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飞扬》零团子

1、轻舞飞扬

　　清风不染尘，夜色如墨海。
　　一山的桂子，一山的芬芳。
　　夜海涛里，桂枝梢上，玉兔弄尘宵。
　　月，是明月，中秋圆月。
　　月色含浊，混沌了月银白的清亮，但那稀疏的昏黄，却让幽思的人儿时不时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意，驱去半片闲凉。
　　马蹄悠悠踏花，随意。
　　眼赏月鼻闻香，惬意。
　　突起，马鞭扬，四蹄撒开，骏马急奔。
　　只因——月下又有香。
　　不是桂香，而是浓郁的八月桂花也掩盖不了的与别不同的醇厚异香。
　　“好一个‘千里流芳’。”
　　勒停的马嘶，伴着低声的赞许，一衫拂风而过的蓝衣飘然驻立亭前。
　　“好一个‘闻香下马’。”
　　白纱素裹的亭内响起的是袅绕女声。亭纱突地轻飞，一只葱白玉手探出，手中执杯，杯中有酒。
　　“若阁下说的出这‘千里流芳’的出处，这一杯就是你的。”
　　“‘千里流芳’出产山西，本朝太祖先皇当年御驾亲征路经一小山村，也同区区这般闻香下马。当年先皇亲品此酒，齿贝留香，行途千里更是余香不绝，龙心大悦，御笔亲提‘千里流芳’四字。此后该酒被奉为贡酒，年年进贡十瓶有三。”
　　亭内巧笑连连，“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我更要问了，既是贡酒，你可知我这里的一壶是从哪来的？”
　　蓝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蓦地扬手掀起眼前一角裹亭白纱。
　　白纱飘舞，一角即起，四方俱被山风吹撩，再也遮不了亭内颜如玉。
　　黛眉星眸，齿白唇朱，玉般的人儿。一身素衣，二支碧簪，几点珠花，没有华丽“堆砌”美丽，却如那淡雅随意的几笔水墨，有仙般风采。
　　如此与众不同的人儿在眼前，蓝衣人竟连眼角都没有抬，稳步入亭，金穗褐剑置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不以为然地笑道：“八贤王的掌上明珠，当今皇上最疼爱的轻舞郡主。只要是你要，就算十三瓶统统给你，皇上也舍得。”
　　莲步轻摇，螓首低垂。轻舞浅笑间，带了三分妩媚，七分嗔痴。
　　“你也舍得呀。有了这‘千里流芳’，你可不就把我给‘舍’了吗？！”
　　“好酸的口气，可别让你那坛子醋弄酸了我这壶酒呀。”
　　“这壶酒是你的吗？怕酸就不要喝。”一把把住壶柄，轻舞一脸刁难，“外头的人都当你是滴酒不沾的正经八百。只有我知道，你南侠展昭其实嗜酒成性，是个嘴里有了酒，眼里就没有我的二五八万。”
　　“呵，这感情好，从八百到八万，可是晋升飞速。”说着，又要去抢酒，却被一巴掌狠拍手背给阻了。
　　“羞羞羞！”轻舞刮着脸皮，突来孩子般的天真烂漫，“你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你堂堂一个四品带刀护卫，堂堂一个南侠，在别人面前就装正经……”
　　“是啊，我那是假正经。”展昭忍不住插嘴调侃自己。
　　“那你怎么不在我面前也假正经呢？”轻舞瞋他一眼，“你只会在我面前不正经，只会在我面前耍无赖，莫非也只在我面前原形毕露不成？没羞没羞没没羞。”见到展昭眼珠在转，她忽然一根手指指住他的鼻子，大叫，“可不许跟我说什么‘我本无赖，卿何嗔我’的鬼话，否则我就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展昭被她那俏皮蛮横的模样逗乐了，开怀大笑。轻舞见他笑，也是莞尔，眉开眼笑。
　　笑声在清幽的夜月下回荡了好一阵才渐渐消熄。
　　展昭一声喟叹：“看来，你已经知道今日我冒黩天颜被圣上降罪的事了。”
　　“你没有错，是我皇上哥哥他……。”话刚言半，轻舞立刻掩住自己的嘴。
　　展昭一笑，拍拍轻舞的手，起身。
　　“如果忠言逆耳是错的，我早已不在这个庙堂安身立命。更不用说与你相知相许。”望着轻舞，他低低的嗓音带了一丝了然的感动，“倒是难为你去学说那粗鄙之言，学那刁蛮姿态，只为引我一笑。我展昭何德何能，竟有幸蒙你如此费心慰寂、青眼相待？！”
　　一指纤华点住展昭双唇，轻舞摇头：“我不许你妄自菲薄。你的能耐众所皆知，你的德行你的高义我也看得明白。觉得三生有幸的其实是我，红颜千万入君眼，你却独独选了我。你不是个攀龙附凤之人，也很听不得这样的闲言碎语。我的身份本是你最忌讳的，可你仍选了我，把你的心交给了我。正因为了解，所以知道你的这颗心有多真；也因为了解，所以知道你的这份情有多重。”
　　“轻舞……。”话语梗塞在喉。千言万语已不必言明，只因尽在不言中。
　　真情真义，只有真心的人才明白其中珍贵。
　　“今天是中秋，我们不说感伤的话，好不好？”牵了展昭的手一同坐下，轻舞为他斟酒满杯，“我不但准备了酒，还有一桌子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家常。还有月饼，这一大盘呀什么馅的都有，豆沙，双黄，椰丝，芙蓉，芝麻，花生，枣泥，还有我让人特别做的各式水果馅料，总之应有尽有，保管今夜甜死你的嘴。”
　　“我还没吃已经觉得够甜了。”
　　轻浅的笑容、深情的注视是展昭不变的柔情。轻舞双颊泛起红潮，羞涩望他一眼，她道：“那今夜你是不是该给我奖赏呢？”
　　“该给。你要什么你说。”
　　“我要……”低首附思，轻舞踱步萦回。
　　脚边有琴箫，琴箫可合曲，却是俗常的风月事，了无新意。桌上有酒，“千里流芳”，行酒令，咏秋月，寄舒怀，却怕话多必失，引他黯眉思起朝堂事，徒惹惆怅。还有圆月好赏，轻语呢喃，月下依偎……只是，今夜好情好景，她却不愿用自己的女儿情长遮盖了他的英雄气概。如此往复思量着，一时轻舞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时展昭开口道：“轻舞，很久不见你翩翩起舞了。为我舞一曲吧。”
　　星眸倏地一亮，轻舞一击合掌，眉飞色舞。她道：“对对对，就要舞，我不要一个人跳，我要你和我一起跳。”
　　展昭神情尴尬：“胡说什么呢，我哪里会跳什么舞？”
　　“谁说不会？舞和武又有多少区别？每次见你武剑我都看得心潮澎湃，那般力度，是我这个弱女子绝对无法表现出来的。若说我的舞姿是柔，你的武姿便是刚。”见展昭有要仓皇退走的迹象，轻舞张臂拦住他的去路，“莫非你说话不算话？大丈夫一言即出，可是驷马难追的。”
　　展昭的神情彻底垮下来：“我现在有没有选择做无赖的权力？”
　　“没、有！”轻舞被展昭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弯身拾起摆在脚边矮几上的竹箫，轻舞递到展昭面前，“以箫代剑，我要和你跳一回‘轻舞飞扬’。”
　　“轻舞飞扬？”
　　“我是你的轻舞，你便是我的飞扬啊。”
　　身姿滑出凉亭，轻舞起舞了。
　　兰花绕指柔，似为捻花非有花；月桂扑鼻香，却香不过女儿吐气芬芳。
　　眉目传情时，传不尽□□斑斓，心中眷念；素裙撩拨去，仿若洗尽铅华，身似彩云，只愿随风逐日，携手游人间。
　　以花为容，以月为姿，以柳为态。怎一个仙入凡尘，怎一个曼妙婆娑。
　　扇舞着双臂是那展翅的蝶儿，蝶儿飞入凉亭，绕梁一周又飞了出去，似在邀展昭的加入。
　　秋月高照，清风拂着面，荡漾出展昭释然的笑容。
　　燕般掠来，一竿箫点出，势如破竹，惊鸿！旋犹陀螺，腿扫一地落桂，溅泥泛香。
　　指点河山，力削五岳，气吞宇内。
　　忽而——流星逐明月，长灯伴我行。
　　忽而——天涯路，在天涯，处处无家处处家。
　　韩信谁人？
　　不知。
　　诸葛谁人？
　　不晓。
　　吾亦吾矣，天地玄黄，不见古人来者，英雄夫，首级可断，血河可尽，怅然涕不下。

　　飞扬！
　　怎一个飞扬了得！
　　轻舞钝下身形，只因，为展昭的武呆了。
　　从不见他如此豁然，从不见他如此飞扬。也许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展昭，没有了压抑，没有了循规蹈矩的束缚，有的是男儿的洒脱男儿的跌宕男儿的真性情，有的是完全的释放，光彩夺目慑人心魂。这才是展昭……这才是展昭呀……
　　喃喃着的一瞬，轻舞有一种涌泪的冲动。檀口轻启，她问：“君为何人舞飞扬？”
　　落地紧随着的是那回眸一笑。
　　“轻舞为我舞轻舞，我又为何不能为你舞飞扬？”

　　月是好月，圆着团圆。
　　然，这一中秋，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那月下的——轻舞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