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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一百零五章 ...


  •   小天子不比老皇帝,秦紫仪便径自带着兰香子觐见了,不曾令其避让。

      楚灵臻一见秦紫仪便坐不住,他特意选了一处生机勃勃的小花厅接待他久违的小舅舅。

      “小舅舅,你不要像其他人一样拜,以后都不要!”楚灵臻兴冲冲地冲到秦紫仪身前,“我也要免掉你的一切礼数。”

      秦紫仪从善如流,牵起小天子落座,“抱歉,陛下,臣误了这么久朝事。”

      楚灵臻却不甚高兴,“不是陛下,是臻儿!”

      秦紫仪静静望了他一会,却道:“陛下,这不是臣下可以僭越的。今日,陛下与我亲近,可以让我直呼陛下之名;他日,陛下心境有变,却会认为我不敬君上。”

      楚灵臻急切地说:“可我,一直是小舅舅的臻儿啊!臻儿不会变的,我不要与小舅舅做君臣,我愿一直做臻儿!”

      “陛下,我从不试探人心。如果陛下心意坚定,那么,区区一个称呼又能改变甚么呢?如果将来有那么一日,这个称呼同样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秦紫仪近乎意味深长,人心叵测,难以试探;人性复杂,难以坚信。

      楚灵臻此时难以理解这段复杂的对话,但是他亦听出了秦紫仪的话外之音,他有些难过。

      紧接着,小天子却握紧拳头,“如果我心里一直是臻儿,我就是臻儿!我会永远用臻儿的心待小舅舅!我是君王,君无戏言,如果连从一而终都做不到,又如何配得上这个位置呢?从小到大,小舅舅便一直教我,是我至亲,也是我的老师,请您继续监督训导我!”

      楚灵臻不因秦紫仪的话而气馁,反而更加坚定,“来人,拟旨,落纸为凭!”

      小天子即位之后的第一道明旨便是奉秦紫仪为帝师,予他监督训导帝王的权力。小小年纪,便有这样自我约束的意志、出口成诺的坚定以及待人的一腔赤忱,可见贤明。

      秦紫仪并未阻止,反而真的接过那道旨意揣起来,“陛下笃定不变心,但是臣心说不得不及陛下坚定,将来陛下怎么办呢?”

      楚灵臻认真道:“我会努力让小舅舅不变心的!若有那一日,必是我行差踏错,令小舅舅失望了。但我保证,绝不辜负小舅舅!”

      明明生于这样一个缺爱的环境里,却不曾丧失爱人的能力,令秦紫仪无法不怜惜楚灵臻。

      正当此时,一名小太监跑进来通报,说是太后娘娘与诸位相爷到了。

      楚灵臻这才想起来对秦紫仪道,“小舅舅,本我还怕扰你休养,是母后同我说你当是病好了,阁臣们也赞同,我才敢给你写信。”

      闻言,秦紫仪眉头深深皱起。

      秦濯缨领着几位阁臣走进来,见秦紫仪同小天子一同站在桌前,便请人搬把椅子来,对楚灵臻道:“你舅舅不耐久站,以后见他务必赐座。”

      小天子却向秦紫仪眨眨眼睛,不用母后发话,他们舅甥之间已经免除一切俗礼。

      秦紫仪却没注意到小天子的小动作,而是径直向秦濯缨发问,“太后与诸位相爷使计令我来此,是有何事?”

      他不讳言,且直称秦濯缨为太后,可见不虞。

      秦濯缨闻言一顿,见秦紫仪不肯落座,只好吩咐楚灵臻搀扶住秦紫仪。

      “我知那人对你来说非同一般,只是,事关社稷,也只能先下手为强。”秦濯缨向着秦紫仪走过去,递上一本奏折,“你看看就明白了。”

      秦紫仪似乎心有所感,只见他将奏本接过来,单手压在掌下,却并不打开,“单凭一本奏折,可查有实证?”

      秦濯缨黛眉一挑,“小弟,你知道因为甚么?”

      “我是问你们有证据吗?”秦紫仪盯着秦濯缨,一字一顿问道。

      若是有,可见秦濯缨早已知此事,却不与秦紫仪通信,而是暗中调查;若是无,单凭捕风捉影之事,便利用小天子的名义骗他入宫。

      秦濯缨默然,她无法回答。

      此时,右相颤颤巍巍站出来,他师从秦公,十年前秦紫仪亦曾向他求援。在场诸公,他们俩的情分最不一般,秦紫仪亦十分敬重他。

      “琢玉,你不要怪罪太后,奏折是我呈给太后的,也是我请求娘娘不要告诉你。你不看看所为何事吗?还是,一早你便知道了,是吗?”右相声音沧桑,“关乎天下社稷,你就任由叛臣之后戍卫边疆吗?他擅离职守,你也不管不顾?”

      是了,定是为了这一桩事。

      随着右相最后一句话落下,尘埃落定。

      秦紫仪还是翻开那本奏折,只看了一个开头,便未再继续。

      陆铮鸣的身世,终究还是为人所知。

      倘若不以天子之名,秦紫仪或许还不会如此毫无准备地进宫。他称病不朝其实是秦濯缨与这帮大权在握的重臣期望之事,威望太高、木秀于林,只要秦紫仪在,这些人便永远都会黯然无光。

      是他疏忽大意,幼主临朝、诸臣摄政,这样的绝妙之机,端王余孽怎能不把握?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秦紫仪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

      楚灵臻紧贴秦紫仪而立,扶着他的手臂,感到了秦紫仪身躯的晃动。

      秦濯缨同样紧紧盯着秦紫仪的脸色,见他嘴唇、双颊俱都失去血色,看起来苍白得可怕,忙道:“病儿,你先别急。陆将军何等神功盖世,我们并不能对他如何,只是先找了一处地方请他暂且栖身,一切还要与你商议过再定夺。”

      怕刺激到秦紫仪,秦濯缨话说得委婉至极。

      秦紫仪却低垂长睫,萧索道,“只是你们不能如何对他,原本你们拿他没有办法,是因为我。若非我在宫中,他如何便任你们如此对待?是我啊……”

      众人无言以对,确实,正是因为陆铮鸣棘手,唯有以秦紫仪安危为威胁,方能令他束手就擒。

      陆铮鸣手握重兵,镇守北疆,一个不慎,引起北疆哗变得不偿失。又牵扯到奉帅与秦紫仪,必然不可在朝中先起波澜,必得取得秦紫仪的支持之后,方能有动作。

      本以为秦紫仪对陆铮鸣身世并不知情,如今看来,竟非如此。

      “他在哪里?”秦紫仪又问,无人肯答。

      秦濯缨本不忍他再伤心,只是,一切还是要说清。她刚要说话,右相抬臂一拦,“我来罢。”

      “他的父亲是定远侯,因起兵谋反满门抄斩。你可知,定远侯与端王是甚么关系?他们相交莫逆!端王害你秦府满门性命!琢玉,即便如此,你还要再包庇他吗!”

      秦紫仪闭目冷静,他知道,此刻他所面对的敌人是整个朝堂,是这个楚家的天下。在场所有人,都对陆铮鸣眈眈而视,只有自己能保护他。

      “请问右相,证据何在?诸公口口声声说陆铮鸣是定远侯之后,可查有实证?定远侯一子斩首、一女死于流放,再无后人,刑部档案、邸报文书记录得明明白白。我不知是哪个居心叵测之人,捕风捉影,陷害国之柱石,图谋北疆!”

      右相痛心疾首,“秦琢玉,你冥顽不灵!陈年旧事查证起来是要费些功夫,可是,陆铮鸣进宫救你那日,所使的枪法,乃是定远侯府家传!我亦接到奏报,陆铮鸣诛杀反贼端逆王时使用的也是同一种枪法。前日,我亲派仵作验看逆王尸首,其胸口致命伤确乃枪兵所致!”

      “捕风捉影罢了。”秦紫仪一拂袖,“相爷只因风言风语,便囚禁国之重将,先帝尸骨未寒,可知尔等如此胆大妄为、枉顾幼主!”

      “好!好!好!”右相连说三声好字,“那陆铮鸣身为封疆之吏、国之重将,又凭何无令而动、擅自入京?”

      秦紫仪漠然道,“是我请陆将军潜回京师救驾,事责由我一力承担,与他无干。”

      “即便是你早知二皇子不臣之心,为何又不与先帝、我等商议,便让陆铮鸣回京?以京城与北疆之遥,一路有五关七将,你为何偏偏召他!”右相言辞激动,可见痛心。

      “秦琢玉,你的父辈见你今日模样,必定痛心更甚于我!你今日所作所为,对得起他们吗?明知他是乱臣之后,不仅不上报朝廷,还要包庇于他,甚至与他搅缠不清!即便今日事发,还要为他狡辩!”

      秦紫仪无动于衷,“右相,我敬你是老臣,你以为我身在局中,你自己又何曾看清?”

      “其一,我方才数次发问,相爷顾左右而言他,所言证据皆为小道听闻,在我大理寺,若引为证据,恐怕贻笑大方!诸君何曾有真凭实据证明陆铮鸣乃是定远侯之后?”

      “其二,七年前,陆铮鸣死守兰陵,援兵不至,我亲赴遥京求援,敢问彼时,衮衮诸公何在!半壁江山沦陷,尔等尸位素餐,任由逆王踏破山河,任由百姓流离失所,任由阉党把持超纲,明哲保身不敢发一语!敢问诸位,那时你们口口声声所为的天下社稷何在?”

      “其三,听其言观其行,陆铮鸣死守兰陵是一桩、血战逆王是一桩、此次不顾死罪回京救驾是一桩,更遑论七年来镇守边疆堪称兢兢业业,北疆雄兵威震鞑靼,北疆七年无大战!件件桩桩,在我看来,皆比尔等诚心正意尽忠职守!更皆比诸公敢为天下先!你们的天下在锦绣文章故纸堆里,他的天下在人间,所以百姓才奉他为人间武曲!”

      “沈玉照罄竹难书,你们放任他为恶;陆铮鸣丹心碧血,却遭捕风捉影诬陷。右相,摸摸自己的良心罢!我与陆君,俯仰皆无愧于天地,哪怕今日下黄泉,见我秦家先人,他们痛心的也不会是我的所作所为!”

      右相闻言一窒,他亦有苦衷,先帝不贤却无大过,作为臣子他谏上不得纳,只好磨平棱角苦苦维系朝堂。当年兰陵旧事,他有心无力,愧疚至今。

      这些事上,他们无可辩驳。倘若论迹不论心,陆铮鸣绝对无可指摘,甚至比在场所有怀疑他的人都称职。

      花厅之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无法回应秦紫仪的质疑,但是陆铮鸣身世存疑,让他继续执掌北疆军,亦不能放心。

      右相声气渐消,他无法再像方才一样理直气壮,“他有功是有功,可他身世疑云未解之前,实在不适合继续领军啊……”

      秦紫仪冷冷一笑,“你们要解他的兵权?好!我从不知他有何罪,人是我请入京的,他因你们所言之罪被囚,我愿与他同罪!”

      说着,秦紫仪向前走去,步出宫殿,“你们把他关在哪里?不妨把我一起关起来!”

      “病儿,不可……”

      未及秦濯缨将担忧说出来,秦紫仪向她侧目,目中尽是寒凉,“太后,不要再这样叫我!”

      “方才右相问我,为何独独请陆铮鸣回京救驾?你们往日种种,可值得我信重?你们今日所为,果然不曾辜负我!天下之大,他却是我唯一可以交付后背之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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