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随便闯一闯》清水岸边

1、江湖见

　　刚下过初雪的青云山，天气越来越凉，当晨光照进整个树林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阳光在松针之间跳跃飞旋，融化点点积雪，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林间偶有松鼠一蹦一跳的从这个松枝跳到另一个枯枝上，短暂落脚又跳开，然而枯枝却承受不了松鼠这样的一踩，‘咔吧’一声断掉，点在薄雪之间。麻雀叽叽喳喳的飞来，又飞走，不在这无可觅食的地方长久停留。
　　一个年龄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懒懒的歪在山脚下林间的一块大石头上，似乎未觉得凉，她一手撑着头一手有节奏的敲击着石头，眼睛睁也不睁，迷迷糊糊的有气无力，一身素白长衫透着湿气，好像未能避开昨晚的积雪，‘阿嚏’一阵风吹过，少女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换个姿势继续躺着。
　　林间隐隐绰绰闪过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不见了。
　　青云山焱武门青云殿里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一派秉节持重的样子，不慌不忙的接过身边弟子奉上来的茶。
　　“师父！”一名青袍弟子跨过殿门，一个闪身跪在下首，低头叩首，“弟子办事不力，请师父责罚。”
　　“怎么回事？”座上男子急切地向前倾身，连忙问道，“不是让你去送你小师妹下山，怎么去了两天就回来了？”
　　“回禀师父，”那弟子跪直身子，一抱拳，“弟子奉命送小师妹下山，想着这青云山上不乏生禽猛兽，为保小师妹安全，弟子特地送小师妹到山脚下的青石旁，便奉师父之命，躲在暗处观察，谁料……”
　　“你快说，切莫支支吾吾的。”座上男子身边的方脸弟子连连挥手，表示让下面跪着的弟子不要有什么顾虑，脸上也是一派担心的模样，等着跪着男子的下文。
　　“小师妹受伤了？”下首站着的另一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弟子，也是担忧的追问。
　　“启禀师父，二位师兄，小师妹没事，只是……”那弟子左右为难，最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小师妹她……小师妹她两天来，一动没动，一直呆在青石边。”
　　整个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甚至一边的洒扫弟子都停住了自己手里活，呆愣的望着下首跪着的弟子，表情皆是错愕万分。
　　“这……”方脸弟子第一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嘴角挂上一个苦笑的表情，叹道，“这小师妹还真有办法。”
　　“可是今晨下过雪，小师妹都没找地方避这点儿吗？”俊俏弟子担忧的完全是另一面。
　　下首跪着的弟子头埋得更深，闷声说道：“下雪的时候，小师妹在 ……在睡觉。”
　　“这丫头，她不冷吗？”俊俏弟子也是无奈摇头，“师父，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小师妹还小，会冻坏的。”
　　“师父，看着架势，小师妹是不打算动了，要不……”方脸弟子话语委婉，也是帮腔劝着。
　　座上人头痛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摆了摆手。
　　方脸弟子见状立刻说道：“青鹰，立刻下山去带小师妹回来，乐毅，你去准备姜汤，对了，把王大夫一病情过来，为小师妹把脉。”
　　“是。”两名青袍弟子和俊俏弟子一同应声，退出堂外。
　　“齐山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宁桐这丫头剑术、医术学什么扔什么，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宁樊被女儿搅得头疼，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自己女儿那笑嘻嘻的样貌，就怎么也生不起起气来，这次赶出去的事憋了半天的才狠下心说出来的。
　　“师父，弟子知道您是为小师妹好，但是师父，这件事情上师父有些操之过急了，小师妹才十一岁，这个年龄您就让他下山历练，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啊？”郑齐山在一边劝慰，师父性子太急，前两天赶小师妹出师门的事儿，连他都吓了一跳。
　　“我本来是想着让这丫头出去，吃点亏，这样她就能够意识到习武的重要性，而且不是青鹰从旁跟着嘛，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宁樊则皱眉不赞同，宁桐虽然不算机灵，但还是有点武术底子的，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儿。
　　“师父！”郑齐山语气加重了几分，“青鹰还未及弱冠，虽然功夫了得，但总归自己还是个孩子，你这次还收有点草率了。”
　　“哎”宁樊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着急嘛，那孩子本身天赋不错的，可这懒的毛病可真是不能惯着啊！再惯着可就要拖废了。”
　　“师父，弟子能理解，可是小师妹还小，她不一定能理解啊！您的做法确实操之过急了。”郑齐山再次劝慰道。
　　“好，那就再等等吧。”宁樊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
　　——五年后——
　　“小师妹，我求求你了，你这次可千万别回来了。”剑眉英挺，目璨如星，这是五年前的俊俏少年，宁桐的五师兄，乐毅。
　　“我哪次是自己回来的？不都是你们抓回来的？”说话的女子圆脸圆眼，嘴角带着笑意，轻言说话调笑。
　　“哎呦喂我的小师妹，您是每回都是我们接回来的，您怎么不说说您没回都干了点什么事儿啊？”说话的青年满脸的哭笑不得，一身青衫，正是五年前的青衫少年，宁桐的三师兄，青鹰。
　　“我没干什么啊。”宁桐摊手耸肩，她确实是没干什么，实话啊。
　　“您十一岁，师父赶您出山历练，您在山下大青石上躺了两天两夜，懒得连下雪都不找地方躲，结果师父十分心疼了，接你回来你一连大病三天，还落下寒症。我说小师妹，您就不能移驾两里外的亭子里躲一躲？”青鹰掰着手指头，将宁桐的‘劣迹‘说的头头是道。
　　“三师兄，你那天不是看着呢？我睡着了啊。而且，我爹赶我赶的那么匆忙，我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我能去哪儿啊？”宁桐一边给说累了的青鹰倒了杯茶递了过去，一边继续笑着反驳。
　　“那就再说说你，十三岁的时候吧！”一旁坐着的乐毅插嘴，“那次你绝啊！我奉师父之命把你送到官道上，我又给你塞了十两银子，结果你连呆五天五夜，好好地翩翩少女变得灰头土脸，让人当成愣当成劫道的给送到官府去了！要不是我和大师兄及时赶到，你都押到大牢里去了，你说说，这江湖人士，哪个让抓到大牢里去过？”
　　“我是在研究香料。”宁桐把面前的桂花糕往乐毅前面推了推，示意乐毅吃点，又倒了杯茶也递过去，“这官道旁边的草丛里都是一些制香的花和叶子，我在那没走是在研究制作新香。”
　　青鹰那边一杯茶饮尽，又倒了一杯灌进去，完全不理会宁桐说了什么，直接接过乐毅的话继续道：“还有还有，十五岁，师父又赶你出门，这次又是我跟这的，上天作证，那次师父可给你带了五十两银票，制香的东西我也给你装了一大堆！我又给你送到最近的城镇，定了房间，您呢？您可倒好，一月不出门，我去了三趟，您就在那店里连街都没出去逛一次，钱没了就拖着，拖的人家老板哭着求上门来，求着师父让我把你接回去。”
　　“我那次忘带医书了，在客栈里足不出户是想试试看能不能默写出来。”宁桐挠挠头，她也很莫名其妙好不好，闭门不出一个月好不容易写出个大概，结果这二位师兄可倒好，冲进门里就把自己带走了，一个月呕心沥血的作品就此报废，估计还可能让店小二点柴火烧了，想想就肉疼。
　　“小师妹啊！所以这次算师哥求你，你别再让我们接你回来了行不行？”乐毅星星眼，一脸的祈求，硬挤了挤眼睛，却挤不出眼泪。
　　“行。”宁桐一口答应，一双眼睛在乐毅和青鹰之间打量了好几遍，问道，“所以，这次我爹是让你们谁送我啊？”
　　乐毅青鹰对视一眼，青鹰叹气说道：“自从你十一岁被接回来之后，每次送你出去的活都是烫手山芋能扔就扔，也就我们哥俩儿和你走的近能担此大任了，我们真不求别的，别再为难我们了行不行啊？”
　　“行行行……”宁桐点头点头再点头，满口答应，一脸信誓旦旦的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我保证这次一定好好改造，绝对不会累你们再接我回来！”
　　乐毅青鹰对视一眼，点头，一起站起来，一脸庄重肃穆的看着对面的宁桐。宁桐被两个人看得毛骨悚然，不自在的盯着两个人摸摸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的问：“您二位，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了。”青鹰摇摇头，“小师妹你先休息，我们哥俩给你准备行囊。”话毕转身往出走。
　　“哎哎哎！”宁桐忙拉住乐毅，一脸疑惑，“三师兄、五师兄，行囊我自己准备就好了啊！不用劳烦二位的。”
　　“不不不，小师妹此去云州山高路远，很多东西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乐毅一脸坚持的点头，挣开宁桐的手，与青鹰共同离去，宁桐在一边看的各种摸不着头脑，这俩人怎么回事儿？自己每次被赶出去除了第一次之外都是自己准备的一个包袱，轻轻松松的，这二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次日清晨，宁桐随便从自己的箱子里掏出几件常穿的男女便装，塞了几件珍珠首饰用布打成包袱，拎好在房间中看了两眼，又拿起挂在墙上的剑，点了点头，就带这些吧，万一有点什么需要的，大不了再回来取一趟。
　　宁桐转头去拉门，谁料门才拉开了一个缝儿，就有两个人直接推开门闯了进来，吓得宁桐正要拔剑，转身便看见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在自己的屋子里乱串，看身形一个是青鹰，一个是乐毅。只见这二人此刻跟土匪一样上串下跳，就差掀了房顶，一人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正在将自己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里装。
　　“三师兄、五师兄，你们这又是要干嘛？我还没走，不着急把我这闺房改建吧？”宁桐满脸黑线，这二位到底怎么了，改建这里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他们是怕你又漏了东西，然后又懒得闹出什么动静。”郑齐山慢悠悠的走进来，笑看着两个胡闹的师弟，抿嘴偷笑。
　　“哈……”宁桐哭笑不得，三步并做两步一招擒拿手抓住了正要搬花瓶的青鹰，劝道，“三师兄，这花瓶我又不抱着睡觉，带它就不用了了吧？”
　　“不行，万一小师妹你出了门说想临摹这花瓶了，又足不出户半个月想花瓶的样子怎么办？”青鹰轻松挣开宁桐的手，继续装。
　　“五师兄！”宁桐又冲过去用未出鞘的剑抵住乐毅的脖颈，表情有点郁闷的说道，“别闹了，我保证这次出去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放过绝音琴吧！我又不是歌姬，出门抱琴干什么？”
　　“小师妹，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还是都带上都带上！”乐毅的说法比耿直的青鹰委婉多了，但是言外之意还是，小师妹出门都带上，省的你回来。
　　“由的他们闹去吧，”郑齐山拉过乐毅身边的宁桐，看着两个人把整个屋子闹得乌烟瘴气，把一个包袱塞到宁桐手里，“小师妹，这是你平日最爱看的医术、制香的书、香料、还有师兄弟们凑出来的五百两银票和一些我觉得你需要的东西。”
　　“大师兄，你也来？”宁桐几近抓狂，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好嘛？不是小孩子了好嘛？这种换个地方就要搬家的即视感是怎么来的？
　　“小师妹，你不能怪我。”郑齐山也是无奈摇头，面带苦笑的道，“按照小师妹以往的作风，你绝对是一个能因为缺少一个东西而连命都不要的人，青鹰乐毅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每次你弄得乱七八糟的回来的时候，师父总会冷眼瞪他俩至少一个月，他们也是吓怕了。”
　　宁桐此刻表情，已经几近绝望，拎着大师兄准备的包袱和自己准备的包袱，宁桐咬咬牙，一拍大师兄的肩膀道：“大师兄，帮我看着，等着两位师兄作完了，帮我把房间恢复原样，我先走了！”
　　“哎？小师妹！”郑齐山看着宁桐直接运起轻功跑向马棚，再看房间里装的正欢的两位师弟，又是无奈笑笑，师父爱女心切，要是知道这次是宁桐自己出走，这俩小子没完成任务，估计又要刀眼伺候，哎，还是赶紧躲开，‘刀剑’无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