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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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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将秦紫仪吩咐的事情处理好,府衙只许进不许出,连同衙役一起都被圈禁起来。
秦紫仪这才在万里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却还叮嘱道:“你去传信,让将军速战速决。城中未必没有逆王之人,县府被禁之事,瞒不了多久。此外,张珏通敌之事既已落实,军中必有他收买之人,张珏之死虽可暂使他们按兵不动,但终究还是要将军早日回来,方才可以镇住这些人。”
万里忧心忡忡地望着秦紫仪,“我已传信将军了,只是公子不许说您的病,恐怕将军回来,瞧见公子这样憔悴,怪罪我等不说,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秦紫仪安慰他,“难道他在前线知道我病了会更好?更何况,这不过是老毛病,他回来,我就好了。不会让他责备你。”
说是这样说,万里却不敢十分相信,公子这身体纸糊的美人灯一般,初来时便大病了一场,令陆铮鸣将他和成春两个各打了三十大板。方才,那一说话口里便汨汨冒血的样子,一想起来,便阵阵后怕。
“大夫已经请好,公子不许外人靠近县府,便让大夫去将军家宅中候着了。您方才那样子,还是请请脉才好。”
秦紫仪未置可否,只是在县府门口连着踏空两次台阶,唬得万里不顾将军禁令,直接将秦紫仪抱上了马车,万里则亲自去赶车。
这临时租来的马车并不舒适,秦紫仪一手抓在窄小的窗框上,一手扶在车壁上,身体随着马车颠簸,指节绷得发青。细看去,甲缝中竟然还留有血渍。
秦紫仪双眉紧蹙,好似在忍痛,忽然一躬身,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怔怔地望着那摊血,毫无征兆地落下眼泪来。这一刻,他无比希望陆铮鸣就在面前。他一点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怕陆铮鸣担心。
他想让陆铮鸣心疼,他已经痛得快要活不下去了,陆铮鸣怎么能毫无所觉呢?
而此时的陆铮鸣已经绕到逆王后方,也确认逆王大军携带投石机,正伺机销毁机械。
那重械有一城之高,主杆最粗之处有两人合抱之围,一投约可投数百斤之巨石。所幸,与陆铮鸣猜想的一样,这等庞然重械本就运输困难,数百斤中的投石同样不好找,也难以运输,所以逆王弹药并不算充足。
倘若轻一些的石头,杀伤力也小。
然而,即便投石不足,但是如此重械对于兰陵城的纤薄城墙来说,亦是不小的威胁,须得想法子折损他们几架机械,这样兰陵守备压力也小一些,能坚持的时日也就更长。
逆王号称三十万大军,据陆铮鸣观察并没有如此之众。即便前次逆王偷袭兰陵出师不利,但要对付小小的兰陵,抽调出十万人手便绰绰有余了。
可惜已经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并不知道剩余的大军是去攻打其他重镇了,还是在后方休养生息。
更有意思的是,攻打兰陵城的这路大军,竟是楚灵修亲领。
陆铮鸣与此人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新仇旧恨一齐算账了。不过楚灵修在先军,这番也交不上手。
陆铮鸣颇为在意的是后军将领,颇为神秘,不仅神出鬼没,青天白日还戴着面具。见那身形,应当是上次偷袭未果,决然退走的轻骑兵领队。
此人果决,当为劲敌。那时,陆铮鸣便有此虑,如今又要同此人交手了。
不过,虽然敌方优势尽显,陆铮鸣亦握有先机。任谁也想不到兰陵守将竟敢领兵出城,率部伏击。
陆铮鸣知道先军必定已至兰陵城下,后军自恃投石械这样的杀手锏押后。
如今便是最好的出军时机,陆铮鸣几番观察下来,那投石械主杆看起来粗大,却并非通身都如此,而是越往上越细。而且主杆与底座乃是由铁器铰链连接而成,运输时主杆平放,打战时释放铰链升起主杆。
因此,看似坚不可摧的重械有这两个致命之处,可以从杆细处折断主杆,大大降低其杀伤力,也可以破坏铰链直接摧毁投石械。
陆铮鸣知以自己武功,应当可以同时破坏两座重械,但对于普通将士来说,若要砍断主杆纤细之处且起到降低杀伤力的效果,却非易事。
等到晚间人困马乏之际动手效果乃是最佳,只是先军已至兰陵城下,后军因运输重械而行军缓慢,但也不可能拖到晚上。
若要出手,唯有现在是上上良机。
迟则生变,陆铮鸣下定决心,将成春唤来,问他:“这一带地势平缓开阔,若要伏击建功,须得待他们行至前方窄道,道路两旁尽是密林,方可遮掩行踪。彼时,对方警惕性也更高,投石械四周更有重兵把守。你有何计?”
成春知道将军是在考验自己,他这一路观察下来也有思索,“不若派一小股骑兵骚扰敌方,声东击西,趁着他们注意力被转移,咱们便直奔重械而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陆铮鸣却道,“若对面也是你这样的青瓜蛋子,那倒也可行。可那一夜你也看见了,敌方撤退果决,军队亦训练有素,这么低级的调虎离山他们还能看不出来吗?你这一番声东击西不是出其不意,反而给了对面反应的机会。”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破坏重械,那便直奔主题而去。”陆铮鸣吩咐他,“你命人牵个百匹马来,各挂一袋子铁蒺藜在马背上,届时将半数马匹冲着那批重械放出去,将他们行军的队伍冲散。到时候,你我各带一队人马直奔投石械而去,号令全军,停驻此地的时间不可超过一炷香,一旦我下令撤退,不管是否损坏那批重械,必须听我号令撤退。”
“撤退时,令剩下半数的马匹押后,撒上一路铁蒺藜,咱们常在林子里跑马拉练,又比他们熟悉地形,定能甩脱他们。破坏投石机固然重要,但我们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不可于此事上折损过多兵力。切记量力而行。”
成春领命,“属下即刻命人准备。”
陆铮鸣略一点头,见成春下去传令,眉心却深皱起来。他对此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建功,却仍然有些心神不宁。目光不禁向西北方向眺去,这份神思不属难道是因为病儿吗?
陆铮鸣等待成春布置战场的过程中,越往深处想,便越发焦急。以前也不见如此焦躁,莫非是兰陵城中出了甚么事情?
难道是张珏那厮贼心不死,趁我不在,预备做甚么坏事?陆铮鸣越想越觉得应当在离城之前,先将那张珏解决了,如今一想到病儿孤身在城中,便浑身不得劲。
自陆铮鸣重新得到了秦紫仪,便一直深陷患得患失之中,对与秦紫仪两情相悦这件事,仍恍若身处梦中,疑心是一场镜花水月,醒来只是一场空。
因着心事重重,又担忧秦紫仪孤身在兰陵城中或许会有危险,陆铮鸣更预备速战速决,早日归城。
因此,成春刚回禀一切皆已准备就绪,陆铮鸣便迫不及待一声令下,命人用锐器刺伤马臀,激发马匹狂性,引导战马向着敌军冲去。
狭窄的官道上陡然出现数十匹发足狂奔的健壮马匹,敌军惊骇之下纷纷躲避,而那些马匹一路嘶鸣奔跑,洒落了一地铁蒺藜,引得敌方战马也受了惊吓,发起狂来,从马上滚落不少士兵。
这时,敌方阵型乱做一团,正是陆铮鸣等人出场的好时机。
陆铮鸣早已等不得,几个箭步纵跳进入战场,长臂一挥,也未佩戴兵刃,只一双肉掌,便将面前的敌军横扫了一片。他扫出这片战场,成春便带领两队人马一齐冲上来。
因是遍地铁蒺藜,马匹行走艰难,陆铮鸣与成春等人轻身上阵,占尽了灵活优势,辗转腾挪之下,将敌军耍得团团乱转。
只听陆铮鸣一劈掌带起轰隆一声,两人合抱都嫌粗的木杆应声而断,扬起一阵黄沙。
叫敌军见了更是瞠目结舌,这是何等勇武!这一人,便堪为百人之敌罢!
一时间,敌军众人便是反应过来了,也极为迅速地结成了阵型,却也不敢轻易靠近陆铮鸣。
这正给了陆铮鸣破坏机械的时间,便听又是轰然两声,他又将两座重械拦腰劈断!
成春等人也没闲着,那主杆过粗之处砍不动,过细之处砍了也没用,便向那底座劈去,数人合力便可将那精钢制成的粗大铰链劈断。更有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小油桶掏出来,直刀从底部刺穿油桶,飒然一抛,桐油便哗啦洒得到处都是。只将火折子点燃,一点火星便令那硬木燃烧起来。
陆铮鸣见已然破坏得七七八八,敌军也结成了阵就要把他们围困起来,便一喝令,预备与成春等人撤退。
官道另一侧早有轻骑接应,见陆铮鸣等人欲要撤退,便立时放出另外半数马匹,马上众人纷纷伸手将同伴拉上马匹,二或三人同骑,纷纷往深林中奔去。
陆铮鸣与成春等十数个好手留在最后断后,见大部队已尽数上马退走,便随便捡了放出来的马匹跨上,刺破马背上的麻袋,随着他们一路狂奔,铁蒺藜又是撒了一地。那些无主的马匹更向四方奔去,迷惑了敌军视线。
陆铮鸣自恃武功高强,留在最后,见身后追兵渐渐消失踪迹,以为已然甩脱,刚要放下心来,便听到一声大喝。
随即,一杆长戟抖擞着银亮烁然的戟簇直直插入陆铮鸣面前,陆铮鸣马上一旋身,堪堪躲过那烈烈戟风。
一回首,只见一半幅铜具覆面的红袍人跨立马上,向着陆铮鸣眈眈而视。
陆铮鸣更不示弱,大掌一挥,掌风扫过那直插入地的长戟,带起一阵狂风,银戟随风拔起,于半空中回旋一周,又飞向那铜面人。
那铜面人径自从马上跃起,双袖一展,好似大鹏展翅,半途接住那银戟,冷笑一声,“好傲气的陆将军,我非逼出你的兵刃不可!”
只见那铜面人凭空刺出三戟,一下更比一下更迅速,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陆铮鸣凭方才的一交手便知此人武功不俗,见戟风凛冽,不敢大意,自马背上抽出一柄越刀,硬是接了那人三戟,震得虎口发麻。心知此人武功不下于自己,一时之间恐怕难以脱身。
便是陆铮鸣思索的功夫,二人已经来往十数招,都知对方乃是劲敌。
忽然,那铜面人向后撤了一步,“这刀不是陆将军最惯用的兵刃吧,我听说将军刀法惊人,但是枪法更是出神入化,只是见识过将军枪法的人都死了。”
陆铮鸣眉头紧皱,那人使出的招数,莫名有些熟悉。听此人话中的意思,好似知道些什么似的。
那铜面人歪嘴一笑,又跨前几步,贴向陆铮鸣,“你既认回了陆姓,却还给狗皇帝卖命,定远侯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吧,小翡替你死得真冤啊。是吧,陆铮鸣?还是叫你陆琛呢?”
陆铮鸣蓦然抬首,眼神电光一般射向那铜面人,“你是李家的谁?!”那手戟法,是陆铮鸣幼年时再熟悉不过的回风戟,是他父亲最信任的副手——李将军的家传绝学。
难道,李家也有人活了下来?!
“你管我是谁呢,你配知道吗?!”那铜面人冷冷看向陆铮鸣,“血海深仇抛在脑后,不仅给狗皇帝卖命,还与那秦府的小公子不清不楚,你可真行啊,陆琛!你对得起小翡吗?!”
陆铮鸣听他口口声声皆在为陆翡鸣不平,这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便枉为陆家人了,“是你啊,李存远。”李存远乃是李家的大公子,与陆翡从小定有婚约。
那铜面人却又冷笑了一声,“我呸,你当人人都有奉帅那偷天换日的本事吗?你们陆家换了个带把儿的出来,却一点种都没有!”
陆铮鸣脸色一沉,屈指弹了一下手上的越刀,发出铮然一声刀吟,逼得那铜面人又退后了几步。他内力雄浑,是此人不能及的。
那人抬目恶狠狠地剜了陆铮鸣一眼,“陆将军对故人不客气,我却十分念旧,送将军个情报吧。”说着,那人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来,“将军与外界早就断了联系,不知此事也实属正常。”
铜面人将那字纸稍微一对折,两指夹着,轻飘飘扔到陆铮鸣脚下,“将军看看吧,你会感谢我的。”
陆铮鸣皱着眉头,用刀尖将那张纸挑起来,一面警惕着对面之人,一面缓缓打开那页纸。
铜面人见陆铮鸣展开了那页纸,哈哈笑起来,“将军虽没种,心头所爱,却家风铮然呢!”
陆铮鸣展开那页薄宣,垂目看去,恍如被一口大钟兜头敲中,满脑子皆是嗡嗡然,耳畔是那铜面人痛快的笑声,令陆铮鸣疑心所处并非人间。
这种事,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
此人行事荒腔走板,定然是在欺我骗我,趁我心神大乱,伺机捉我!!!
定是如此!!!
陆铮鸣蓦然抬手,将那纸捏得粉碎,鹰隼一般朝那铜面人直冲过去,一手掐住此人的脖颈,“你敢骗我!!!”
说着,陆铮鸣一把掀翻此人的面具,看清此人真容时,瞳孔紧紧一缩,惊诧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