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九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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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紫仪沉浸在思绪中，并未注意到马车之外的吵嚷之声。
兰香子将车帘掀开时，秦紫仪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师弟啊，难得你给我写信！”兰香子怀中还揣着那封信，奉若至宝一般，赶路也要贴身放着。
经年过去，兰香子还是如小童一般长不大，行止心智也充满孩子气。
只是当目光落在秦紫仪面上，兰香子却收回了面上的欢喜。
“怪不得给我写信。”兰香子怨怪一声，一边到处寻摸，一边建议：“我在西域修行时，听说南海有仙山，不然你出家罢，我带你去南海。”
“不去。”秦紫仪懒得理会他，“点心匣里只有冰糖，别找了。”
兰香子一屁股坐回去，“师弟，人间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人生苦短，不想多体会体会吗？虽说出了家要清修，但只需禁欲不杀生，与你如今也无异啊！”
秦紫仪又低下头处理事务，“当初是谁以为我要出家，抱着我的大腿哭？”
“我没哭！”兰香子好生气，“再说了，那时不是与你不熟嘛！以后，我要与你寸步不离！”
“哦。”对此，秦紫仪倒并未提出异议。
兰香子见他答应了，便也没有继续纠缠，“你要做的事情终于要做完了吗？你走了的话，很多人会很伤心的。”
“伤心只是一时的，人生苦短，还是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秦紫仪见兰香子极有谈兴，索性搁下笔，与他正经说起话来。
兰香子叹息一声，这时候他终于像个大人了，他不知道为甚么只是去了一趟甘州，秦紫仪的身体便败坏得这样厉害。
不求死却也不求生，最怕这种顺其自然的病人，连生死都看淡，又有甚么才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
思来想去，兰香子开口道：“不然我给你找个男宠罢！男人嘛，吹灭烛火，都是一回事。”
“……”秦紫仪无言以对，“你懂甚么男人。”这兰香子正经不过三秒，多余浪费唾沫。
“等等，师兄我也是男人！我不懂，不如师弟来教教我！”说着，兰香子凑到秦紫仪跟前，眼巴巴地仰起头来。
秦紫仪忍无可忍，敲敲车壁，“梅君，把他拖出去！”
“来了来了！”一只胳膊伸进来，精准地薅在兰香子衣领上，梅君探头进来，“大师，请罢！”
兰香子生无可恋，“小梅，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施展神力！”
秦紫仪失笑，这两个活宝凑成一对，总有乐子。
难为他们乐意耍宝逗自己开怀，秦紫仪也乐意给面子笑一笑。
笑过之后，秦紫仪平静下来的神情仍是冷漠无谓的，他于人前的温和只是表象，本性仍是孤冷锋锐的利剑。
剑锋所指之处，哪怕死亡也不能阻止。
时时复发的旧伤提醒着他，一切都不曾过去，他的时间停留在得知秦府倾覆的那一刻，他的敌人一个个为之付出代价。
终于，轮到了最后的那一个。
秦紫仪再度笑了一笑，他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如今目含幽火，比寻常更生动。
这副样子，神似他年少骄矜时的意气，却比那时更为孤艳，周身又沉浮着一层朦胧的暮气，是旁人不曾得见的哀美。
真正的秦紫仪，从来不曾温和圆融，他的内心奇崛高峻，一直注视着万仞之上的至高之处。
宝剑藏锋，不过是为噬人罢了。
秦紫仪冷冷垂目，沈玉照的信已然送到，沈大监既已决意去死，便毫不藏私，历数自己不忠不义、草菅人命、结党营私等十项大罪。
秦紫仪大略扫了一眼，确实罪该万死。
沈玉照亦在信中向秦紫仪坦陈，之所以做下这些万死之事，是为了报复皇帝，倾覆天下，他从来不曾后悔过。只是皇帝以孤城闭为药引控制阉人，他大限将至，皇帝已经选好了下一任接手之人。
不日，沈玉照便要将一身的功夫传给旁人。他自知死后，势力必然会被清算，恐怕沈明成难以保全，将其托付于秦紫仪，起码可以保得住性命。
秦紫仪并未被信中流露的真情所动，“两手下注，哼，老贼。”
不过，沈玉照刻意回护之下，沈明成并未沾手鲜血为恶，反而成了个武痴，十分醉心武学，放过便也罢了。
幸得兰香子来迎接，在他医治之下，并未耽搁多少行程。
送至居关前，万里向秦紫仪请辞去也，此处距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安全无虞。
“公子，京中有一处颜氏书肆，若有需要，可从此处购书。”这里应当是京城与北疆互通消息的据点，万里直接报与秦紫仪了，“另外，公子的府卫毕竟在明面上，以防万一，我略备了一些人手交给伍统领。”他刻意未提及陆铮鸣，只说是自己准备的人手。
“居关之内，我等难以绕过，必遭盘问，只能送公子至此了。”万里仍以待主君之礼向秦紫仪单膝而跪，“万请公子保重。”
“辛苦你了，为我之事来回奔波。我虽厚颜领受，但亦当有所回报。这里有百两黄金，儿郎们来回辛苦，全做我请诸位的水酒。甘州的案子审定后，我亦会寻由为诸位请下嘉奖，不算白跑这一趟。”
秦紫仪挥挥手，梅君捧出一匣黄金，奉到万里跟前。
“公子，我等怎当得起！”万里不胜惶恐，这也太见外了，公子果然不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万里暗暗叫苦，却听秦紫仪道，“万里，你的心我明白。你的手下们追随的却是你，便替他们领了罢。”
万里一怔，公子真是甚么都明白。
“既如此，不敢再耽误公子，我替儿郎们谢过公子了！”
万里接过钱匣，再次向秦紫仪抱拳告辞，目送一行车马向着京城而去。
也许，这亦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直至再也瞧不见秦紫仪等人的车马，万里才吩咐众人折返。
行不过几里路，他借故脱离片刻，驱赶马匹走进一丛密林中。
一个兜帽罩头、通身漆黑的身影正等在深处，万里瞧见之后，立刻上前，禀报道：“将军，公子已然安全入城。”
倘若有人在此瞧见陆铮鸣行迹，必然大吃一惊，边军主帅无诏擅离职守，甚至还行军至居关之前，简直大逆不道，若有人告发，可以谋反论罪。
原来，陆铮鸣决意离去后，到底放心不下，并未真正离开，而是紧紧缀在队伍之后差不多三里路，跟随至今。如此，倘若遇到意外，一打马的功夫也就到了。
“公子在京中应当无虞，将军离军日久，恐人心浮动，还是应当尽早回去。”
陆铮鸣并未回应，反而问道：“万里，你近身护送他一路，觉得他过得好吗？”
万里纠结片刻，决定还是照实说：“我见公子如今待人处事圆融温和，身边亦增添许多得用之人，皆以公子为重。公子历经家破人亡这样的大劫难，仍能济天下、体人心，非通达君子难以做到。”
“而且，将军离去后，公子并未有别样的表现，仍行止如常。以属下个人之见，为公子计，也不应当再令公子困扰。”
陆铮鸣斥责一声：“大胆。”
万里自然翻身下马请罪，“将军，属下斗胆直言，七年未曾谋面，事休人非且不提。将军领军北疆，公子为政京师，即便能够忍受聚少离多，又如何逃过皇帝猜忌？”
万里与成春等人不一样，当年便近身随侍秦紫仪，一同闯过龙潭虎穴，所以此行陆铮鸣仍是安排万里过来。万里并不一心认为将军与女人结婚生子才是正道坦途，他认真考虑过将军与公子破镜重圆的可能性。
可惜，不管从哪方面看，让一切都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陆铮鸣负手望天，兜帽滑至肩头，英挺的眉宇间一派阴郁，他自马鞍上解下一个口袋，扔到万里面前，“去查查里面是甚么。”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九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