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制》一尺九两

67、CHAPTER 67

　　在天上飞久了，再加上全身的虚浮无力，土地软绵绵的像是云朵，卫刻一落地，就感觉双腿发软，地面仿佛每踩一下都会凹陷进去。
　　天阴得厉害，黑亮亮的岩石地面此刻看起来也是雾蒙蒙的，多处散落着移动的猩红色光点，而坐标指示的此处，硅基生物则是更密集了一些，看来自己没来错地方。
　　他选了一个离硅基生物稍远的位置落地。

　　街道上散落的一张张霓虹招牌，混着碎石和玻璃碎屑，早已被踩得黏连成一片，夜风吹过表面，带起一阵粉尘。
　　无数塌陷的楼体上断壁横陈，还有断壁上密集的弹孔，那天的入侵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不同的是，周围几乎一点灯光都没有。
　　卫刻用精神力跟小U交流道：“太亮了，小U，解除战甲。”
　　身上的蓝色光层消失，卫刻脑中传来小U的声音：“少将，你终于说话了！你别解除精力连接啊，我还要保护你呢！”
　　“知道”，卫刻应声，将背后的冲锋枪拿到身前，端在手上，紧贴着墙壁移动，轻手轻脚的向前跑去。

　　淡淡的夜雾中，弥漫着湿漉漉的土腥气和断断续续的腐臭味，透过作战服表面渗进来，触感阴冷又黏腻。
　　卫刻估算着自己大概持续走了有两公里，还一个硅基生物都没碰上，但是腐臭味越来越浓郁，渐渐的，开始有些令人作呕。
　　前方隐隐约约显现出一座山的形状，卫刻朝着模糊的轮廓走过去。
　　一直走到近处——

　　大片堆积的暗红色与黑色相间的身躯、四肢铺陈在眼前！
　　卫刻自底部向上看去，赫然是无数人体堆砌而成的一座巨型尸山！
　　他稍稍愣了一下。
　　作为一个上过无数次战场，在尸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眼前的场景，他并不害怕。
　　但是同物种之间，世世代代融合在基因中的关联性无法摆脱。
　　就像我们看见一只活着的蚂蚁和一堆蚂蚁的尸体，我们自然而然的会觉得——那只活着的蚂蚁害怕。
　　此时的卫刻，像是灵魂剥离般自动变为上帝视角，看着地面上的自己和眼前无数的尸体，心中不免有些别扭。

　　沙沙——沙沙——
　　咚——
　　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扔掉的声音......

　　卫刻闪身躲进街边的一处断壁之下，放缓呼吸，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应该是来自前面那座尸山的背面，他稍稍从墙边探出头看了一眼，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
　　——
　　那个移动过去的形状？！
　　是个人类？！
　　是洛阵吗？
　　他躬身将手中的冲锋枪抵在肩上，举到面前，一边隐蔽，一边慢慢的朝着尸山走去。

　　沿着尸山的侧面一路走过去，浓烈的腐臭味随着空气进入鼻腔，卫刻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被呛的随时都能干呕出来！

　　来至拐角处，他一步迈出，猛的举枪——
　　什么都没有？

　　耳后传来一阵拳风——

　　卫刻迅速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拳头向侧面掰去！
　　身体似惊鸿！在空中流畅的向上翻转！
　　双脚夹上对方的脑袋，利落的一记剪刀脚，让对方生生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身体砰！的一声，仰面砸在地上！
　　落地，卫刻侧着身，双腿死死的把对方禁锢在地上。

　　“别这样别这样！我是人我是人啊！”
　　故意喊的大声，但听语气像是根本没觉得疼。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刻迅速起身，退开一段距离，抬枪，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金发、碧眼、魁梧的身型，无一不在昭示着对方是个血统纯正的日耳曼人。

　　“卫刻，别来无恙”，因斯·立吾说着话，从地上站起来，热情好战的野蛮气质和举手投足间按部就班的贵族做派显得十分不搭。

　　“因斯·立吾？”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在这儿做什么？跟洛阵的消失有什么关系？

　　因斯·立吾轻松的摊了摊手，视线在对方的冲锋枪上短暂停留，友好的看向眼前的卫刻：“我们没必要这么生疏吧？好歹也是曾经一起上过战场的人。”
　　卫刻手上的冲锋枪毫不松懈，更加生疏的回了句：“作为敌人。”

　　“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了，五大国不早就和解成立联盟了，现在人类所剩无几，我的人还把你们给救了回来，怎么能是敌人呢？”
　　因斯·立吾这番话倒是跟卫刻的记忆相符，卫刻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不在基地待着？我的人呢？”

　　“出来透透气而已，再说了，我去找你也找不到啊，你不是让军队把我们基地那整栋楼都给围了吗，都不让我们靠近。”
　　他抬手在卫刻面前扇了扇空气，“这里空气可不怎么好，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换个地方再说。”
　　听因斯·立吾这样说，卫刻心里很确定，自己和因斯·立吾经历的事实，跟自己和皮兹经历的事实，完全不一致。
　　他一时想不明白吗，依然警惕的盯着对方，将冲锋枪往下放了放，下颌微抬示意道：“走前面。”
　　因斯·立吾耸耸肩，欣然同意，在前面带路。

　　身后医院的建筑里传来一声挣扎——
　　卫刻停住脚步，那是极轻、极模糊的一下碰撞声，但他还是听到了。
　　因斯·立吾转身一把将卫刻扑倒在地！力气和身体重量都大的惊人！夺过卫刻手中的冲锋枪，远远的扔了出去！
　　两人当即扭打在一处，卫刻猛击对方的太阳穴，拳拳到肉！
　　使足了力气，一记肘击！生生的将两人的身体砸开了一段距离，屈膝一脚将对方蹬出去！
　　这一脚的力量不容小觑，因斯·立吾身体砰！的一声撞在身后的尸山上，几根没有堆牢的残肢簌簌的落在脚边。

　　卫刻迅速将胸前的军刀拔出！反手抵在对方的颈部：“为什么拦我？刚刚是不是洛阵？他在哪儿？”
　　因斯·立吾垂眼看了看脖子上的军刀：“卫刻，据我所知，你说的是个硅基生物。”
　　“我问你他在哪儿！”军刀在因斯·立吾颈上抵出一道血痕！
　　因斯·立吾冷笑：“这么护着他？你明明知道他可以跟硅基生物进行交流，你以为硅基生物是怎么定位空中监狱的？”
　　卫刻：“监狱屏蔽机制为什么失灵，米姆·道金斯在什么地方，你心里很清楚，他最好别出现，否则我会第一时间让他为死去的所有人陪葬！”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说的我一概不清楚”，因斯·立吾毫不在意的仰着的头低下，仿佛刚刚因害怕而扯着的颈部只是做了个样子。
　　“我只知道洛阵是个硅基生物，如果我们不及时控制他，放任他跟硅基生物会和，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继续暴露人类的位置？到时候现在的基地保不住，人类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卫刻看着对方的表情，短暂的权衡过后，猛地转身，往身后的医院冲了过去！
　　因斯·立吾迅速闪至卫刻面前，一把将对方推了几步回去：“卫刻你理智一点！他是个硅基生物，还是一个随时会让人类全军覆没的硅基生物！你难道要为了他，拿全人类的生命当儿戏？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卫刻胸口未愈合的疼又泛了上来，他无声的咳了一下，浑身附上战甲：“不管他是什么，我的人，轮不到你们来控制！”
　　因斯·立吾打量着卫刻身上的蓝色战甲：“我不想伤你，以前我们不相上下，现在你这种状态，我百分之百确定，你不行。”
　　卫刻冷冷的盯着他：“试试”。

　　卫刻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也可以说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按照此时此刻的情况来看，自己面前的不是硅基生物，大概也不属于严格的人类范畴，能力在自己之上，而且不可估计；
　　不远处还有数目不清的硅基生物，自己也不可能启动机甲形态站在这里当个巨大的靶子，等着被打成筛子。
　　因斯·立吾机械的转动了两下，身体绷到极限，起步向前朝着卫刻窜了过来！
　　卫刻直接动用精神力，腾空而起！
　　一个接近十米的前空翻，柔韧的腰肢从因斯·立吾的头顶一跃而过！落至其身后，抬手勒住对方脖颈！将对方从后往前，一把甩了出去——
　　嘭——
　　嘭——
　　嘭——
　　迅猛的力道加上因斯·立吾身体的自重，将前方三道墙体上，瞬间砸出三个人形大小的坑洞！
　　混凝土粉尘猛的向上升腾！

　　眼前一片灰白弥漫中，传来由远至近的挑衅：
　　“为了一个硅基生物！上来就玩这么大？你以为你的精神力能坚持多久！”

　　话音刚落，因斯·立吾猛地冲至眼前，速度快到卫刻觉得眼前一晃！
　　堪堪躲过对方的一记重拳！他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指骨擦过自己的耳侧！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两人瞬间打到一处——
　　一个灵巧重技法！身形上下翻飞！
　　一个迅捷重力度！见招拆招！
　　空气中响起的根本不是人类打架的声音，而是两块巨型实心钢铁，一下又一下！不间断的猛烈撞击！

　　嘭——
　　卫刻向后飞了出去，直接砸塌了身后的两道墙体！
　　摔坐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因斯·立吾瞬间闪身到他身侧，反手握住他的脖子！向上提起——
　　卫刻轻盈得像个玩具一样，被对方抓着脖颈在空中抡了半圈，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脊背下瞬时溅起一片火星！
　　岩石地面可比原本的曼兹星要硬的多，要是没有战甲，这一下绝对能把全身的骨头都摔个粉碎！
　　即便战甲加身，卫刻此时的精神力也没有让其发挥最大的效力。
　　巨大的震动让卫刻全身的血液瞬间凝滞了一下，好似失去了0.01秒的意识——
　　卫刻瞪着眼前那张倒悬着的脸，双脚用力蹬地！双手死死的掰着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可对方左手禁锢的力道足有千斤重！
　　无论卫刻怎么用力！两人的手还是僵持在原来的位置！纹丝未动——

　　“动不了是吗？现在知道你跟我差距有多悬殊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硅基生物！告诉我。”因斯·立吾半跪在卫刻的头部上方问道。
　　卫刻因为呼吸困难而剧喘着，没有对因斯·立吾的话作出任何反应，他很明白自己跟对方差在哪儿，于是在脑中对小U命令道：
　　“小U，战甲自重提升。”
　　小U立即做出回应：“战甲重量已提升至10%！”
　　卫刻试了一下手上的力度——
　　还差一点......

　　对方左手又加了点力道，卫刻的颈部皮肉很明显的凹了下去。
　　因斯·立吾抬起右手从腰后拿出枪，抵在卫刻的额头上：
　　“卫刻，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硅基生物死在这里，还是理所当然的舍弃那个会对人类构成威胁的敌人，这两种选哪一个，很难吗？”
　　......
　　卫刻喉咙被挤压到极限，发出“嘶嘶”的气流声，眼眶中泛出生理性泪水，又在脑中对小U说了一句：
　　“20%！”
　　小U：“战甲重量已提升至20%！”

　　“我选......第三种！”
　　卫刻艰难的吼出一句！
　　双手将因斯·立吾的手臂咚！的一声扭开砸在地上！身体利索的就地翻转半圈，反身一肘！击在对方肩膀上！将对方右手撞开——
　　卫刻突然增大的力度让因斯·立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黑色炮筒中，脉冲带着无数的子弹全部打在卫刻耳边的地面上！
　　黑色石屑飞速溅射而起！擦过卫刻的脸侧，留下几道红色伤口！几滴鲜红瞬间滴落下来，顺着碎裂的地面缝隙渗了进去。
　　卫刻顺势从地上弹了起来，骑到因斯·立吾身上！一手压住对方的武器，一手握拳发了狠的一顿猛锤——
　　直砸到对方脸颊变形！牙齿碎裂！胸口凹陷！

　　因斯·立吾眼前一阵模糊，脑中信息紊乱，干脆向上抬手，一把抓住卫刻后背的衣服，直接一下将他扔出去！
　　卫刻仰躺着摔在地上，他瞬间抬手，手背上喷出一记飞弹！砰——
　　将因斯·立吾远远的轰了出去！

　　卫刻看了一眼因斯·立吾飞出去的方向，坐在地上使劲的粗喘了几下，才手扶着地面站起来——
　　“小U，取......”，卫刻转身，刚想让小U取消战甲自重，准备往医院内部走去——

　　“卫刻！我不会让你带走那个硅基生物！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
　　因斯·立吾的吼声穿了过来。
　　卫刻回头，远处一道白光从脸侧延伸而至，像道高压线一般啪！缠绕到脖子上！
　　滋滋——
　　颈部、眼中一片火热，大脑皮层上爬满刺痛和麻痒！

　　因斯·立吾攥住自己手间伸出的锁链猛的朝着自己身前一拽：“我再说一遍！他是个硅基生物！你带他回去是自取灭亡！”
　　卫刻踉跄着向前移动了几步，他想发力向后，但是双方差距悬殊，根本没有着力点，颈部的高压线越来越紧——
　　“小U，自重提升至50%！”
　　小U在脑中喊了起来：“少将！你的身体不行！平时都承受不住我一半的重量！现在更不行！会把你压垮的！精神力也耗损很严重的！”
　　卫刻吼道：“快点！”
　　小U：“好吧！就一小会儿哦！”
　　“战甲重量已提升至50%！”

　　卫刻确实承受不了，加重的战甲将他压的呼吸一窒，如果不是面前的绳索一直大力的往前扯着，自己估计会直接被压得跪到地上——
　　他一把抓住面前的绳索，在手上缠绕两圈......
　　反正小U不需要动脑子，重量提升完毕，自己开始碎碎念：
　　“唉！少将！要我说！咱俩实在是太不配啦！我可是个重机！全世界最重的！配上你这么个轻巧重技法的主人！还有谁比咱俩更绝的吗！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是双人机了吧！把洛阵主这样一个！高大威猛、力大无穷的主给弄丢啦！该怎么办啊！......”

　　卫刻根本无暇听小U说了什么，颈部和手中的绳索，即便是隔着一层战甲也烫得他皮肤生疼！电得他浑身发麻！
　　眼前的因斯·立吾开始变得模糊，再不弄下来，自己马上就会被电的失去意识！

　　他使上全身的力气才拽松了一点，左手不敢放松一丝一毫，艰难的将快要失去知觉的右手伸到颈部与绳索的间隙，颤抖着......
　　一把将绳索扯断！后颈被勒出一道渗血的勒痕。
　　随即腿部失去知觉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在地上，视线自面前滑向空中。
　　阴云一侧漏出的月光让他眼前过曝，不只是因为眼中的生理性泪水，还是自己渐渐模糊的意识，将漫天的星辰遮了个严严实实，倒是让夜空更亮了几分。

　　挣扎声又传了过来，还掺杂着几声巨大的撞击声响。

　　因斯·立吾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位，朝着卫刻走过来：
　　“我不会伤害你，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的洛阵作为一个硅基生物是什么样子，他根本不认识你，不认识任何人，只会无意识遵从硅基生物的指令对人类进行攻击，包括你。看完之后你再决定，是不是还想与这样一个东西为伍。”

　　卫刻全身的酥麻还未褪去，根本使不上力气，挣扎了好一会儿，刚刚半坐起来，又嘭！的一声摔了回去。
　　两个立吾国的士兵从远处走过来。

　　卫刻盯着他们的动作，身体上的蓝色战甲因为刚刚被电的缘故，频率不定的快速闪烁着。
　　手指、脚趾、手臂、小腿......他一点点的感受着自己身体上的精神力，让意识一边又一遍的流过全身，让身体一点点灵敏起来......

　　两个士兵上前刚把地上的卫刻架起来——
　　远处医院中巨大的碎裂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