完便急急的走进一步抓了他衣袖焦急道：“那我姐夫呢，姐夫他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安然？”心里早做了准备，倒也没想到白如月竟然这麽激动，见他这番模样，赵吟凉更是怕说出实情这绝世的人儿要悲痛欲绝，一时犹豫。

　　“……原来如此麽……”放开了抓著衣袖的手，白如月低喃，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一人听见。赵吟凉稍愣，见白如月神色中似乎带了些怔忡，却很快便被他掩了下去，再也不见。

　　面前的，仍旧是那张如月般宁静淡然的面孔，不带一丝喜怒哀乐。

　　寒屿终是无法忍受白如月这番冷淡，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大声喝骂道：“白如月你这人蛇蝎心肠，平日你对我阿哥心存不轨也就罢了，如今我阿哥……遭了不测……你这就露出真面目来了！”说著他红了眼圈，忍著没让落下。赵吟凉暗叹，心道这孩子还算坚强。

　　“小公子你这麽能这麽说我们家公子！”旌儿正从外头进来，听见寒屿骂声二话不说便怒了，丢下木盆护到白如月身旁。

　　“可不可以请你们几位先出去，此处还有病人需要安静，若有事容後再谈。”白如月道，转身回榻前坐著，背对他们再不发一言。

　　赵吟凉望著他的背影默然，耳边寒屿旌儿吵闹声不断怕要引起一番争吵，只得定了定心神无奈道：“两位不要在此争吵，若吵了病人休息便不好了，这也在别人的地方，收敛些为好。”

　　效果不甚明显，最後吵闹的两个是让赵吟凉点了穴道由小戚拖出去的，还了一个清静。

　　屋内便只剩下赵吟凉和白如月。“……白公子莫要太悲伤，人死不能复生，料你姐夫也是不想见你难受神伤的。”赵吟凉道，转身也要离开，突然听得白如月喃喃道：“姐夫为何会死呢，原本不是计划好要了了这一切事端的麽……说来……姐姐原本也是不该死的……偏偏是因为我，如今姐夫也是如此……皆是因我。姐夫…师兄啊……”

　　拳头握紧又松开，白如月指节微微的颤抖。一句句的低喃自他干涩苍白的双唇间逸出，并不是为说给谁听，仅是在为自己寻一个理由，一个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的理由而已。

　　睁著空茫的眼，他不曾落下泪来，哀痛绝望已然将眼泪燃烧殆尽。

　　“白公子节哀，本王便不打扰先行出去了，若有事叫旌儿知会一声即可。”赵吟凉心口微有些刺痛，有心是想要安慰的，又想著这种情形安慰不过是徒增伤悲而已，不如给些空闲缓和为好，稳定了心神暂且便告辞离开了。

　　白如月无声无息，不曾做任何回应，直至听见关门声响，抖手自腰间摸出柄短剑来，贴在脸侧不住的抚摸，指尖颤抖得厉害，眼角不由落下泪来。“谦……师兄……谦………”哀声低喃，呼出的每个音节都化作了颤抖。

　　他小心翼翼喜欢著的那个人啊，竟然就这麽走了，却又给他留下了一份责任，逼得他无法丢弃手头的一切跟随而去。

　　───你知我身边也无他可相信之人了，唯有你一人而已，能交也只能交与你。说来这件事物也累了我族多年，如今便是托给你了，无论如何都请送到那位前辈手中。

　　───我知我过於自私，对你姐弟也一直很是亏欠。此行怕是不会安稳，如月，你可要保重。

　　叫我保重，你却是先一步离开，叫我怎麽个保重。谦，你若泉下有知，可否在黄泉路上等我一等。我知姐姐也在，我不会打扰你二人，只求不要落我一人可好。

　　没了你们在的尘世，实在太过寂寞了。

　　白如月叹了一叹，用袖口擦净了脸，朝屋外唤旌儿。“旌儿，打盆水来。”

　　一会门开了，有人端了水盆进来，放下了便捞出盆中的布巾搅干，递到白如月手中。等他擦过脸，又接回了布巾。白如月觉得奇怪，这旌儿怎麽突然变得这麽乖巧，且还一言不发的，难道是病了。

　　白如月想著便抓了旌儿的手腕一把，不由愣了。这手掌硬厚骨节分明，并不是他家旌儿的。当下就明白了，“原来是王爷，我家旌儿真是不懂事，现在也不知上哪调皮去了，怎能劳烦王爷做这种粗活呢。”

　　“不妨事，说来白公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事又算得了什麽。”赵吟凉道，细心的倒了茶给白如月润嗓，在他身边坐下了。心中无奈白如月对他生疏，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