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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七十三章 ...


  •   秦紫仪缓缓行至正面皇帝之处,屈膝一跪,陈说自己的来历。

      皇帝高高在上,众臣面圣而立,就连太监也袖手站在一旁,偌大朝堂,只有秦紫仪一人匍匐在地。

      然而他肩背挺拔,便是这样一副低头的姿态,看起来还是那样不卑不亢,自成风骨。

      皇帝甚至还生出了一点惋惜,这样的人,天之所钟,怎能令他屈膝而跪?

      一句免礼正待出口,皇帝仿佛想起了甚么,开口道:“秦家郎,朕闻听你今日请叩宫门,开国数百年从未有过叩宫之事,念是你秦家儿郎,想必是有非请不得奏之要事,特准你来奏。”

      他们都对那封血书心知肚明,皇帝更是急不可待,然而他却要秦紫仪跪奏此事,仿佛一种恩宠。

      众人的视线俱都汇集于秦紫仪一身,只见这跪在正中的年轻人高抬头颅,直视天颜。众臣只能从后方看到他上抬的下颌以及笔直的脖颈,皇帝却看到了更多,那是一双无所畏惧的澄澈双眸。

      “某自兰陵,奔跋而来,敢请叩宫,只因此事所涉甚大,事关江山稳固、皇室正统,某不敢擅专。说来话长,某有一物,陛下一见便知。”

      皇帝一早便瞧见一旁那小太监手捧之物,便许秦紫仪拿来一观。

      秦紫仪由此便自然而然站起来,取过那件血衣,向上伸臂一展,衣角向天,血字欲飞。

      “此为某自逆军营中取来之物,乃是某之祖父亲笔所书,是他生前遗言,但请陛下与群臣一观!字迹为血所污,难以辨清,请陛下准某躬奏此书,以达圣听。”说着,秦紫仪将血衣整整齐齐地铺陈在地,连衣袖也展开。

      陡见实物,便是早知上书内容为何,仍有种惊心动魄之感。皇帝点点头,准了。

      秦紫仪便以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念了出来,他既不激昂,也不愤慨,但在这过分的平静语气中,却昭示着一股不可摧折的力量感。

      在场诸人有种不约而同的感觉,预感到这年轻人要做一件事。他正坚定而无畏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进,并且无人能够阻挡他,因此他是如此平和镇静,因为他终会做成的。

      “昌和十年,明帝病颓,储君未立,诸王少壮,帝召三公,议立国储。帝有四子,既无嫡长,当立庶长,庶人见恶于帝,以狂悖夺爵,废为庶人。余者诸王,或朝野有贤名,或为帝钟爱子,立长或立贤,自古有争论。然则,贤者未必贤,长者必然长,此乃天理,传位长王,顺天而为,天命所归。”

      “明帝大行,遗命立长,庶人既废,当立余者之长。今上履极,齿序居长,持帝遗命,告以天地、宗庙、社稷,天子践祚,四海共主,威与寰内,此天命也!”

      “端王怀,豺狼辈,不畏天威,敢悖天常,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逆天而行,必伐而诛之,亦天命也!”

      “秦修,绝笔。”

      “这便是某祖父临终之言,某一路北上,已为天下所知。”

      秦紫仪再度跪下,向着皇帝一拜:“陛下天命所归,继位正统,无可指摘,这应当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群臣极有眼色,见皇帝为秦紫仪此言所震动,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也纷纷下跪,山呼万岁。

      一句天命所归,一句继位正统,简直挠到了皇帝的至痒之处。端王造反,所言句句指责皇帝无诏继位,得位不正;再加上端王一路所向披靡,无战不胜;又兼此前天象作乱,有那白虹贯日的异象,一时间人心惶惶。

      就连京中,也传出了那等今上窃国的谣言,皇帝怎能不焦头烂额。

      秦紫仪这一封自南而来的血书,不仅解了他燃眉之急,更为天下传唱,声入人心,还有谁敢质疑?有秦公为他背书,士林那群桀骜不驯的读书人还不是要乖乖低头?

      皇帝目光潸然,泪洒襟前,“难为秦公身陷贼手,傲骨不屈,愿意为朕秉笔。可恨秦公为逆贼所杀,朕深恨之。你这一路跋涉,受苦了罢,快来人为小秦公子赐座。”

      从秦家郎到小秦公子,可见皇帝多为这封血书所动,连称呼都亲切尊重起来。

      此时,却有那不长眼的愣头青,出声道:“陛下、小秦公子,臣有一问,不得不发,秦公身陷敌营,满门殉国。即便秦公曾写下这样一件血衣,恐怕也只会落到端逆王手中,落得衣毁言销的下场。且,臣观衣上字迹,不似秦公亲笔。”

      还不等皇帝呵斥,沈玉照一甩拂尘,“大胆!你这是在质疑小秦公子欺君吗?”

      秦紫仪分出目光,扫了沈玉照一眼。后宫不得干政,太监自也在后宫之列。沈玉照敢当庭呵斥言官,足见皇帝对他的宠信,以及阉党的嚣张。

      那愣头青言官默了一默,显然对被一个宦官呵斥感到十分屈辱,却不得不忍下愤怒,“臣有此疑,难保天下人不会有这样的疑问,小秦公子若不解释清楚来历,不仅于澄清事实无益,恐怕也将有损秦公满门清誉!”

      哦,他以为我和沈玉照是一伙的。而沈玉照,却想给自己扣一个欺君的帽子。

      朝中凶险,而自己不管在哪里,都是孤家寡人了。

      秦紫仪竟还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本就是全场的焦点,原本是众望所期,如今又加上质疑的目光,肩上所担的压力更加沉甸甸的了。

      “这件血衣,是某自楚灵修营中取出,某与楚灵修旧时相识,假意上门求庇,楚灵修亲自迎某入营。这一点,不仅乱军可证,兰陵驻军亦可作证。”楚灵修曾于白鹿书院与秦紫仪同窗求学之事,并非甚么秘密。既为同学,有些故旧交情并不为过。更何况,楚灵修好色之名天下皆知,秦紫仪生得如此灵秀,得他照拂,也属平常。

      “某之所以孤身上门,乃是听闻我秦氏一门为端王屠戮殆尽,我虽一介书生,却也有为人的血性,血仇不报誓不为人。楚灵修与我有旧,我假意托庇,愿与他以命相换,以报家仇。”

      “于他营中,我得知祖父留有遗书。他虽为端王独子,却生性多疑,为防父子不相亲,留了一手,保下这封血书。我寻得机会,挟持于他,取走祖父血衣,幸为兰陵驻军所救。”

      “虽然我借机重伤楚灵修,自己亦有受伤。”说着,秦紫仪缓缓将自己前襟解开,剥下肩头的衣服来,血迹凝结在白衣上,令衣料变得坚硬如同盔甲,而右肩靠近锁骨之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

      历经多日奔波,那断尾之箭仍然留在秦紫仪身体中,却与周围的皮肉长在了一起,本是小小的洞穿之伤,如今却肿胀淤血,皮肤教脓血撑得鼓胀,尤其落在白玉琢成的身躯上,更显得狰狞可怖。

      所见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只看那凝脂一般的玉躯,便知秦紫仪是何等娇生惯养之人,连女子也比不得的娇嫩肌肤上有这样一处可怕的伤口,不禁令人叹息暴殄天物。

      秦紫仪所言寥寥,却道出了无尽的凶险。面对这样的伤口,还有谁敢质疑他呢?

      更何况,最希望这封血书是秦公亲笔的,或者说,让天下人都相信血衣是秦公所留的,一定是皇帝。

      皇帝连忙唤来御医要为秦紫仪医治伤口,“朕信你,卿一腔孤勇,朕平生仅见。秦家有如此儿郎,秦公泉下有知,可以含笑了。”

      秦紫仪却道不必,“某有所求,望陛下恩准。”

      “你说,朕无所不应。”皇帝欣喜之余,对这位孤勇的名门之后更是怜爱有加,当即不假思索地道出一句金口玉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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