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制》一尺九两

64、CHAPTER 64

　　皮兹点点头，一头雾水的打量着靳华根和卫刻：“是啊......”
　　......
　　卫刻脑中消化着这段跟自己记忆完全不符的经历。
　　渐渐的，海水蓝色变深。
　　随后静谧无光，闷而空洞的水流声充斥耳朵，无尽的黑暗中充满了窒息感，像是无底洞。
　　探照灯的照明距离连一半都没达到，在半途中就被黑暗吞噬了。

　　ICU发射了几颗照明弹，密度极高的实心弹体朝着海底落下去。
　　卫刻的视线一直跟着照明弹的方向，不出所料，最后光线还是因为距离过远而消失了。
　　可最后泛出的那种白光是......
　　“你能看到吗，下面是不是白色？”
　　“对，跟外面那种覆着白色水晶的岩层一样”，洛阵回答完，又奇怪道：“这样看来，不光地面被完全切换掉了，连海底都被切换成了这样，可海水却留下了......”

　　他说完好大一会儿，卫刻都没出声。
　　洛阵担忧的看着卫刻，抓住卫刻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因为两个人现在的感觉是共享的，卫刻所有的恐惧不安、不解和疑虑都一股脑儿的灌进了自己的意识，跟自己本人的感受几乎没什么差别。
　　洛阵缓缓的深呼吸了一下，才让自己的感觉放松下来，尽量保持着愉快一些的情绪。
　　洛阵没能感受到卫刻具体在想什么，看来对方现在脑中估计是一片空白的。
　　他揉了揉对方的手背：“放轻松，告诉我你怎么了？”

　　“这里面应该是过去的曼兹星场景才对，为什么又变成了现在的......”，卫刻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不是虚拟场景.......”
　　洛阵的情绪确实让卫刻放松了好多，感受到洛阵手心的温度，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突然意识到——
　　洛阵是以硅基生物的模拟形象进入光屏的，也正是因为洛阵是硅基生物才能够进来！
　　可现在洛阵是正常人的状态！
　　“你！你为什么......”

　　他刚想开口，便被脑中浮现的洛阵的记忆吸引了——
　　那是他们刚刚逃到空中监狱，洛阵正在大厅帮着安置幸存者，然后被自己赶去医疗室包扎......他看到了：
　　洛阵那时候说，在医疗室只是包扎伤口，根本没有被抢救过，洛阵说的是真的。
　　可为什么......洛阵经历的事实，跟自己不一样？
　　洛阵这会儿看到了卫刻脑中的画面，笑道：“原来你在看我的记忆啊。”
　　卫刻没回答，他又看到：逃至空中监狱之前，在战舰上，洛阵是那样活生生的，坐着，笑着，一路安抚着幸存者们，根本不是自己所看到的：呼吸和心跳即将停止的，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的洛阵！

　　洛阵每天晚上给那些孩子们讲完故事，就会睡下。他看到了：
　　洛阵那两天，每晚都在好好睡觉，他没骗自己，根本没有大晚上去砸自己的门，那自己经历的那些......
　　难道一个人可以分割成两个人、三个人吗？

　　卫刻还发现，自从基因锁给了洛阵之后，洛阵的记忆完全不连贯，另外那两个状态下的记忆，完全没有。
　　上次在飞船上看小U记录下的记忆，其中就有诸多空白。

　　“我的记忆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洛阵感觉到卫刻正冥思苦想着，于是这样问，问完之后又突然想起自己那分裂的毛病：
　　“哦对，我差点忘了，我另外两个状态的记忆这里好像看不到，所以现在还是记不起来。”

　　从‘洛阵机器人’到靳华根的老师，再到自己跟其他人在同一时间却完全不同的记忆，卫刻感觉自己都快想到神经衰弱了：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是状态变了，人还是这个人，为什么ICU记录不了呢？
　　为什么共同经历过的事，皮兹的、洛阵的记忆却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呢？难道一个人还能同时经历着两种不同的时光？

　　卫刻想起当时洛阵义无反顾的要从监狱离开，又转而在监狱门口哄小孩子们撤离的场景。
　　因为看对方记忆的时候是随机的，或者说是根据对方脑中的记忆波动来自动显现的，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排列或者选择某个时间。
　　所以他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于是直接开口问道：“硅基生物到达空中监狱之前，你在做什么？”
　　“在监狱门口，做什么？”他补充了一句。

　　“对了，我给忘了，那天我起床之后看你还没有睡醒，就想先去准备些早餐给你”，洛阵回忆着：“结果我看到米姆·道金斯跟另外一个跟他长得有点像的军人，偷偷摸摸的不知道想干嘛，只隐约听到他跟狱警说什么屏蔽机制，之后我跟着他们到了监狱门口，他俩就一起跳下去了。”
　　“然后我一回头就看到你了，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还有孩子们需要照顾，所以没来得及说。”

　　洛阵回答完，卫刻便没再问什么。
　　他默默地加快了下潜的速度，现在只想把这里该看的东西看完，赶紧回到现实世界。

　　几人一直到了海底，取消了机甲形态，卫刻朝上方的黑暗看了一眼——
　　一整个山体内部都变成了系统控制器，这个工程量他觉得夸张、超出想象。

　　凹凸不平的白色海底以及那些连绵的海底山脉上，都布满了折线交织成的没有边际的网络，上面铺着的是□□被蚕食之后的黑色骨骼——
　　人类的，鱼类的......
　　还有金属、玻璃以及橡胶类的垃圾。
　　几颗照明弹白光中透着些暖黄色，掉落在散落的死骨之间，像是荒塚点灯，强做新坟。
　　卫刻观察着那些大型鱼类的骨骼：“保持警惕。”

　　他从战甲手臂上射出一发锚钩，钉在了前方的山体上，示意了一下靳华根：“走前面。”
　　深海中的压强高到随时能把人挤爆，即便是战甲经过了加压，人承受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卫刻明显变艰难的呼吸让洛阵担心起来：“是不是很难受？”
　　“正常现象”，卫刻往前拽了他一把。

　　“你走前面”，洛阵牵住他的手走在卫刻身后：“这样会舒服点吗。”
　　卫刻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转头刚要问，才看到自己的战甲外层，自手臂开始又附上一层隐隐的红色：“不用，这样你......”
　　洛阵摇摇头：“没事，走吧。”
　　卫刻看到洛阵身上的战甲并没有褪去，才放心的继续往前走。

　　靳华根跟拾荒者一样，边走边从从脚下一根接一根的捡着骨头。
　　他捏起一根已经被腐蚀和打磨的不像样的骨头，声音在水下并不是很清楚：“你们看，都被磨成这样了，估计年代很久远了吧！”
　　他们走到山体跟前，山体周围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硅基骨骼，高度比人高出两倍还要多，顺着山脚绵延，根本看不到头。
　　卫刻看着靳华根手中那根已经细如指骨的骨头，还有面前黑色骨骼堆成的尸山——
　　它们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洛阵抬头寻找着方位，随即揽住卫刻跃到了山体上方。
　　将卫刻放到一边后，对旁边的两人说道：“闪到一边，里面压强很高。”
　　他手掌贴在岩壁上，用力的往里推了一把，迅速闪到一侧。

　　门一打开，水根本不会流进去，而是被气体冲开一条通道！

　　待气流冲力越来越弱，几乎不会在喷出来的时候，洛阵才带着几个人进去。

　　山体内部，从上到下，全是交错的白色透明结构，映得几人身上都泛着白光。
　　卫刻走在其中一条上，蹲身下去摸了摸脚下的材质，跟外面地面上的白色岩层差不多。
　　随即往下看去：“小U，预测一下深度”，他从战甲手臂上射出一道极细的蓝色光线，穿梭在同色的结构之间，肉眼几乎看不见。

　　等待的时间越长，卫刻脸上的表情就越凝重。

　　过了几分钟小U才出声：
　　“8000......”
　　“8475点......”
　　“8475.2824......千米。”
　　在听到“千米”两个字的时候，卫刻几乎是从头凉到脚，嗡的一声，头皮发麻。

　　靳华根自得的敲击着手中的电脑：“哇~我都好久没连网啦，现在连接的竟然是外星人的网络，这也太棒了吧！”
　　皮兹在他身后像是已经失去了眨眼的功能，浅金色的眸子中，一颗白色的球体滚动。

　　“这本身就是一个网络系统”，卫刻说了个肯定句。
　　“对，你看”，靳华根把电脑翻转过来对着他：“不仅如此，整个星球就是一个巨大的网络球，整个星球就是他们的系统。”
　　屏幕中缩小版的岩球，网络纹路很难分辨，肉眼看起来就像是整个球体透着一层白色的光。

　　卫刻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往入口处走去。
　　靳华根在他身后喊道：“喂，干嘛去啊！我还没看够呢！”

　　卫刻没回头。
　　直到几人全部出去，重新入水，洛阵搂过卫刻的肩膀，刚想说点什么。
　　卫刻抬手试了一下水流：“有震动。”
　　洛阵几乎是跟他同时开口：“什么声音？”
　　他难耐的歪了一下头：“像是磋磨出来的......很尖锐的声音。”

　　太寂静了，除了身边洛阵的呼吸，卫刻并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声音。
　　看来这种声波频率不在人可以听到的范围之内。

　　可是他感所觉到的震动频率也太慢了，不像是声波。
　　“啊！”靳华根惊叫了一声，低头看着脚下：“什......什么东西在动啊？”
　　卫刻一阵心悸——
　　刚刚海底那些交织的线条，比前面看到的模糊了很多，开始蒙上一层暗淡的褐。